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位于两河交汇之处,水涝频发,又因地势险要致使商船往往绕道而行,经济较为落后。近年,朝廷拨款在上游兴修水利,沿途水道情况皆平稳许多,渐有商贾借路近之便,以南平为中转向北而行,使之成为大楚商业发达之地。

    清和居在此处的管事名徐维,为人谨慎小心,能力极强,算得上清和居元老级的人物。梧桐说,这样总是不声不响的人,才最容易成为祸患的根源,偏近期查到的证据都好像是为了印证这个说法,无论其中绕几道弯,最终都能指到徐维身上。就连刚被梧桐收拾了的崔严,在重刑之下也吐口供认所做一切皆为徐维支使。

    而更重要的是,梧桐飞鸽传书,说在崔严府中搜到鬼门信物一枚。

    从前出面办事的多为楚君或梧桐,夜羽的身份清和居中鲜有人知,如今二人一个重伤未愈,一个还在赶来的路上,夜羽独自行动有所不便,不过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林辰深夜醒来见有光亮自窗外映入,便披衣起身,行至夜羽房外,敲门得到应允后才进去。正在研究徐府地图的夜羽抬头看了一眼林辰,他略显松散的中衣领口露出胸口青黑掌印,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铁面人那一掌不轻,你还是多休息的好。”

    林辰反应过来拢了拢衣襟:“无碍,不必担心。”

    “你可能误会了。”夜羽撂笔坐下揉了揉太阳穴,“我是担心你会拖我后腿。”

    “我想,我可以往前拽你。”林辰挑唇上前,眼睛看着夜羽,手指着桌上的地图问,“我能看吗?”

    夜羽正看得犯困,只挑眉默认。

    林辰将地图倒转过来,看了几眼眉尾就划过了一阵波澜。夜羽将林辰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来了兴致,身子前倾凑了过去,跟随林辰手指划过之处再一一看过去。林辰越看眼神越古怪,倒是她怎样都看不出端倪。

    “看出什么了?”

    林辰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指明两处地方,缓慢而清晰地说:“这两处有地下密室。”

    这可真是神了。

    夜羽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不会是江湖神棍吧?”

    “徐府前身原为一皇商家宅,后因家道中落而被变卖。”见夜羽听得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林辰叹了口气说道,“我很小的时候随师傅来过这里,师傅为人洒脱不羁,见此处还无人居住便与我借住过几晚,所以地形我了解。”

    “那你见过徐维?”

    “徐维?”林辰认真想了想,“没印象。”

    “这老油条当年还是青年才俊,是个官家的庶子,结果树倒猢狲散,亲爹带着嫡子卷走银钱跑了,只留下他身无分文,多亏脑子好使让他现在如此风光。”

    林辰听她语气夹杂了些许戏谑,算了算时间问道:“不要说那个时候你就懂招揽人才了?”

    夜羽翻了个白眼,这种绵里藏针的话只有从他嘴里说出来才让人觉得手痒痒。她的确不是人精,建立清和居时父亲出力不少。他那时就料到日后会出变故,便押上他的一切为她铺就了一条路,又设下一个对她而言只赢不输的棋局。

    但是,她收下前者,就必定还要兼顾后者。

    混乱,麻烦。

    夜羽也没了睡意,就拉着林辰在旁边坐下陪她看会儿书。林辰连日奔波又有伤在身,如此安静的环境下很快就撑着头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他的眼下看到了代表劳累的颜色。为了求证,她放下书,蹑手蹑脚绕到他面前,刚一站定又意识到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便转身关门出去。

    林辰睁开眼,撑着头的手揉了揉眉心,似有若无地笑了。

    第二日,夜羽起得最早,她素日就常心悸失眠,起初还把这病当回事,后来再想觉得失眠便不必做梦,这样也挺好。她换了一身青色衣衫,用玉簪松松绾了个发髻,龙冉说她这种打扮竟然能显得她温和无害,像个书香世家中弱不经风的大小姐。

    夜羽决定信她一次。

    林辰见到她时的反应最大,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以为有人冒充你。”

    夜羽斜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两人一起便进了城。

    不用刻意找路,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果然在人群最密集之处找到一家酒楼。店小二见到两人立刻迎上来,二话不说就想往雅间带。夜羽拉住他,举起右手,指间夹着一枚玉牌,她转头对林辰说:“我教你这东西怎么用。”

    说完,她将玉牌放到店小二手中,对他说:“把这个给徐先生,他会明白。”

    店小二动作迅速地跑上楼,没过多久,便跟随一位体态略显消瘦、面宽口阔的中年男人而来。男人朝两人拱了拱手,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

    夜羽露出和善的笑容:“徐先生太客气了。”

    徐维也不再虚礼来往,侧身让道:“夜姑娘请。”

    夜羽笑容加深——连她是谁都知道,看来在长宁,他的人也没少盯着。

    酒楼二层连同后院,徐维领着二人来到里间他平日处理事务的地方,又命人上了茶才说起正事:“姑娘亲自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夜羽依旧扬着唇,可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分部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梧桐转道亲自去处理。因提前与徐先生定好到达南平的日子,担心徐先生左等不来、右等不至,小题大做惊扰了四方,遂派我向徐先生说明情况。”

    “原是此事,我还正道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乱子,最近世道可不太平。”徐维面露担忧,但只是片刻。他见夜羽笑而不语,又淡淡地问道:“姑娘方便透露是何生意吗,怎么如此紧急?”

    “这不边关起了风,还能是何生意?”夜羽学着他的语气,不答反问,果然见徐维唇角僵硬了一瞬。

    她与林辰对视一眼,林辰读懂她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不在话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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