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千多年前,莫寻和长袍人定下契约,也和自己定下契约,只在召唤长袍人以后使用猎魂术,并且永不再学阴术。

    她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无法控制长袍人教给她的猎魂术。这么多年走南闯北,莫寻从来不敢大肆张扬自己的能力,甚至不敢轻易施展出来,那个时候没有人出来收拾她是她的幸运,没有遇到高人。若是遇到高人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对于莫寻来说,最可怕的结局不是一死了之,而是没有尽头的囚禁与折磨。

    富村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从村口走到最后一家也不过是两分钟的事,大爷家在村里最后一户,两间院子,一间是半新的砖房,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另一间是个土坯房,院里停着几口棺材,不规则的摆在院中间。

    “这棺材是我老丈人以前打的,后来他家出事,谁也不肯买他的棺材了,他也就找了别的营生,手痒的时候会打些桌椅板凳,倒也能卖几个钱。”大爷说的老丈人应该就是黄钉子。

    莫寻从棺材中间走过去,看这落灰程度,这些棺材摆在这里怎么也有个十年八载的了,但是一点腐蚀的痕迹都没有,漆面一点都没掉不说,还能看出盖子上的花纹精致异常,在莫寻看过的棺材里,这打棺材的人手艺绝对能排进前十。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会打出一副掉底的棺材呢?这个事情有问题啊。

    门上的锁还是枕头锁,钥匙生了锈,看起来很长时间没有用过了。这一切都显得特别复古,似乎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房门打开以后,里面扑面而来一股霉味,屋里摆着两把太师椅,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里屋有一张大炕,上面摆着一对掸瓶,其中一个还插着一根掉了毛的鸡毛掸子。掸瓶的耳掉了,大概是有人嫌它不值钱了就没搬走。里屋还有一个柜子,雕花手法跟外面的棺材一模一样,想来也是黄钉子打的。

    莫寻看了一圈,这环境虽然差了点,但是后院有一口井,收拾一下平时生活肯定不成问题的。连坟墓都住过的莫寻自然是不会嫌弃。      大爷见莫寻点了头,急忙叫媳妇过来帮莫寻收拾。自己去供销社给莫寻买生活用品。

    大爷的媳妇黄玉霞说自己是后来改的名字,她出生时候她爹给他起名叫黄大雪,说是大雪天生的。后来出了事以后,百岁先生说黄大雪已经死了,这孩子以后要是想活命就得改名,那时候正流行些桂英啊淑芬啊秀兰啊之类的女孩名,黄钉子顺应潮流,也给闺女起了个文化人的名。

    黄钉子的父母妻子都死了以后,黄钉子自己一个人带着闺女生活了一阵子,然后孩子四五岁的时候就扔给妻子娘家了。黄钉子扔下家里的祖宅,然后跑去一个寡妇家厮混过日子。

    “那你怨你爹不?”莫寻听黄大娘讲家里的事,忍不住这样问,在这两口子嘴里,那个黄钉子就像是个混蛋。

    “怨啊,咋不怨,没爹没娘的孩子从小就受人欺负。要不是我老头小时候就照顾我,可能我就活不到现在的。”黄大娘说着。

    、“我老头大我五岁,他说我抓周的时候他爹带他来了,然后我抓住了他。大人们都逗着让我俩定娃娃亲,还说我家老丁是我的福星。我十四的时候我俩就结婚了,今年我都五十四了,这一晃都结婚四十年了啊。”

    黄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故事里再也没有百岁先生,莫寻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着。心思却全在百岁先生上,甚至忘记了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收拾过后,莫寻拒绝了老两口的邀请,自己在家煮了点粥。坐在热炕上,自己一个人小口地喝着稀粥。

    夜深了,山里的狼嚎得渗人,莫寻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睡过觉了,她开始想念起老神婆,那个说梦话跟她聊天,吃饭时候挑三拣四的刻薄老太太,她捡回她的时候天天逼问她是什么,为什么看不清她的命盘,莫寻打心眼里讨厌这个多事的老太太。

    但是看到她为了治疗乡亲们的病到处托人买西药,揣着一块干巴巴的大饼子,拄着一根破木棒上山采药,她发现这个老太太也没那么坏,她就像年轻时候的刘苶,心里装的是穷人,是病人,是普天之下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莫寻对老神婆的感情在一天天平淡的生活中逐渐浓烈,她没有过娘亲,老神婆就像一个不太称职的娘亲,她凶巴巴的,在她的野仙查到莫寻杀过人的时候还用烧红的铁钩子打她,但是她总归是爱莫寻的。莫寻想着想着,眼角还流出了泪水,甚至还有啜泣声响起。

    不对!!!啜泣声??她没哭啊。到底是谁在哭!!

    莫寻瞬间坐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哭声依旧在。莫寻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好像在院里的棺材里。

    莫寻裹上棉袄,寻着哭声走了出去。夜深了,阴云遮住了月亮,狼嚎声更加厉害。院子里,四副棺材被莫寻堆在了墙角,荒凉的野草还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这院子显得非常阴森。

    莫寻走近那棺材,哭声就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她伸手掀开了棺材盖,扬起了一阵尘土,尘土散去,一个穿着大棉袄的女人坐在棺材里,她的脸掉了一半,鼻子黑乎乎只有两个孔,一边眼睛还在,另一边却剩下了半个洞。棉袄是干干净净的红底黄花,莫寻一眼就看出了那是烧给死人的寿衣。

    莫寻被她吓了一跳,但是没想到她也被莫寻吓了一跳。

    “诶呀妈呀!”那个哭着的女人操着一口正宗的东北话叫。“吓死我了,你把你那煞气收收。我就想给你吓走,你这是干啥啊!”

    呦呵,还想吓人!莫寻看着那个女鬼。“吓我干啥啊!”莫寻问她。

    “你收收你那煞气我就告诉你。”女鬼从棺材里闪出来,躲到了院子另一个角。

    “咋收啊?”莫寻一直知道自己身上有煞气,一般的小鬼小动物都不敢近她的身,厉鬼对她也下不了手。

    其实莫寻一直很想解决这个问题的,从一千多年前她就想养点牲畜在山里留着吃,但是那些小东西被她拴在树上宁可撞死也不要被她养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白色中山装的老头从莫寻的背后出现了。“你闭上眼睛。”老头声音十分虚弱,似乎一阵风就会把他吹倒似的。

    “大爷你哪来的啊!”莫寻又被身后突然出现的白衣大爷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啊,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你闭上就得了,那么大岁数了还啥都不会。”大爷吐槽起来倒是中气十足。莫寻一听大爷这么说,就知道这大爷不是一般鬼。

    按说莫寻这个时候应该跑的,但是她不知道怎么了,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竟然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顿时,后背传来了一阵暖意,这股暖意从小腹打了个转,然后直冲脑门,由热转凉,刺得莫寻的双目就要冻上似的。

    一会,莫寻的眼睛开始缓了过来,不再冰凉刺痛。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像血雾一样的东西围绕在自己的周围,她想让那些血雾收起来,那些血雾就从冲着自己的眼睛聚了过来,愈来愈浓,渐渐的,莫寻的眼前一片血红,然后,这个清晰的世界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孺子可教。”白衣老头笑着捋了捋长长的胡须。

    “跟你的事待会说,老头你干啥的啊?”莫寻瞪了一眼那个女鬼。

    “我是百岁先生,你来找我还不认识我啊!”百岁先生被莫寻问笑了,他以为判官给她找的会是个什么高人,没想到居然是个啥都不懂的小妮子。

    “你死啦?那他还让我救你!”莫寻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老头。

    “谁告诉你我死了,我这是分了一丝魂魄过来帮她了,也没成想碰着你啊!”百岁先生看着那个女鬼,这房子真有事啊!莫寻今天晚上是别想睡好觉了。

    “戏文不说鬼能变脸么,大姐你变个脸咱再聊行不,你这太倒胃口了。”莫寻裹紧了棉袄,想回屋唠,回屋之前十分嫌弃地对女鬼说。

    “啊?能变能变!”女鬼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于是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长相娟秀的小媳妇,她眉目清秀,头发盘得紧紧的,嘴角天生上翘,按照以前老神婆教的相面之法看,这并不是短命相啊,可是那女人的岁数绝对不超过三十岁。这事情有点怪啊!

    坐在炕上,莫寻瞅着百岁先生和女鬼,女鬼一脸委屈,百岁先生则是风度翩翩得站着。“今天晚上这啥意思啊?你俩谁先说?”莫寻就像老师训打架的小孩一样问两个人。

    “我是黄钉子他媳妇,大雪她娘。”那女人首先开口,边说边哭,原来这一切果然并非是老丁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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