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德到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桌上的三封辞职信,一封是李元的,一封是陈政的,还有一封是谢方的。他登时脸色难看了起来,有心发泄怒火,可是,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丝慌张。要知道,整个市中心医院,专家级医生仅李元一人,主任医师虽然有四位,可是,陈政是资历较老的内科医生,其他三位,方老是中医方面的,其他两位都是外科方面的,陈政一走,市中心医院内科方面相当于要彻底停摆了。谢方倒是无所谓,主治医生而已,只要想招,出点价钱肯定能请到人,那些小医院可不少这样的主治医生。刘德脸色相当难看,这三人明显放下辞职信就走了,连跟他打个照面都没有,显然是走定了。想着,他不禁颓然坐到自己的摇椅上,这阵子他的确有些失态了,原本平时批评几句,可是,再想想自己这两天,要么就是废物,要么就叫人滚,换谁也受不了啊。可是,还能挽回吗?

    这时,又有人来敲门了。

    “进来吧。”刘德有些无力感,眼看是另一位主治医生张季,他勉强笑道,“什么事?”

    “是这样的院长。”张季有些忐忑地道,“我想辞职休息一段时间,这是我的辞职信。”

    又一封。

    刘德瞪大眼睛,看着那封白皮信封,怎么感怎么刺眼,又手也紧紧握起了拳手,他在克制,不然,真的会彻底地爆发开来。

    “小张啊。”刘德声音有些颤抖,“你看医院现在正缺人手,辞职的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刘德尽量克制自己用温和的语气,去和张季商量。如果陈奇在这里,就会认出来,张季正是当初那个张医生,当时他好心用针灸的方法给车祸病人止了血,事后,张季不仅不领情,还把他的银针给扔了。而且张季的为人不算正直,平时也有些眼高手低,对上面是极为巴结的,对一些有身份的病人也是格外地照顾。

    “院长。”张季为难地道,“我家里真的出了些事需要回去处理,拜托了。”

    显然是没得谈了,刘德心里仿佛被扎了一刀,他明白,这全是这两天事情的因果,只是,这果,不是善果,而是恶果,现在要他开始细细地品尝了。他也明白,主任医师普通小医院未必收得下,而主治医生,去多少他们肯定要多少,换句话说,对于小医院来说,主治医生反而是最吃香的,而因为没有什么大病或大手术要做,主任医师反而只要一两个坐镇罢了,多了供不起。

    不过,刘德没想到的是,张季并不是最后一个,中间,主治医生里,又有三个跑过来递交辞职信的,而且基本都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了,他有心想要发火,可是最终还是克制了下来,再发火,恐怕就真的要树倒猢狲散了。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去安抚一下大家了。

    刘德离开办公室,直往主治医生办公区,其实这也是休息区,一般坐诊或者出诊累了,想休息了,主治医生都会回到这里,而主任医师以上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出乎刘德意料的是,今天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这才想起,昨天他可是因为这事狠狠地发了火的,有针对性地发火,所以,看不到人很正常,显然,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可是,刘德看到这一幕心里就有些吃苦了,何必呢,都是多年的同事了,一点小事,闹成这样。眼下要一个个科室去找人谈心?那不现实,而且都在门诊部,病患人来人往,也耽误事,只好作罢了。往回走的时候,他经常了方老的办公室,方老正戴着老花镜,在电脑前忙呢。他仔细想了想,貌似这两天发火的时候,方老都不在场,想来自己没得罪他吧?不过,刘德其实是不屑的,方老的中医颈部门基本就没给医院带来多少利润,营业额都没有多少,就算是方老留下来又怎么样?根本就比不上陈政,这也是,为什么方老明明在这里资历很高,却只是个主任医师的原因了。

    最终刘德还是推开门进来,说来讽刺,他呵斥李元,进他的办公室不敲门,甚至差点把李元赶出去重新敲门进来汇报工作,可是,换了他自己,进方老办公室的门,他压根连敲门的觉悟都没有。

    “咦院长,你来了。”方老吃了一惊,看到刘德脸上堆着十分勉强的笑容,心才算勉强安定下来,这两天,刘大炮可是跟疯狗似地到处乱咬乱吠,他都躲得远远地,所以受的波及不大。其他两位主任医师因为是外科的,在门诊部和住院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回来办公室,也就更赶不上这场变故了。

    “嗯。”刘德笑着点点头,“刘老正忙呢?”刘德很亲切地慰问,如果不是笑容很假,方老可能会受用些,可是,看着他这一脸虚假的笑容,想到自己这一块的业绩,他顿时就不安了。人家李元和陈政两人,撑起了内科的一片天,结果,刘德一口一个废物地叫,根本不留情面,而他一个老中医,显然更看不上了。

    ”院长是这是有事要说吗?“方河放下手上的工作,只是些数据录入而已,平时也可以叫些年轻的护士来帮忙,不过这两天特殊时期,他就自己躲在办公室自己弄了。他有些眼花,所以要戴着老花镜才看得清,用起电脑来也不是特别熟手,还好只是些数据资料,费时但倒不是很费劲。

    “没什么特别的事。“刘德笑道,”想着最近大家压力有些大,想着找兄弟们晚上聚下,我请客,怎么样?“这是刘德的一贯作风,其实也是国企领导御下的一贯作风,平时工作上严厉批评,永远干不完的活、做不完的项目和永远达不成的目标,各种压力拼命堆积,一到群情激愤的时候,掏公款,各种娱乐消费,酒桌上掏心掏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一招,几乎鲜有失效的时候,只要时机把握得好,在矛盾还没完全激发的时候,来一次大聚餐,各种矛盾马上缓和,只是,今天他失望了。毕竟,现在矛盾基本算是彻底激发了,还能收拾得了吗?

    “这个院长,改天吧。“果然,方河为难地道,”今天我有事,还要去市场买点东西回家哩。“

    刘德当然是真的要搞聚餐文化,搞矛盾政治缓和,然而,他也知道今天恐怕很难搞起来了,毕竟办公区那边,主治医生一个人影没有,主任医师这边,仅一个方河,说了其实也只是试探下方河,毕竟方河的业绩不算好,但毕竟也为市中心医院扩展了一个部门。但他的存在感是最低的,平时人也很老实,从来不抱怨,哪怕是主任医师里工资最低的,也从没有不满的情绪,刘德是真的不希望方河也跟着走人的。而且,方河年近六十,其实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也没必要再跑外面去闯世界了吧?

    “那好,改天,改天吧。“刘德仍然笑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也没打个招呼,这事他都习惯了,对于他来说,他是国企领导,是国家聘用的,享受的是国家待遇,和医生们是本质不同的,更是上下层级的关系,他需要对底下的人客气吗?这就是所谓国企的官僚作风,也是国企自激情燃烧的一代结束后,逐渐走向终结的原因所在。过于强调上下层级与任务工的分派工作方式,导致了底下工作人员工作任务和压力极大,相应的,工资和奖金并没有提升,甚至比不上私企,长期以往,即留不住人,更留不住心。

    与此同时,在信丰大厦,这次可来了不少客人,其中就有陈政和谢方,陈政是李元劝来的,谢方是陈政叫来的,李元反而不在这里,他的问题基本解决了,剩下的,反而是等辞职后,正式上班而已。

    “欢迎欢迎,陈老,谢医生。“陆菁一身职业女性装,标准的职业女裙,显得非常干练。她热情地和陈政、谢方打招呼握手,对他们表现出绝对的重视。

    “陆总好。“

    “陆总好。“

    陈政和谢方也笑着回应,一扫之前的郁气。

    寒暄完,各自坐下,陆菁没有坐在洽谈室的主位,而是坐在了陈政对面。

    “陈老和谢医生能来,我真的感到很荣幸。“陆菁笑道,”我们第二人民医院,将会打造成整个华南区最先进的医院之一,所以,真的非常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才加盟。“陆菁这算是彻底表面了医院的前景和态度,不是满足于一个鹅城第一,而是要在整个华南区都排上号,这让陈政很兴奋,能被邀请加盟这样一家野心勃勃的医院,谢方也有些激动。

    “陆总真的是客气了。“陈政激动地道,”在市中心医院的事想必陆总也听说了,不是我陈政不念旧情,实在是刘大炮欺人太甚,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在陆总心中的看法。“陈政有兴奋也有顾忌,真怕被人说成是背主弃义的小人。

    “哪里的话。“陆菁笑道,”陈老和李老的人品我都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请李老出面与陈老沟通,既然刘院长不识真金白银,我第二人民医院愿意花高价钱买下你们这些真金白银。“

    宾主相宜,相谈甚欢,不出意外地,陆菁拿下了陈政,以和李元同样专家级的待遇聘用,谢方则受限于资历,仍以主治医生的职位聘用,当然,也要比在鹅城市中心医院的工资要高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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