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可算得偿所愿。

    凡文退了这一东海之极的散仙,这硕大的东海之极,只他凡文与他。

    他昨日未睡。

    在这东海之极的悬崖处,坐了一夜。

    只因为太过开心,他不敢闭上双眼,害怕一闭上这一切就会变了模样。

    他应了他凡文的心意。

    做梦都未曾敢如此的梦过。这场景太过不真实,他承受不住。

    凡文便服侍着他歇息,仿佛一切如常的做了所有,可关上他的寝殿门后,却是在这东海之极悬崖边作了一晚。

    他不觉得累,只恨祥和日头为何还不出来?若是出了日头,他凡文便可去看他,只要他在,他凡文以后便再不会患得患失。

    其实,在这里一刻他都等不下了,但他凡文亦看到他眼角眉梢间的倦意,这许多年,只他一人支撑至此,他不是一个喜欢喊着累的,却是在他面前,说了那句他累了。

    累了,倦了,记得回来。

    这就好。

    他凡文所求亦是不多。

    他原以为这般心思,这一生都不会被人瞧了去,别人也不会打扰了他们二人间那插不进一个人的默契。

    他知道墒祖不会应他。

    墒祖是开天的神明,可他亦是这神仙里少有的无七情六欲之辈。上古之神,术法高深莫测,却是依然有所缺陷之处。

    他们不懂得爱。

    并非人世间的大爱博爱,这些乃是天道所行,他们自然是遵循之。

    他缺少小爱。

    缺少亲情,缺少爱慕之心,缺少友爱之心,这些统统怨不得他。

    墒祖是天地所孕育而成,天地为其父母,而天地亘古不变,亦是从未言语过,让他如何体会到那些个亲情?

    远古之神,除了元祖同着墒祖,纷纷陨落,如今剩下的他二者,一个闭关在三十三天之上,一个在冥界之中,如何遇得?就算是元祖同着墒祖算是手足一般,可终究还是不同,墒祖所诞生之地是三十三天的星宿海,而元祖乃是降生在那西海之内,若非他们偶然相遇,怕是这世间也没有关于墒祖同着元祖那些个美谈。

    可传言终究是传言。

    这世间看到他们如何认识之辈亦是只剩下他们二者。

    他凡文不知,怕是在他之前达元祖同墒祖前面的宁晖大殿亦是不知。

    他认识他,来的太晚。

    好在他回来了,如此自然算不得晚。

    天终于亮了。

    凡文再不枯坐悬崖处,取了东海之极的朝露,端着些桃花饼,朝他那处去。

    敲了门,未有问答。

    他凡文便推门进去,他在那床榻之上睡得踏实,眉宇间都是愉悦之意。

    他凡文不忍心叫醒。

    他之前自然是见过他熟睡是何姿态,可当时的他,不敢再向前一步,便只能够微微低着头,在一旁用着余光看他两眼。

    小心翼翼,满心欢喜。

    今日,他无需如此。

    可是凡文依然不敢过于放肆此行,他如家应了,只单单应了他这一句,他便觉得再无所求。

    只需余生,他可在这床榻旁,遥遥看上他一眼。

    宋年睡得极好,这补好了这身魂魄的几百年月里未曾安睡至此,心无挂碍

    ,这般的享受活着。

    凡文见着许是日头太过亮了些,扰了他,所以便背过身去,那如瀑的青丝散下,床榻之上,被铺了一地。

    凡文屏住呼吸。

    那人一头青丝在这床榻之上,因着门未关得严实,有徐徐微风而至,撩着他的几缕发丝,在日光中轻扬。

    日光正好。

    凡文便在床榻边的椅子上坐下,等着他醒来。他坐的地方离着床榻极近,却是又带着几分的距离,凡文未曾出声,只是静坐于此。

    岁月静好。

    恍儿一阵稍大的风吹至,凡文未来的及用着术法遮了去,而这床榻之上的他倒是动了。

    “可是醒了?”

    宋年一夜无梦,着实踏实,如今日头高悬,他被清风朗日所扰,这才晃悠悠的醒来。

    而后入得眼睛里的,便是凡文那张姣好含笑的面容,果真与别日不同。

    他宋年自然是记得昨日应了他,他从来都不是那食言之辈。

    “嗯。”

    见他醒来,凡文随即将刚刚带来的茶水及点心带了过来,那一眼的笑语莹莹,看的宋年十分的受用。

    “凡文,你莫是忘了,我可未曾梳洗。”

    宋年倒是笑他如此慌了手脚,他未曾梳洗,如何用这些的饭食茶水之物。

    “我怕你饿着。”

    听闻他此语,凡文倒是不闹,随手将那茶水点心放在一处,替他整理起衣袖来。

    “这衣服过了这些个年月还是如此难穿得很。”

    凡文未曾答话,只是笑着不语。这衣服若是单单看着无甚特别之处,虽说一眼看去便是不似平常之物,可看不出几分的门道来。

    只因此衣物是他凡文准备的。

    在三十三天之时,墒祖便不喜那些个天上织女所织就得云锦,觉得他们太过华贵了些,穿在身上束缚得很,于是这三十三天若是准备墒祖的华服,常常需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墒祖不愿难为那一群,多半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与他们未曾为难。

    可凡文知晓他不舒适。

    于是,便独自去那星宿海中抽取星辉逝去的光华的余色,织成一身华服,墒祖见着甚是喜欢。

    此后,这些个事物便由着凡文一手承办。而将衣物在一些细小的地方加之以复杂的设计,是他埋在心底的一点心思。

    知其无望,可依旧想要在与他更衣之时可以离着他稍稍近些,再近一些。

    墒祖虽是爱极了凡文准备的衣服,只因穿上之后,让他恍若回到了那片星空海。

    这人所行所想,自然是最合他意。

    也难为他这许多年月里一心一意为他之此。凡文替着宋年整理好了这身上的衣物。而后便绞了帕子递到他面前,宋年倒是未曾接了帕子。

    凡文不解。

    却是看着他将手伸到他的衣袖上,将那刚刚绞帕子的褶皱抚平,动作轻盈,却又带着几分的珍重之意。

    凡文楞在一旁。

    “我未曾有机会服侍他人,做的不好之处,还请小文多多见谅。”

    凡文见着嘴上若是说的,转身接了他的帕子边敷在脸上,擦洗干净之后,将那双浸在水中,绞了帕子,展开之后,便又递到了他面前。

    将他

    那一双手,仔仔细细,手心手背擦个干净。

    “嗯,这么大人了,吃饭还不知洗手可好?”

    听着他在那边擦着他的手,边调笑之语,凡文这张脸没出息的红了红。

    着人倒是变了。

    为何多了这几分的不正经之意?还是他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他们二人间从未如此相处过,于是这般景象入了着眼中心中便觉得如此的不同。

    宋年倒是真真切切第一次。

    他哄过孩童,左不过像一个父母之辈那样,与他们恩慈爱意。

    他调笑过那本傻书,与他拌嘴也好,争执也罢,与他们平易相交。

    可他未曾学过如何哄自己的亲爱之人。

    他学的拙劣,不知如何掌握着尺度大小,可是这般小心翼翼,试探前行,只为了讨着一人欢喜的他,觉得十分的有趣。

    因之未曾有过,觉得无胜欢喜。

    “好了好了,我们用膳。”

    宋年不知此行可是过火了,不过凡文倒是如今红着一张脸,煞是好看。

    宋年便拉着如今犹似木头的凡文到了桌边坐下,塞了一本朝露临霜进他手中。

    “吃饭还是需专心些。”

    宋年倒是乐的见凡文如此乱了平日里的做派,碎了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这样生动的他,宋年瞧得好生欢喜。

    “我……我没有。”

    凡文被这人如此逗上一逗,如今是绯霞满面,觉得自己如今怕是不能够见了外人了,好在只面前一人与他相对,何其有幸。

    “尊主,你可同我去一个地方可好?”

    凡文见他如此,心下喜悦,差点忘了在那悬崖边谋划了一夜之事。

    “不好。”

    凡文未曾想到他竟是回绝了自己,一时间,心间一郁,面色上绯红褪尽。

    宋年觉得凡文当真是心思细腻之辈。他刚刚只是稍稍慢了一些,却是瞧见他如今模样。

    “尊主不好,凡文可唤我名字。”

    凡文听闻此语,方觉得刚才梗塞与凶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可让他唤他名字?

    “宋年。”

    他如今不是什么墒祖。

    “再无尊主,世间左不过一宋年罢了。”

    “宋……宋年。”

    凡文看着他那双眼睛,轻唤出那个名字,宋年,只此二字嚼在口舌之间,几道反复,让凡文脸上几多变色。

    这世间当真再无墒祖了,只余下了宋年。

    “可是身体不适?”

    宋年倒是知晓为何如今凡文脸色不济,他作为那墒祖万万年,凡是认识他的人,了解他之辈,都知晓那些在三十三天之上的年月里,他宋年过得并不快乐。

    冥界与他而言,虽不是什么快乐之地,可若是同天界相较,他还是愿意选择冥界居多。

    这世界从来都没有那些个二圣之地。

    二圣,世间圣名只择一。

    哪里来的二圣之称?这般的道理,连他创造的世间人类都可窥探一二,他墒祖当日却是蠢钝如斯。

    怨不得别人,自愚者不可救。

    与人类而言,朝生暮死之辈,却是比他通透得很。

    “我以后便是宋年。”

    去他的墒祖,他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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