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她一眼,说,“喂我一口。”
    绮罗拿起勺子,盛了一勺子汤水,正要给我喝,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却忽然扑过来,把绮罗手中的汤匙打落于地,她跪下,他后面的人都跪下了,似乎在瑟瑟发抖,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和绮罗都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了,就说,“你们都起来吧。”
    不知怎么了,晚上的时候,我又晃到了宗人府。
    老三坐在天井当院,正在用几个石头摆八卦。我想,他一定想要把自己装扮成周文王的样子,也来演绎一场流传千古的伏羲八卦。他见我来,就把屁股挪了挪,让我坐在那块石头上。他又摆了几块,忽然抬头问我,“你说,我们死后会升大罗生天吗?就是父皇经常说的那个,只有大罗金仙才能去的地方?”
    我问他,“去那里,你想做什么?”
    他却沉默了,然后歪着头想了很久,终于说,“不知道。”
    我,“在那里,就你一个人,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都不在,不觉得很无聊,很寂寞吗?”
    他继续摆自己的八卦,不再理睬我。
    当太阳快下山,我要回去的时候,他忽然说,“你比我好命的多,我到现在才发现,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爱我的人,也没有我爱的人。”
    我摇头,“不,还有你娘杜贵太妃,她惦记你。”
    老三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问我,“她好吗?”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开始吃斋念佛了。”
    老三点头,“我娘还是比我聪明,她到底是首辅杜家的姑娘,读过书比男人还多,如果她是个男人,杜家就不会被我舅舅败落到如此地步。”
    我暗自摇头。心想,无论是杜贵太妃,还是杜小阁老,甚至是杜阁老,只要他们面对的人是文湛,无论怎么挣扎,结果都是一样,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正要走,老三叫住我,“那,他和你呢?你打算住在雍京吗?”
    我惊异,“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
    他耸肩,“我给你算了一卦,你命中会向西行,可是我却知道,他不会让你离开他身边的。你不觉得,现在的皇帝就像一个渴的快要死去的人,贪噬一般的喝着海水,越喝越渴,越渴越喝,到现在,谁也没有权力去制止他了。而你,就是那碗海水。”
    我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我知道大郑的人们钟爱算卦,可是从来不知道,这个玩意儿能卜算出自己的命运。我看着摆在老三面前,那些长长短短的木棍,觉得有种莫名的奇玄。
    我问他,“你能算出我的命数吗?”
    他摇头,不过他说,“我可以算出我自己的命数。”
    当天夜晚,嘉王羽澜自尽。他吞了一颗早就藏在衣袍内的鹤顶红,所以他死的优雅而从容,就想熟睡中飘到了彼岸一般,他说,他是大郑的皇子,即使是罪人,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我仰望苍穹,总觉得这个世间寂寞的有些空茫了。
    当我再一次来到毓正宫的时候,看见越筝正坐在文湛的怀中,文湛教导他读书,而他身边的柳丛容则拿着一个火钳子,正在镂空的金丝大熏炉里面放梅花一样的香片。
    越筝那清朗郎的读书声音,好像很多年前的东宫。
    那个时候,这里坐满了皇子们,都是半大的小孩子,也就比越筝大一些。他们上课摇头晃脑,下课勾心斗角,可是每个人却圆润的好像糯米团子。父皇还很健朗,每天都会修真念经,要不就是在龙榻上展现雄风,临幸不同的美人。我娘还在后宫吃炖肉,皇
    234、234 大结局
    后还在玩弄的她那些精致的脂粉游戏。
    皇上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到我。
    我用了大礼,很规矩的跪在宫殿的大门处。
    柳丛容想过来拉我,皇上却拦住他,他抱着越筝,定定的看着我,“别动,不知道他最近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每次都是这样。”
    我端正的说,“皇上,七殿下,我是来辞行的。”
    越筝瘦多了,自从重伤之后,我就没有再看到他,今天一见,发现他瘦了,没有那种肥嘟嘟的感觉,反而清秀多了,像极了小时候的文湛。越筝疑惑的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文湛,然后就冲着我伸出两只小手,“怡哥哥……”
    皇上慢慢起身,手中拿着一颗黑子,放在旁边棋盘上,然后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说,“好,朕留她一条命。可是她生下你的孩子后,你必须休妻。”
    我低着头说,“一口气不来,向何处安身立命?”
    皇上,“出家也好,另嫁人也罢,随她高兴。”
    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陛下,当时我娶她,没有人逼我,是我自愿的。我不想对不起她……”
    “好!”皇上暴怒,“你对得起所有人,可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逼宫,为你夺权,为了你,我差点至家国天下于不顾,承怡,你说,你对得起我吗?”
    我无言以对。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父皇饶我一命,我早就死了。
    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越筝,对不起父皇,对不起老三,我辜负了所有人,我才应该去死,可是父皇让我活着,我必须活下去。
    他过来,硬生生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告诉我,那个为了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逼父皇退位的那个承怡,还在不在?说!还在不在?”
    在!一直都在!
    如果我死了,我把对你的爱带至幽冥,即使永不超生,我也在所不惜。
    可是,我活着……
    我是逼父皇退位的乱成逆子,是让你承国不正的话柄,还有,我还是个身份极其复杂晦暗的男人,你让我怎么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你旁边?
    我哆嗦的咬着牙,艰涩的说,“不,不在了,他已经死了,就死在这里了。”
    我拉着他的手,抚上我的心口。
    那里还有伤,甚至碰一下就会流血。
    他看着我,眼中有什么在流转,像水一样。我爱他,可是爱不是占有,不是掠夺,甚至不是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久长时,朝朝暮暮。
    而是理解。
    终于,他的眼中有一丝了然的静寂。
    他懂得。
    他对我说,“我给你几个月,伤心够了,逃过了,就回来。但是,如果你胆敢出雍京城,我绝不饶你!”
    然而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他。
    崔碧城手眼通天,在文湛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都能把我和尹绮罗偷运出城。我们到了直隶的边境,崔碧城打扮成一个叫花子的样子,走过来,递给我一袋子钱。
    他说,“既然打算走,就走的远远的,别在大郑的土地上打转。东边出海到封国,西边出玉门关到西疆,北到匈奴,南到珊瑚海,到哪里都好,你也别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我也不想知道。等到有一天,你想回来,如果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你就过来找我。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烧纸好了。”
    有那么句唐诗叫什么来着?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玉门关这个地方像足了当年阿伊拉为我描述的西疆故土。黄沙遍地,枯骨成排。到处是那种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胡杨,还有用黄土夯成了城墙,我似乎看到城墙上飘荡着狗尾草。
    玉门关外,和大郑截然不同,那是一片没有记忆的土地。
    通关的时候,有些麻烦,也许我们的样子并不像来往于西疆十六国的商旅,所以被守军拦住问了几句。
    “你叫什么?”
    “赵毓。”
    “哪里人士?”
    “雍京。”
    “出玉门关做什么?”
    “送故友的骨灰归葬天山。”
    那个守军又看了看我,点点头,就把通关文书还给我,可是这个时候,旁边来了一名穿着奇秀衣服的军官,如果这里不是大漠,看他那个清秀的样子,我会以为他是个宦官。
    他走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木制的盒子。
    这个军官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放在我的手中。
    我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佩。应该是南诏进宫的,正经的玻璃种,帝王绿翡翠,稀世之珍。玉上九龙环绕,正中用大篆镌刻着‘文湛’二字。玉佩上缠着黑丝,金线,还有一些红色的丝,很喜庆,像是大婚时候选用的吉祥颜色。
    是皇帝的生辰玉配。
    一旦许给,生死相随。
    我的手指翻过它,见背面又刻有三个字:――我等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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