"噗——"

    随着冯驺极具痛苦的一声嘶吼,他周身的怨气暴涨至最高后被周围的符纸消裹了个干净,点点火光中,他脸上的黑纹褪去,整个只剩下毫无生气的青灰色。

    而常叔更是再也支撑不住往后倒在地上,喉咙不断地滚动着,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腥甜,点点鲜血落在他枯败的脸上,眼前已是一片模糊,脑子里只剩下如死一般的寂静,再无其他。

    好像还有风吹过。

    他想。

    有些冷。

    这一幕刚好落在刚醒过来的常应眼里,他似是还未反应过来,目光怔然。

    常叔费力的看了一眼阿梨所在的方向,嘴唇翕动着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抖了抖满是裂纹的手,用最后的力气,点燃了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引魂符,火光燃起的瞬间,他浑浊的眼睛里光芒散去,手重重地垂倒在一旁。

    再也没了生气。

    引魂符在燃烧的过程中,四周的温度猛然降下,阿梨迅速把田大师按在荒草之下,唤出符纸隐去了气息。

    "别出声。"

    田大师只觉得突然而来的寒凉甚是诡异,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让他本能地屏住呼吸。

    空灵的锁链声传来,好像很遥远,却又近在眼前。荒草间隐隐出现两道轮廓,若隐若现地立在冯驺面前,好似是在谈论着什么。

    不到半刻,冯驺低着头手脚绑着枷锁,被慢慢带着往黑暗中走去,同样被带走的,还有常叔。

    此刻的他好像不再如之前那般满是疲惫,不经意间看过来的脸上,带着纠结的不舍和一点释然轻松。

    最后皆化作一声叹息,连同身影逐渐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常应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无比熟悉的人消失在视线中,他的脑子一片混沌,但隐隐中好像知道,他将会一去不回,永远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咳、咳!”

    阴司已经走了,四周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却没人说话,常应艰难地咳了两声,木着脸看着那边已经冰冷的尸体。

    这是哪?老头子死了?

    “……呜……师哥!!!”田大师终于忍不住嚎啕哭出声,踉跄着跑到常叔的尸体身旁,颤着手费力地把人拖到自己背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荒坟外挪。

    “师哥,我,我们,回家了……”短短一句话,已是泣不成声,狠狠地抽着鼻子,却是满脸坚定,好似决定了什么。

    走到常应旁边时,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再没说话,继续转身走了。

    以前一直是师哥背着他走遍各地,这是他第一次背师哥,却也是最后一次。

    阴司走后长安也慢慢探出头来,收到阿梨的示意慢慢跟在田大师身后去了。

    阿梨正准备拉着元凩之走开,却听到常应嘶哑地问道:“他……死了?”顿了顿,阿梨嘲道:“你不是自己看见了吗?这个结果应该很合你心意吧,毕竟以后没人再拘着你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会再有人管着他,为他操心了。

    “我没准!”他突然像疯了一般大吼出声,残败的身子重重摔到地上,闷哼一声,却还是暴怒地看着阿梨。

    然而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更多的却是变故突生的茫然无措,但他自己大概是不知道的。慢慢踱步到他面前:“你不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你不是做得很好么?你以为你为什么能安然活到现在?你余生的所有光阴和安宁,都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

    用命……换来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刚才冯驺狰狞的脸,他好像明白了阿梨所说的话。原来不是自己学艺精湛每次都能全身而退,而是他在背后帮自己抗下了所有重负?!

    多么可笑的事实。

    是他一步一步,亲手将自己的父亲逼上了绝路!

    阿梨转身不再看他,让几个小鬼把他带着,慢慢走进了荒坟深处。

    夜还长。

    阿梨看见平平时,他正乖巧地坐在那,捧着手里的瓶子认真的说着什么,笑弯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

    “宝宝。”平平听见声音,惊喜地转过身,蹦蹦跳跳地扑进她怀里:“姐姐!”

    然后捏着手里的瓶子,献宝一样地说道:“姐姐,我和外婆都有很乖,外婆没有伤害别的小朋友,也没有要吃平平。”

    “哇,那宝宝真的很棒哦。”

    “昂!”

    阿梨把瓶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文。这些日子里平平外婆一直被困在这里面,外面的符文是用来化解她身上的戾气的。她之前已经有变成面具人的趋势了,也不知道这些符文到底有没有用。

    但朱砂的颜色已经是极淡了。

    打开瓶塞,一股青烟弥漫在瓶口,越变越浓。平平紧张地看着它,直到一只身影出现在他脚下。

    “外婆!”嫩生生的童音让地上的老人动了动,浑浊的眼睛慢慢转过来:“……宝,宝?”声音嘶哑,但好歹是能认清人了。

    经此一劫,她没有魂飞魄散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平平跑上前去蹲下小小的身子,轻轻抚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窟窿:“外婆……你疼不疼?平平给你呼呼。”

    说完就轻轻地吹着那些伤口,好像真的能减轻痛苦一般。老人颤抖着手,慢慢摸上平平脖子上的伤口,哽咽道:“不疼,宝宝不疼…外婆也给你呼呼…”

    “王燕已经坐牢了,死缓。她到了下面也会受罚的。”闻言老人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容忍血债仇人逍遥法外。

    “对了,”阿梨继续问道,“您还记得……您去过哪,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老人怔了怔,似在回忆。

    “我被埋在地底下,还有……还有一条大蛇缠着……逃不开……后来也不知怎么,又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从来没见过那。有很多像我这样的,还有很多带着面具的人……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被埋在树下和大蛇缠身是常应为了困魂而为,那后来又怎么到了别的地方?面具人?

    事情真是一环又一环的复杂啊……

    阿梨压下心中疑惑,轻声说道:“阿婆,我带平平再去看看他爸爸。”

    老人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叹息一声:“去吧,应该的。”纵使他父亲百般疏忽,但对孩子的情谊和相连的血脉却是不可否认的。

    “宝宝,跟着姐姐去,外婆在这等宝宝回来。”

    “好~”

    于是,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H市的某处荒坟慢慢地走出了两个人,一只小鬼,还有一个在轮椅上发着呆的常应。

    从刚才阿梨嘲讽过后他就没再说过话了,像个无意识的痴儿。

    田大师走了……常应要怎么办?阿梨现在才反应到这个严重的问题,元凩之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扔给长安就行了,反正死不了。”

    对于一个想要伤害阿梨的人,他没把人弄死就已经算好了,还容得他在眼皮子底下?

    虽说这个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

    阿梨默了默,还是把人带回了家中。不是她有多圣母,而是她不能忽略当初常叔对她的照顾,至少在田大师回来之前,她要保证常应在自己面前活着。

    于是元凩之一路到家都没说过话,就连傅白蛮他们都感受到了来自大佬身上阴森的低气压。

    “你们吵架了?”

    阿梨想了想,摇摇头。

    他怎么会舍得和她吵架,估计是自己心里别扭了。把人扔给奴舟:“不用特别照顾,活着就行。”

    “哦,哦好。”

    傅白蛮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呀呀也从他脑袋上探出头,这不那个滔天大坏蛋么?

    “嗷呜——”猛然化作白虎朝轮椅上的常应咆哮一声,却没半点反应,依旧如木偶人一般,目光空洞,脸色木然。

    “嘁,没意思。”把还在他脸上拳打脚踢的呀呀揪下来,转身走了。

    ……

    阿梨回到房间时,元凩之正半躺在床上,俊脸隐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凩之?”阿梨喊了两声,良久,才听到他轻轻哼了一声,满满的“我生气了快来哄我的意味”。

    阿梨抿着嘴角笑了笑,陡然一扑!

    唔,这个姿势好像真的就是饿虎扑食……

    元凩之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张开手把人牢牢接住,却听到怀里的人咯咯笑的开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搂着人慢慢躺回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柔软的发丝:“你惯会吓我。”

    阿梨亲了亲他的下巴,伏在他胸膛上,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只觉无比安心:“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讨好的语气成功取悦了元凩之:“嗯哼,那你准备怎么安抚我?”

    良久听不到她的声音,低头看去,却见怀中人已然睡熟了,呼吸沉稳,面色安宁。

    无奈地笑笑,还是把人轻轻抱起来进了浴室。

    不清洗一下,会睡得不舒服的。

    随着浴室门关上,旁边慢慢探出两个小脑袋。

    傅白蛮眼睛眯起,表情猥琐道:“啧啧啧,鸳鸯浴啊~”

    “呀~”真是一件让纸兴奋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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