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柴门随着门轴的转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砰地一声,刚刚被人打开的柴门又猛地被关上。

    姜宁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把门打开,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镜子,到处都是镜子。

    山是镜子,水是镜子,天空是镜子,大地也是镜子。

    他看着镜子,镜子里的眼睛也在看着他。

    天上地下都是眼睛。

    一个人,即便是姜宁这样大胆的人,被亿万双眼睛从亿万个不同的角度同时盯着,也免不了有些心惊胆战。

    “欢迎来到镜之海。”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

    姜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脚下的大地正如海水一般在微弱的起伏着。

    进门的地方,脚下是一块长两尺,宽一尺的青石长砖,他此时就站在那青色的长砖之上。

    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皆是由镜子铺就。

    先前那老头儿梁松鹤在广场上一挥手,他就出现在了这里,周围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那柴门的门缝里露出了一丝亮光。

    显然这门内关着的,便是第三重考验了。

    强忍着不适,姜宁仔细盯着青砖边上的一块镜子,与其中的那只眼睛对视。

    虽然只有一只,但是姜宁可以肯定,镜子中的眼睛,与自己的眼睛是一样的。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即便他没有任何动作,镜子中的那只眼睛也会左右张望,滴溜溜打转。

    “如何才算过关?”

    姜宁高声问道。

    古怪的声音忽远忽近,说话的语速极慢,语调和情绪却似乎在不断的切换,说出前一个字的时候好像还有些欣喜,后一个字的时候就变成了恼怒,紧接着又换做了悲伤,叫人只是听着便十分难受。

    “走到彼岸,即可过关。”

    姜宁又出声问了几句,那声音却不再出现,唯有铺天盖地的目光依旧压在他的身上,同那古怪声音一样,每一只眼睛里头似乎都蕴含着一种情绪,整片空间之中都有一股浓重的违和感。

    背后的柴门缓缓隐没,出路已断,有鸟儿叽叽喳喳的飞过,身上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面破碎的镜子。

    羽毛之上的眼睛,随着鸟儿的飞行而转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姜宁,直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各种各样的情绪以那些眼睛为源头,从眼角处的镜面汩汩的流了出来,赤橙蓝绿,颜色不一而足,不像是泪水,倒有些像是那些宫廷画师的颜料彩墨。

    这些泪水,顺着地面上那些镜子之间的裂纹,缓缓渗入了底下的大海之中。

    其中也有一部分直接从镜面上蒸腾而起,化作了一层薄薄的朦胧彩雾。

    姜宁抬手,有些好奇地触摸了一下身边一团彩雾的边缘,马上又触电一般的收了回来。

    眼眶微红,鼻头一酸,竟突然有些想哭。

    方才那一瞬,他感觉到了浓浓的心酸和委屈,若不是及时收手,此时想必已经哭了出来。

    “得赶紧出发了。”姜宁心道。

    镜子中的那些眼睛,每隔一会儿就会流泪,虽然大部分的泪水都渗透到了地下,还是有一部分蒸发,化作了朦胧的彩色雾气。

    如果他不能及时走到彼岸,随着时间的推移,整片镜之海上的彩雾就会越来越多,到最后避无可避,他就会被这种各样复杂而浓烈的情绪包裹,陷入混乱之中,弄不好整个人都会疯掉。

    进来之前,老头儿说这次的考验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存在,王朝的考官有可能来不及施救,让他们自己选择要不要参加接下来的考核。

    姜宁先前还不明白,这下算是懂了。

    神魂的存在虚无缥缈,相对应的,一个人精神能够承受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就比较难以界定,即便有九百多个考官一对一的盯着每一个试练者,也未必能够及时的把他们救出来。

    意志力差一些的,或者遇到了突发情况的,难免会留下精神上的创伤,这种伤势,比起肉体的损伤更难修复,没有特殊的灵药帮助,很可能会对参加考核之人造成永久的伤害。

    姜宁一只脚踩在了青石砖前方的第一面镜子之上,整个人陡然消失不见。

    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推着自己,姜宁睁开了朦胧的睡眼。

    外头有当当当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醒醒,韩捕头在叫你呢。”有熟悉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姜宁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苏鹊的那张清秀面庞。

    苏鹊此时正穿着白色的睡衣,俏脸上还带这些惺忪的睡意,一边催促姜宁,一边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

    “鹊儿!”

    姜宁一把将这个魂牵梦萦的人儿抱在了怀中。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姜宁以为,夺得十三国大比魁首之前,再也见不到她了,此时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人儿,外头嘈杂的敲门声竟也跟着悦耳了起来。

    苏鹊不知发生了什么,惹得夫君如此伤怀,只是静静的由他抱着,小手在姜宁的身后轻轻的拍打安慰着。

    良久,外头的人似乎等不及了,隔着门大声喊道:“大人,出案子啦!”

    姜宁这才回过神来。

    苏鹊下了床,在黄花梨木的衣架子上取来官服给他换上,又拿桃木梳子帮他大略理顺了头发,这才道:“韩捕头这么急找你,外头肯定出了大乱子,赶紧去吧!”

    “哦!”

    姜宁几乎是蒙着就被苏鹊推出了房间外头。

    一个穿着公服,腰间别着长刀的男子急急走了上前。

    “韩郷!”姜宁下意识的就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名叫韩郷的男子稍稍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就马上催促道:“哎呦我的大人哎,您可算出来了,咱们赶紧去永安坊吧,出人命了。”

    “真是的,什么时候死不行啊,偏偏这会儿死,大晚上的,也不叫人好好休息。”姜宁伸了个懒腰,一边抱怨,一边就跟着韩郷走出了府邸的大门。

    一队衙役已经在大门外头等候多时了,这大年下的,昨儿个又下了一整个的白天的大雪,那些个捕快都冻得直哆嗦,见到二人出来,眼中都露出了几分喜色,异口同声的喊了声大人,总算不用在这门口死守着了。

    此时,整个龙安县城早已静街,也就是他们这帮持有龙安县府特制腰牌的官差,旁的人,只要不是那些个轻功利索的江湖高手,是没法穿坊过市的。

    一般来说,这个时辰出了凶杀案,凶手是无法离开永安坊的。

    姜宁没有问死的是什么人,而是直接吩咐道,徐焱和羔子,你们两个各自带着一队人去守住东西坊门,光凭轮值的那两班兄弟,我担心出漏子。

    “是。”

    徐焱二人领命而去。

    “韩郷,你带我去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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