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父皇在太子和我之间,可是偏向我的。原因嘛,你也知道,我心慈手软,不会对兄弟痛下杀手,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我不会把你永远圈禁在宫廷中,也不会像占有一个女人那样作践你。”
    我没说话。
    他的手指捻碎了葡萄。
    然后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别这么看着我,好像看着一只杂碎。哦,对了,还有件事想要告诉你。诶,让我怎么说呢?在这个混沌复杂,恩怨情仇的都揉碎了,扭在一起,谁也不能逃出生天的时候,让我怎么说呢?”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要杀阿伊拉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因为他爱你。”
    “高昌人都是贱民,高昌的女人只配做床榻上的玩物,随便说一句,阿伊拉公主真是尤物,那一夜过后,我也无法忘记她,可是我还是觉得她不配拥有大郑皇子的孩子。”
    “父皇要杀她,是不想让她肚子里的杂种混淆了你的血脉。”
    “皇上真的把你当儿子看待。”
    “可是太子不同,他想要保住那个孩子,你的孩子,是想让你收心,念着他的好,以后不再睡任何女人,也不再想着要一个孩子。可是,你想一想,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你也是皇子,可一个拥有高昌杂种儿子的皇子,怎么可能承继大统?有了那个孩子,你这辈子都会被人耻笑,你的孩子也注定了要被人耻笑,因为在大郑,高昌人根本不算人。
    他们只是,贱民。
    一个贱民的父亲也成不了大郑的皇帝,即使,你曾经是大郑的皇长子。”
    羽澜站起来,阳光从他背后透射了过来。我看到他破败萧瑟却俊美的脸,隐在光影背后,显得他的下巴异样的尖,像一把森冷冷的刀。
    他说,――
    “那么承怡,现在你觉得,父皇和太子,谁更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嗯,摸下巴,谁更爱他呢?……
    225
    我仰望苍穹,忽然觉得这个尘世是如此的寂寞如雪呀!
    听完了三王爷那些貌似忠厚老实,实则挑拨离间的疯话,我忽然觉得其实他也挺可怜的。雍京是一个根本没法子解开的迷局,无论有怎样的道行,都似乎逃不出一个必杀的轮回。
    我甚至还拍了拍三王爷的肩膀,说,“三王爷,回家陪陪老婆生孩子去吧。皇帝那个位子跟你无缘,你们就好像尖刀和土豆,利剑和地瓜,看起来似乎是两回事,其实也的确是两回事。”
    然后,我让人把三王爷恭敬的送出了小院。
    我收下了他的葡萄,然后拿着两篓子酱肘子做了回礼。
    三天后,雍京城外。
    我把手中这个据说装着皇帝密诏的筒子递给眼前这个伪装成渔夫的藩镇密探。他是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人,中等身材,骨头却很粗壮,手掌很大,像个笊篱,似乎他一把就能从水中捞出许多活鱼。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检查了火漆封,眼珠子贼贼的,然后,当他知道一切完好无损之后,他就像是又缩回了壳子里面的鳖,变成了渔夫。
    我,“他们说,你是总管宁州、西疆的宁王的密探。”
    “是,我效命于宁王。”然后渔夫密探又看了看我,“听说,你是宣大总督的女婿?”
    我点头,“对,我娶了他的闺女。”
    “你真好命。”密探叹息般的摇头,似乎很为我老婆嫁了我这么一个家伙而惋惜,“在我们甘宁,尹家小姐就是天仙,多少男人都想娶他。”最后,似乎觉得那些男人都不够高攀一样,又说,“宁王也想娶她。如果不是你做了部堂大人的女婿,尹小姐就是王妃了。”
    我看着这个渔夫,作为密探,他的话似乎多了一些。我,“在雍京,我老婆也是天仙。还有,我老婆不想做王妃。”
    他摇头,“那可说不准,女人的心思,没有人能说得准。”
    我,“与其担心我老婆,不如担心一下你们家王爷吧。他不过是一个远支亲王,他祖爷爷是宣宗皇帝的小儿子,封在宁州也不过是因为山高水远罢了,他怎么就敢扯大旗,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暗藏董卓一般某朝篡位的狼子野心?”
    渔夫冷笑,“部堂女婿大人,看样子,你娶了尹小姐,也成不了贵人。告诉你吧,这一代宁王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拥有资格率兵进雍京!”
    吱――
    不远处,刺耳的哨子声平地乍起!扑棱棱的惊起了窝在茂密丛林中的几只乌鸦,它们愤怒的拍打着翅膀,然后在树枝上凭空下了一个蛋,继而高飞,直插天际。
    “不好,有埋伏!”
    渔夫暗叫,他用油布把密诏仔仔细细的密封结实,然后张开嘴,一口把密诏吞到肚子里面。
    我一惊,“你,你怎么把它吃了?”
    渔夫胸有成竹,“这是关乎千年社稷江山最终归属的密诏,比我的命,比你的命,甚至比千万人的性命都要紧要的密诏。我只有这样做,才能防止任何人从我手中偷走诏书。
    等我回到宁州,他们可以刨开我的肚子,得到完好无损的密诏。”
    我觉得愧疚,一把拉住他,“那你的性命呢?”
    他面无表情,“我是一个密探,我从未活过。”他把衣服全部脱下,只剩下贴身的里衣,然后他走到河边,看着下面嶙峋的碎石,和湍急的水流,忽然转头,又问我,“你,是那个被罢黜的皇子吗?”
    我身后,追兵已至。
    他噗通跳入水中,却在身后留下一句话,“殿下,我们王爷说,当年他在毓正宫,欠你几碗红烧肉。”
    ……
    浪花终究盖过渔夫的身体,他沉入水底,再也没有出来。
    他大约应该是逃了。
    我被吓的手脚冰冷。
    ……
    “哥哥,你对我真好,偷偷把红烧肉给我吃,母妃从来不让我吃,只让我吃萝卜豆腐,……哥哥,等我长大了,我也给你做红烧肉吃……”
    ――原来,宁王居然是,二皇子摇光?
    太子错了,三王爷错了,越筝错了,楚蔷生错了,我也错了。
    皇上从来没有想过让年幼的越筝继位,他也没有想过再吃回头草,把烂泥一般的老三扶上大位,他心中所属的继承人,居然是表面上为国祈福,其实外戚身家清白,沉默着,却手握雄兵,受封边疆的二皇子!我明白了,只要摇光把皇上废黜太子的诏书昭告天下,没有人可以质疑他兵锋,他甚至可以名正言顺的直接登基。
    而他们竟然要我亲手把挑起战火的密诏传出雍京。
    看着这金秋将尽的镐水西岸,还有似乎即将到来的兵连祸结,我不禁仰望苍穹,看到天边一行大雁往南飞,一会儿排成一个白字,一会儿排成一个痴字。
    不禁想到,天气凉了,该回家吃饭了。
    我自己进皇宫去接崔碧城和尹绮罗。
    我带着一种近似于上刑场的心情绕过了东宫,却在御苑外的小校场看到文湛,他正在练习射箭。太子看见我过来,他忽然抽出了一支黄金翎羽箭,对准了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就在些须迟疑之间,长箭破空而发,带着一箭洞穿的魄力钉死在我的脚边,还在微微打着颤。
    我知道他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也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做了什么。
    “以黄金箭为界,站住。”他说。
    我停住。
    他把手中的强弓递给柳丛容,又说,“今天我不想看到你,滚!”
    我却向前走了一步。
    我,“殿下,为什么不感谢我呢?这招引蛇出洞,终于为您引出了最后一条毒蛇,您说,您是不是应该感谢我?”
    雍京的贵人们都说,太子因为爱我,所以不会搜我的身,不会为难我,所以只有我可以把皇上的圣旨带出雍京,交给宁王的密探。
    说实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太子重兵围城,皇上密诏事关社稷谁属,万民福祉,不要说一个承怡,即使一百个承怡,一千个,一万的承怡也不足以于之抗衡。
    我一直知道的。
    文湛这样做,似乎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个错觉。他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漏洞,他让所有攻击他的阴谋都钻入了这个漏洞,于是,漏洞就变成了陷阱。
    我只是一个诱饵。
    文湛看着我,玉雕一般的人,拥有即使在狂风暴雨中也无损华丽的绝美容颜,像初春最后的残雪。
    我伸出了手,“殿下,摊牌吧。”
    太子走过来,伸手拔出钉死在地上的黄金羽,冷笑的看着我说,“就凭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
    寿春宫里一派祥和。
    我娘坐在对着太阳的椅子上绣花,崔碧城爬在藤条编织的贵妃榻上啃甜瓜,尹绮罗做在一旁看医书。
    我问绮罗,“老崔的腰子还成吧。”
    她点头,可能因为我问的事情过于尴尬,不太合适女孩儿讲,所以她不说话,只是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讲的,一个活人,活这一辈子就为了这么两个事儿,吃饭,生娃。照我娘的意思,如果老崔连娃都生不出来,还不如拉出来砍了算了,省的浪费粮食。
    我坐在崔碧城身边,摸摸他的头发,忽然有些感动。“老崔,你为了我,伤成这样,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他啃着甜瓜回头,我看清楚他手中拿着一本龙阳迷戏,正看得出神。那玩意极其猥琐,都是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头,正在温柔的骑着一个一个身体如蜂蜜,屁股如沙丘,眼睛如宝石一般的俊秀少年。
    我错了,我不能指望崔碧城再长进一些了。
    于是,我手掌支撑额头,很忧郁的叹了口气。
    崔碧城啃着甜瓜一翻身,他说,“今天黄瓜说你出城了,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然后伸着他甜腻腻的手搂住我的脖子,“太子没把你撕了,就算万幸。”
    我极力向后倒,一个不稳,坐到地上。
    我拉着老崔的手,就像我自己左手拉右手。
    我语重心长的说,“念着我的好,就别给我闯祸了,要是再来这么一次,我也罩不住你了。”
    他斜睨了我一眼,“咱们凭良心说,这次是祸是谁闯的?要不是你的心肝宝贝儿殷小教主闯宫中毒,太子的小舅子狐假虎威上门要人,我尽心竭力的护着你,我能遭这罪吗,我容易吗我?”
    我娘过来,扯开我们两个,“你们都安生些,都给我在宫里呆着,哪儿也别去,什么人都别见,过了这个风口,我把你们都送走。走,都走!走的远远的,一辈子也别回来了!”
    我看着她有些陌生却美丽的脸,“娘,您这是气话。”
    她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手指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摇头,“不,是真话。等风头过了,你们都走,只要能平安活下去,就算是粗茶淡饭过一辈子,娘也安心。”
    闻言,尹绮罗放下手中的《千金方》,安静的看着我们。
    我忽然问她,“今天听到一个事儿,那人说,宁王曾经向你爹提过亲,他想娶你。”
    不知道怎么了,周围莫名的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尹绮罗微微垂下眼睑,“是,提过,不过我父亲拒绝了。”
    我叹了口气,“真可惜。其实宁王那个人,如果还跟小时候一样,他挺好的。吃过斋念过佛的人,总不会坏到哪儿去。”
    老崔忽然冒出来一句,“一手拿屠刀,一手拿金刚经吗?”
    我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你不说话会死啊!”
    尹绮罗整理了一下医书,站起来,“这些事情,就不用夫君您多操心了,如果真有我下堂的那一天,我自有去处,不用你在这里保媒拉纤。”
    我赶紧摆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绮罗的脸色都变了,冷冰冰的,像蒙了一层冰碴子。
    扑腾,我娘踢了我一下,到绮罗面前,笑着说,“孩子,你别生气,他小的时候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虽然,她转而瞪着我,“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胡说什么?儿媳妇这不是从小和你定的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瞎搅和什么?”
    我看着绮罗,她也看着我。
    突然之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种感觉好像游丝一般,飘忽不定,却逐渐开始清晰。无论我是什么样的心思,无论她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一旦嫁给了我,必须跟着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一个女子,在这个尘世,是没有脱离夫家而幸福快乐生活的机会的。
    她是我的妻子,也必然是我一生的责任。
    我低头,“对不起,我错了。”
    绮罗也没说话,她对我娘说,“母妃,我下厨做几样小菜,清淡一些,可口暖胃。”
    我娘颔首,“乖孩子,你去吧。”
    等她走了,崔碧城从藤床上啃着甜瓜坐了起来,腰上还裹着方才绮罗给他上的药。
    他饶有兴致的来了一句,“诶,我说,她喜欢你。”
    我看着他,“嗯,我也喜欢她。”
    崔碧城把甜瓜屁股塞到嘴巴里,含糊的说,“那你就做好带她亡命天涯的打算吧,不然,她死定了。”
    我娘听了这话,竟然硬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226
    中秋过后,皇上率百官围猎。
    我不知道皇上和太子是怎么想的,巍巍浩荡的狩猎大军中,连我这样驽钝迟缓,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感觉到刀锋的冰冷气息。皇上和太子表面上一团和气,父慈子孝,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一个无语问苍天,为啥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个爹?
    一个老泪纵横问鬼神,为啥生了这么个不肖子,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为啥我没有把他按到水缸里面淹死?
    我不知道他们父子君臣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于是,我仰望苍穹,想起来那个古老的预言。
    做太子是这个尘世最悲摧的职业。
    不能被教的太好,也不能被教的太坏。
    教的太坏了,被皇上废掉;教的太好了,直接把皇帝废掉。
    南苑御林军对东宫近卫军,势均力敌。就好像王八眼珠子对绿豆,针尖对麦芒,土豆对地瓜,响当当的绝配!
    那些随侍的文臣几乎被压的无法喘气,还是一个翰林院的激灵,他铺开宣纸,狼毫饱蘸了墨汁,洋洋洒洒一顿狂写:
    啊!!!――
    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镐水更其南,青渊径其北。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
    诸如此类,写了十几张纸。
    他洋洋洒洒的摇头晃脑的念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端坐在上面,手拿酒樽,看不清楚悲喜。
    而后,另外一个杜阁老的门生,国子监的名士因为不想跟从别人下场围猎,以免死于那些有意无意的明枪暗箭,更是对着身边一只白色猎狗诗兴大发:
    啊!!――
    一介末吏兮,美人如斯!
    感我天子兮,羡于三皇!
    对于这样一个面对白狗都能瞎着眼睛叫美人的文人,我是彻底被恶心到了。
    皇上道行果然精。
    他还是坐在上面,看不到表情。
    猎场中一步一杀。
    虽然守备森严的猎场也不乏豺狼虎豹之流的猛兽,可是那些躲在密林深处的暗藏杀机则更致命,似乎每一根枯枝后面都有一个拿着长枪利矛的兵士,随时能送你上西天。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上怕自己不得善终,于是把太史大人也拎了过来,有他在场,看着写着,一切不能书入青史的弑父篡位似乎就可以不用发生。
    毕竟,历代皇帝陛下都会遵守一个严苛的规矩,太史公写的东西,皇帝本人是不能过目的。如果哪个皇帝仗着自己的伟烈丰功胆敢篡改史书,那他会满朝的那些表面上似乎只敢溜须拍马的文官骂死,毕竟,死在吐沫星子里面,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大郑开国逾千年,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乱改历史。
    我一直好奇太史公奋笔疾书什么?
    于是凑过去,一看,帛绢上写着:皇上口渴,饮清茶一杯,鲜桃一口。
    我疑惑,皇上刚吃了丹药,不能喝茶,于是就问,“皇上刚才明明喝的是凉水,还有,皇上从来不吃时令水果,只吃蜜饯,这里哪来的鲜桃?”
    太史公曰,“用春秋笔法,为尊者讳。皇上喝凉水似乎显得我大郑国力不强,不吃鲜桃昭显不出盛世华章!”
    看着激情澎湃的太史公,我顿时悟了。
    要是青史都写成了食谱,那列代的皇帝用不着改。改了就成暴君,不改还能是明君。说起来,皇上也是胸有沟壑的人物,范不着为了究竟是喝了凉水还是喝了龙井而找太史公的麻烦。
    李芳让人取烈酒。
    皇上刚吃了丹药,需要烈酒把丹药的药性发出来,不然憋住了,就会后背生疮。几尊陈酒下肚,皇上拥着貂裘靠在龙榻上,李芳见晌午就要到了,他又忙着张罗饭食。
    我不太愿意再在这里吃饭。
    他们用膳太讲究。
    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两个勺,三双筷子,五个碟子,七个碗和十六个碟子。没样东西只能碰一口,不能多吃,防着被人下毒。要说,还是在后面跟宫人一起吃的痛快,不要说今天御厨带出宫的秘制酱牛肉是多么的诱人了,就算临时用猎物炖的熟肉也比干瞪眼不动筷子强。
    今天来猎场的人多,兵士多,所以带了一些垫饥的粗食。我拿了一张饼,卷了两块肘子肉,还拎了一个银瓶,里面放着温茶水,心满意足的向外走,到南苑林场外面的河边上慢慢吃。
    刚出帐子,就看见两个有品级的太监一前一后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的。
    他们应该是各王公的近侍,到这里来拿吃食的。
    其中一个似乎年纪还不大,声音尖细的说,“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真是说的一点儿没错。说什么凤子龙孙身娇肉贵,一旦下了宗人府,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七殿下原来那么娇贵,一点点牙疼都要折腾的太医上下局鸡犬不宁,现在可好,发高热都烧糊涂了,也没人管。”
    另外一个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七殿下是咱们太子的命根子,当时关押他,那是太子爷正在气头上。可就算那么生气,太子殿下也明白交代过要小心伺候呢!怎么可能病了没人管?”
    “你懂什么?不‘小心伺候’,还得不了这病,原先咱们太子爷没孩子,拿七殿下当儿子一样疼的,如今太子的宠妾就要生了,这要是生个儿子,还要七殿下干吗?亲儿子怎么也比弟弟来的亲。这个世上,什么功名利欲,帝王功业能比的上一个儿子?”
    他的‘儿子两个字’刚出口,他们就看到我站在大帐外面,赶忙低头收声,揣着手从我面前走过,我叫了他们一声,他们就装耳朵聋,死也不应声。
    不好,越筝出事啦!
    我把咬了两口的饼和肉又放了回去,一抹嘴,赶忙去找崔碧城。
    他和我一样,得了圣旨随驾围猎,只是他人面广,又狡兔三窟,所以一大清早到现在还没见过他人影呢。
    我问了一些人,有说他到西边打狍子去了,有说他到河边抓鱼去了,还有的说刚看到他和一个美人滚草垛子,再来,就是说他刚从外面骑马回来,现在到后面的河滩上会朋友去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钱财散尽之后,居然还有朋友。
    于是我绕着枫树林走到河滩,果然在大石后面看到崔碧城的背影,我刚要叫他,却听见他说,“三王爷,不是我不帮你,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了别人,只能自己个儿顾着自己个儿!说实话,如果您有本事干挺了太子爷,我老崔一条命,甘愿为您肝脑涂地,结草衔环,死而后已。可是现在不成,我都已经不管事儿了,只想安安稳稳的混日子算了。”
    对面那个人一身戎装,面容萧瑟俊美,正是三王爷羽澜。老三冷笑道,“崔碧城,说吧,太子买你的命用了多少钱,我付双倍。”
    听到这句话,我心下一凛,忍不住的颤抖,嗓子里面堵着千言万语,似乎要喷薄欲出,却卡的死死的。
    我的手指扶住大石,不自觉的收紧。
    我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老崔痛骂羽澜一顿,说他胡说八道,然后拂袖离去。
    可是……
    我听见崔碧城用淡然的声音说,“江南十三行与我划江而治,大郑朝江北的生意,我占一半,三王爷,您出的起这份命价吗?”
    羽澜嘴角弯起,“你觉得呢?”
    崔碧城,“三王爷,杜阁老,还有小阁老,丢了官,丢了命,可是没抄家。他们给你留下的何止一座金山?您当然出的起。”
    羽澜以一种寡妇买猪肉般的斤斤计较的眼神看着崔碧城,“你的命,值这么多?”
    崔碧城一声冷笑,“现在您都大难临头了,还不舍点出来,那您就是真真正正的舍命不舍财了。”
    羽澜点头,“好,我不买你的命。一万两黄金,你给我做一件事。”
    崔碧城饶有兴致,“什么?”
    羽澜,“从宗人府救出越筝。”
    崔碧城,“七殿下的事,我不会袖手旁观。所以三殿下的好意我心领,黄金就不必了。”
    “不,这一万两黄金明日送上。”
    羽澜拿起自己的原本搁置在一旁的弓,离开河滩。
    临了,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毕竟,我跟心机诡秘的太子,是不一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过后,皇上率百官围猎。我不知道皇上和太子是怎么想的,巍巍浩荡的狩猎大军中,连我这样驽钝迟缓,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感觉到刀锋的冰冷气息。皇上和太子表面上一团和气,父慈子孝,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一个无语问苍天,为啥老天爷给了我这么一个爹?一个老泪纵横问鬼神,为啥生了这么个不肖子,当年他出生的时候为啥我没有把他按到水缸里面淹死?我不知道他们父子君臣为什么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于是,我仰望苍穹,想起来那个古老的预言。做太子是这个尘世最悲摧的职业。不能被教的太好,也不能被教的太坏。教的太坏了,被皇上废掉;教的太好了,直接把皇帝废掉。南苑御林军对东宫近卫军,势均力敌。就好像王八眼珠子对绿豆,针尖对麦芒,土豆对地瓜,响当当的绝配!那些随侍的文臣几乎被压的无法喘气,还是一个翰林院的激灵,他铺开宣纸,狼毫饱蘸了墨汁,洋洋洒洒一顿狂写:啊!!!――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镐水更其南,青渊径其北。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诸如此类,写了十几张纸。他洋洋洒洒的摇头晃脑的念了小半个时辰,皇上端坐在上面,手拿酒樽,看不清楚悲喜。而后,另外一个杜阁老的门生,国子监的名士因为不想跟从别人下场围猎,以免死于那些有意无意的明枪暗箭,更是对着身边一只白色猎狗诗兴大发:啊!!――一介末吏兮,美人如斯!感我天子兮,羡于三皇!对于这样一个面对白狗都能瞎着眼睛叫美人的文人,我是彻底被恶心到了。皇上道行果然精。他还是坐在上面,看不到表情。猎场中一步一杀。虽然守备森严的猎场也不乏豺狼虎豹之流的猛兽,可是那些躲在密林深处的暗藏杀机则更致命,似乎每一根枯枝后面都有一个拿着长枪利矛的兵士,随时能送你上西天。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上怕自己不得善终,于是把太史大人也拎了过来,有他在场,看着写着,一切不能书入青史的弑父篡位似乎就可以不用发生。毕竟,历代皇帝陛下都会遵守一个严苛的规矩,太史公写的东西,皇帝本人是不能过目的。如果哪个皇帝仗着自己的伟烈丰功胆敢篡改史书,那他会满朝的那些表面上似乎只敢溜须拍马的文官骂死,毕竟,死在吐沫星子里面,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所以大郑开国逾千年,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乱改历史。我一直好奇太史公奋笔疾书什么?于是凑过去,一看,帛绢上写着:皇上口渴,饮清茶一杯,鲜桃一口。我疑惑,皇上刚吃了丹药,不能喝茶,于是就问,“皇上刚才明明喝的是凉水,还有,皇上从来不吃时令水果,只吃蜜饯,这里哪来的鲜桃?”太史公曰,“用春秋笔法,为尊者讳。皇上喝凉水似乎显得我大郑国力不强,不吃鲜桃昭显不出盛世华章!”看着激情澎湃的太史公,我顿时悟了。要是青史都写成了食谱,那列代的皇帝用不着改。改了就成暴君,不改还能是明君。说起来,皇上也是胸有沟壑的人物,范不着为了究竟是喝了凉水还是喝了龙井而找太史公的麻烦。李芳让人取烈酒。皇上刚吃了丹药,需要烈酒把丹药的药性发出来,不然憋住了,就会后背生疮。几尊陈酒下肚,皇上拥着貂裘靠在龙榻上,李芳见晌午就要到了,他又忙着张罗饭食。我不太愿意再在这里吃饭。他们用膳太讲究。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两个勺,三双筷子,五个碟子,七个碗和十六个碟子。没样东西只能碰一口,不能多吃,防着被人下毒。要说,还是在后面跟宫人一起吃的痛快,不要说今天御厨带出宫的秘制酱牛肉是多么的诱人了,就算临时用猎物炖的熟肉也比干瞪眼不动筷子强。今天来猎场的人多,兵士多,所以带了一些垫饥的粗食。我拿了一张饼,卷了两块肘子肉,还拎了一个银瓶,里面放着温茶水,心满意足的向外走,到南苑林场外面的河边上慢慢吃。刚出帐子,就看见两个有品级的太监一前一后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嘀嘀咕咕的。他们应该是各王公的近侍,到这里来拿吃食的。其中一个似乎年纪还不大,声音尖细的说,“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毛凤凰不如鸡,真是说的一点儿没错。说什么凤子龙孙身娇肉贵,一旦下了宗人府,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七殿下原来那么娇贵,一点点牙疼都要折腾的太医上下局鸡犬不宁,现在可好,发高热都烧糊涂了,也没人管。”另外一个白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七殿下是咱们太子的命根子,当时关押他,那是太子爷正在气头上。可就算那么生气,太子殿下也明白交代过要小心伺候呢!怎么可能病了没人管?”“你懂什么?不‘小心伺候’,还得不了这病,原先咱们太子爷没孩子,拿七殿下当儿子一样疼的,如今太子的宠妾就要生了,这要是生个儿子,还要七殿下干吗?亲儿子怎么也比弟弟来的亲。这个世上,什么功名利欲,帝王功业能比的上一个儿子?”他的‘儿子两个字’刚出口,他们就看到我站在大帐外面,赶忙低头收声,揣着手从我面前走过,我叫了他们一声,他们就装耳朵聋,死也不应声。不好,越筝出事啦!我把咬了两口的饼和肉又放了回去,一抹嘴,赶忙去找崔碧城。他和我一样,得了圣旨随驾围猎,只是他人面广,又狡兔三窟,所以一大清早到现在还没见过他人影呢。我问了一些人,有说他到西边打狍子去了,有说他到河边抓鱼去了,还有的说刚看到他和一个美人滚草垛子,再来,就是说他刚从外面骑马回来,现在到后面的河滩上会朋友去了。我怎么也想不通,他钱财散尽之后,居然还有朋友。于是我绕着枫树林走到河滩,果然在大石后面看到崔碧城的背影,我刚要叫他,却听见他说,“三王爷,不是我不帮你,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了别人,只能自己个儿顾着自己个儿!说实话,如果您有本事干挺了太子爷,我老崔一条命,甘愿为您肝脑涂地,结草衔环,死而后已。可是现在不成,我都已经不管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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