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娘今年三十多岁,年轻的时候她也是秦淮河上的头牌,后来由于年纪大了,自然不能再做这个皮肉生意,她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买下了一条画舫自己做起了老板,十多年下来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眼光自然也是愈发的毒辣。

    冒襄和方以智这两个人倩娘是知道的,这两人在金陵颇有名气,也是秦淮河上的常客,虽然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但往日里和一帮子读书人指点江山慷慨激昂,那股子傲气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但如今这两人竟然心甘情愿的站在一名年轻人的旁边,神情眉色间也全然是以这名年轻人为尊的模样,这立刻就引起了倩娘的注意。倩娘再仔细的打量了这名年轻人一眼后,心脏立刻情不自禁的呃猛烈跳动了几下。

    这名年轻人身材中等,面容只能算得上五官端正,但是身上却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这股味道倩娘很熟悉,说白了这股味道叫官味,也是那些习惯了执掌他人生杀大权的人身上特有的气质,而且和别人身上只有那么一丝淡淡的官威不同,这名年轻人身上的官威特别浓,特别是刚才这名年轻人看向她的时候,虽然他脸上带着笑容,但这股笑容里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是个大人物!”凭借着出道二十多年的经验,倩娘在不到一息的时间里便得出了结论,脸上露出了亲切带着妩媚的笑容,对着三人喊道:“诶呀,这不是冒公子和方公子吗?您两位可是好久没有到我们清河坊来了,香君姑娘还时常念叨您二位呢?”

    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方以智打了个哈哈道:“真是这样吗?倩妈妈你可莫哄骗我们了,香君若是如此记挂我们兄弟俩就不会一直拒绝我等为她赎身了!”

    “这……”倩娘脸上的尴尬也只是浮现了片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挥手帕笑道:“方公子说笑了,香君姑娘虽说是我们清河坊的台柱子,可若是她真的要从良了,贱妾不但不会阻止,还是会出一部分银子给她作为贺银的。可若是那些只是抱着游玩之心而来的人,别说妾身了,就连香君姑娘也是不屑一顾的。”

    岳阳笑了笑,这个熟妇好圆滑的手腕,不但化解了刚才的尴尬,而且还隐隐点出男人的某些恶习,却偏偏还让人不能发作,不愧是上修善舞的老鸨啊。他笑道:“好了,这位妈妈,在下久仰香君姑娘的大名,今日和冒兄、方兄前来就是要见识一下名动秦淮河的香君姑娘的风采,妈妈可一定要成全我们之心愿哟!”

    “诶哟,这位公子好面生啊,您还是第一次来我们清河坊吧,您放心,妾身立马就唤出香君姑娘来陪几位说话,保管公子满意!”倩娘一边说一边将三人引上了画舫,来到了一间布置得很是雅致的房间里坐下,很快便有人奉上了香茗。

    等三人坐下后,倩娘笑道:“三位公子请稍作,妾身立刻便唤来香君姑娘与三位手谈几局!”说完后便匆匆走了出去。

    “手谈……这是什么意思?”岳阳一怔目光看向了冒襄和方以智二人。

    冒襄两人相视一笑,他们自然知道岳阳从未来过秦淮河,自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冒襄便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咱们秦淮河的青楼姑娘和别处不同,客人第一次约见未梳拢的姑娘时,姑娘是不会直接和客人相见的,双方得隔着一层帘子说话。无论是吟诗作对还是下棋,姑娘满意了她才会和您相见,否则若是不满意,您就是给再多的银子她也不会让您见面的。”

    “嘿……还有这种事?”岳阳不禁好奇起来。

    说老实话,无论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在古代,岳阳都从未踏足过这种风月场所。但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长大的岳阳对于不少事情还是很了解的,在现代社会,只要你有钱,想要解决生理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进到地方给了钱,立马就可以提枪上马,十几分钟或是半小时后搞定走人。哪像现在这样见面之前还得隔个帘子,谈一番艺术修养,感到满意后才能进一步发展,这不科学嘛。

    且说那倩娘出了门后,赶紧噔噔噔的一路小跑来到姑娘的房间,推开了房门对正在说话的两位姑娘急切的说道:“香君姑娘,来客人了来客人了,赶紧出去招呼客人!”

    正和董小宛说话的香君姑娘不禁一怔,好奇的问道:“妈妈,是哪里来的客人?”

    倩娘摇摇头:“为首的客人我也不知道,听口音像是山西一带的,不过陪着他过来的两位客人倒是熟客,他们就是冒襄公子和方以智公子。”

    “哟,是哪位客人,竟能让冒公子和方公子作陪,看来面子挺大的啊?”一旁的董小宛闻言后笑了起来。

    “可不是嘛!”倩娘也附和道:“那冒公子和方公子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但往日里也算是享誉金陵的才子,那名客人竟然能让这两个人甘愿作陪,看来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而且刚才那名客人我也见过,虽然年纪轻轻,但着实气质不凡,我和他对视了一眼,这心都有些砰砰直跳,着实是气势不凡。”

    “哦,若果真如此那我们道真要去见识一番哟。”香君莞尔一笑,只是对于倩娘的话却是不以为然,这几年她在秦淮河上迎来送往的,什么人没见过,况且象倩娘这种人的话你要是全信就傻了。

    “好啊,小妹也想见见那位“气势不凡”的客人呢,咱们一起去!”一旁的董小宛也笑了起来。

    岳阳三人坐了一会,便听到前面轻柔的脚步声响起,前方的窗帘旁走来了两人,很快两道人影便出现在帘子后面,一个软软如同糯米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适才恰逢小婉妹妹来访,香君同小婉妹子相谈甚欢,竟然忘了招呼几位客人,却是让客人见笑了,却不知客人是从哪来的,来金陵作甚呀?”

    这个声音刚落下,冒襄便有些不满的说道:“香君姑娘,小婉姑娘,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今日冒某和方兄陪着这位岳公子来拜访你们,你却摆出了这般生份的架子,这可不大好吧?”

    冒襄的话音刚落,一个轻柔的笑声便响起,一个声音说道:“冒公子,你和方公子确实是小婉和香君姐姐很熟,可这位岳公子却是第一次来此,连姓甚名我们姐妹谁都不知晓,你让我们如何熟悉得起来呢?自然是按照规矩来啰!”

    听着这带着江南水乡的糯糯口音,仿佛在不断撩拨心中的**似地,岳阳只觉得心情一阵舒畅,他不由得笑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在下姓岳,单名一个阳,乃山西应州府人氏!倒是还未请教两位姑娘的芳名呢?”

    岳阳的话音刚落,方以智便对岳阳介绍道:“公子,学生来为你介绍一下,右边这位姑娘便是如今这清河坊的头牌李香君姑娘,左边这位则是添香阁的头牌董小宛姑娘,这两位都是名动秦淮河的姑娘,一般人想见一面都难呢!”

    看着冒襄着急着介绍的模样,帘子后的董小宛和李香君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惊讶,方以智和冒襄他们也见过几次面,相互间也谈得来,也算是心高气傲之辈,如今竟然如此紧张一名客人,这其中可透着蹊跷呢。

    回想了一下适才这位客人报出的名字,李香君嘴里重复了几句后一双美目不禁爆发出一道异样的神采,惊喜莫名的说道:“这位公子,莫非您就是如今名动边关的忠勇侯岳侯爷?”

    岳阳微微一惊,笑了笑道:“不才正是岳阳,如今添为忠勇侯,但可不敢自称什么名动边关,那不过是旁人抬爱而已。”

    说话间,帘子已然被拉起,两名佳人立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岳阳一瞧,眼前出现了一张清丽白腻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一丝俏皮的微笑,日光照射在她明彻的眼睛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这位姑娘粉脸擦了点胭脂,显得红扑扑地,明艳端丽,嫣然腼腆。

    而紧跟在她身旁的董小宛则是中等身材,约有一米六二左右,一张瓜子脸,清丽文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也正在瞧着她,但见笑魇生春,说不出的娇美动人。

    “好一对清丽优雅的佳人!”

    岳阳不禁心中赞叹,通过刚才的介绍,她自然知道这两位的名字,现在亲眼目睹后这才明白为何直到后世还流传着她们的传说,别的不说,单凭她们的相貌即便是在后世那也是一等一的。

    听到岳阳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后,李香君和董小宛眼中都露出一丝敬重之色,李香君从茶壶旁拿出一个茶杯,倒了杯香茗双手托起对岳阳道:“香君虽身在风尘,但也听说过侯爷的威名,侯爷率领大军数次抗击建奴,卫我大明百姓,香君今日以茶代酒敬侯爷一杯!”

    “还有我!”一旁的董小宛也赶紧倒了杯茶,高高举起看着岳阳一脸的郑重。

    “两位姑娘过奖了!”岳阳赶紧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后,长长吁了一声,岳阳这才笑道:“在来之前在下,在下曾几次几度猜想,究竟是何等模样的姑娘,竟然能让辟疆和密之兄如此推崇,没想到今日一见确实是名不虚传,虽然岳某人尚未见识过两位姑娘的才艺,但正所谓相由心生,但观两位姑娘的相貌便知两位姑娘必然是秀外慧中宜室宜家的好姑娘!”

    岳阳说完,便听到咯噔一声,李香君和董小宛齐齐站了起来,两人神情郑重的朝岳阳盈盈拜了下来,恭声道:“小婉(香君)多谢侯爷赞誉,只是小女子着实愧不敢当!”

    不提董小宛和李香君的反映,就连一旁的冒襄和方以智也看着岳阳面露吃惊之色。

    “不会吧,不过是顺口夸了一句,用不着这么感动吧?”岳阳有些傻眼了。

    其实岳阳不知道的是在封建时代,宜室宜家这句话可不能随便夸人的,尤其是夸那些风尘女子。

    “宜室宜家”这句话出自《诗经》中最为著名的诗句之一,原句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意思是春天桃花盛开之际,正是女子出嫁之时,桃花灼灼,正是人们对婚姻幸福的期许和祝愿。这句话若是由男子对未婚女子当面夸奖几乎就是最大的褒奖了,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人们讨媳妇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德,而这个德的作用就是能家庭和顺,夫妻和睦。而身为青楼女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嫁入一个好人家,能够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辈子,是以所以当董小宛和李香君听到这句话时,这才会感动得齐齐站了起来对他行礼。

    当然了,二女之所以如此动容这也和岳阳的身份有关,毕竟堂堂一个侯爷这么夸奖她们,鲜有不感动的。否则你若是换了街边的乞丐这么夸奖她们试试,换来的恐怕就是白眼加喝骂了。

    看到气氛融洽,岳阳让人唤来了倩娘,并对站在门口伺候的陈大志使了个眼色,陈大志便从怀中掏出了两锭银银子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倩娘问道:“这位妈妈,这些银子可够今日的费用?”

    倩娘接过银子熟练的掂了掂便知道这两锭银子足有四十两,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道:“够了够了!”

    平常的客人上船和李香君手谈、喝茶、听曲也不过是二三十两银子,这位一出手就是四十两,不愧是侯爷,就是大方!

    不过大家不要以为给了这四十两银子就万事大吉,可以占占便宜甚至能够提枪上马了,这些银子只是谈话唠嗑的费用。到现在为止李香君还是位清倌人,想要替她**那还得人家看得上你,而且需要花的银子可不便宜,如果你想要替她赎身,那需要花的银子更是海了去了。

    拿了银子的倩娘喜笑颜开的出去了,并贴心的为房里的人关上了门。看到倩娘离开,房里的几个人也开始聊起了天。

    按理说象李香君和董小宛这样的人,从小就被老鸨细心培养,对于琴棋书画即便不是很精通那也是有些涉及的,但是岳阳发现这二女在和自己谈话时却非常照顾自己,很少谈到风花雪月这些东西,反而将话题引到国家大事和朝廷格局上来。

    刚开始岳阳还有些纳闷,以为这两个小妞天生关心这些事情呢,但随后他便明白了,感情她们是怕说这些东西会让自己尴尬,在照顾自己呢。

    “嘿……哥们在你们的眼中难道就是一个只会喊打喊杀的文盲吗?哥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好歹也是二流大学出来的毕业生好不好!”我们的岳阳同志在不爽的同时也不得不对这两位姑娘的体贴而感动。

    又过了一会,门被打开,几名丫鬟送来了几碟小菜和一壶烫过的陈酿。

    在华夏,闲聊谈话哪能不喝酒呢,几个人便开始喝上了,在喝了几杯酒,酒意便有些上涌的董小宛小脸蛋也变得有些红扑扑的,一时间便把要照顾岳阳的文化水平不高的心思抛到了脑后,只见她笑着对岳阳说道:“岳公子,小女子随人在风尘,但在秦淮河上也曾听说过公子的大名,公子为过戎边,杀敌报国,不知可有佳句啊,若是有,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诶呀,刚夸你两句,你便原形毕露了,这是要考试的节奏吗?”岳阳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而一旁的冒襄和方以智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有些着急,他们投奔了岳阳也有些日子里,平日里就从未听岳阳说过什么诗词歌赋,自然认为岳阳对此道不甚擅长。现在董小宛却突然提出了要向岳阳请教诗词,这不是逼着张飞绣花吗?

    冒襄急了,正想出言插话,却见岳阳摆了摆手:“小婉姑娘却是问倒我了,实不相瞒,诗词歌赋并非岳阳擅长,在下所擅长者只有一样,那就是舞枪弄棒。而且在下也不屑于学这些东西,当然了,在下并非看不起诗词歌赋,毕竟这些东西用来陶冶情操还是很有用处的,可如今的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会诗词歌赋的人,最缺的却是那些愿意俯下身子造福百姓,愿意为了朝廷安危和建奴拼命的勇士,是以在下也不愿意学这些诗词小道,唯恐辜负了陛下和边关百姓的期望!”

    岳阳的话说完,便看到董小宛和李香君对自己又有些变了,只见李香君肃然起敬的端起一杯酒脆声道:“公子此言如同当头棒喝,平日里香君和诸位姐妹同来这里的举子书生们闲谈时总是以诗词明志,但今天听到公子所言后才知道往日之举是多么的可笑。正所谓说得再好也不若做得好,香君为往日的无知向公子道歉!”

    说完,李香君便将这杯酒一饮而尽……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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