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他的罪过还没有三王爷大呢,他这么惨,不就因为他是个杂种吗?”
    这我到很赞同,连忙点了点头。
    山羊胡子见我点头,他也来劲了,“做官,这可是宗买卖。要不是我和老赵你投缘,我才不对你说呢!吏部开出来的文碟,给谁都是给,给谁,咱手里都能捞到真金白银,你说是不是?”
    我又点头。
    山羊胡子,“所以啊,看在咱们俩的交情的情分上,我只收你,一百八十两!”
    我又乐了。“一百八十两?我这个包子铺才值二十两,我哪给你找那么多银子去啊。我说老孔啊,吃你的包子去吧,我这是小本生意,从来没想过发财,也从来没想过做官。”
    “老赵,你不信我?”
    “信,信。你下回来,把我一吊钱的包子钱给我就好了。”
    “你不信我!老赵,你等着,赶明儿,我准把直隶梅城县县丞的吏部调令给你拿来!让你也开开眼,看看我马王爷是不是三只眼!哼!”
    说完,他拎起来三斤包子,雄赳赳的,走了。
    我自己站柜台,让活计给我买杏仁汤去了。
    我自己窝在柜台里,喝着便宜的杏仁汤,吃着新出炉的包子,真的悠闲的像条狗。
    212
    这年头的雍京很太平。
    各种老太爷,老爷,少爷们拥着自家的田头,老牛,老婆孩子们过日子,问佃户要租子,发印子钱收红利,自己个儿没事就拎着鸟笼子遛弯,要不就三五成群,抽水烟推牌九,上酒楼找歌儿舞女,饱享艳福。老百姓也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有的面朝黄土背朝天,有的纳粮纳捐,为大郑这繁华盛世,历代祖宗的千秋霸业快乐的卖命。
    抽税的也快乐而勤奋着。
    从包子铺开张开始,开张要缴纳开张税,雇佣伙计要缴纳雇工税,伙计在店里吃饭要缴纳蹭饭税,伙计拿了工钱还要缴人工税,年底分花红要有花红税,就连做包子往后巷泼水都要缴纳排水税。
    这不,包子铺刚开张,就来了两个税务衙门雇佣的三老爷,过来要收中秋节看花灯的花灯税。
    我让伙计小喜从后面找铜子去了。
    柜上来了客人,是后街的李寡妇。她儿子要去学堂,她买一个肉包子和两个野菜包子给他儿子晌午吃,我见她递过来被手指捏的增明瓦亮的桐子,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捧着包着包子的油纸,我就多给她两个肉包子。
    寡妇看了我一眼。
    这年头,女孩儿都成亲早,我看她都不到二十岁,可人家的娃儿都会出门打酱油啦。像她这个年纪的年轻寡妇,人长的白净秀气,一般都是门前是非多,我怕她多心,就连忙说,“李大嫂,今天您光顾小店,让我们开了张,这两个包子是添头,白送。我这么做也就是想拉个回头客,以后您家再想吃包子了,记得多光顾光顾小店,照顾一下我们的生意,小可就感激不尽了。”
    伙计喜子把铜子穿了串,捧出来给税务衙门的那个三老爷,可是那个老小子没接,喜子就直接把钱串子放柜上了,就问他,“您来几个包子?”
    “放屁!我来就为你几个包子啊?”税务老爷一瞪眼,然后龇着他的那个黄板牙,冲着李寡妇,“李家娘子,包子好吃吧?这家包子铺的老板是个年轻后生,他做的包子,最可人心~~~”
    说着,还要去摸人家寡妇的手,李嫂子一侧身就躲开了。
    “怎么?”三老爷怒说,“你跟这个卖包子都能眉来眼去的,怎么跟我就不成?不就是看人家哥儿长的年轻,长的俊俏呗!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又不是年轻没嫁过人的姑娘,怎么不知道那句话?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嫌男人丑?包子铺的老板,能给你什么?年轻俊俏能当饭吃?来,来,来,不如跟了我,我这就给你钱。”
    说着,他把喜子捧出来的花灯税拎起来,扔给李寡妇,可那个李家娘子,又侧身躲开了。寡妇就低着头,紧咬着嘴巴,不说话。三老爷要发作,我伸手一拦,从袖子里面摸出几个散碎银两,揣在袖子里面递了过去。
    我,“三老爷,您大人大量,何必和李家的嫂子过不去。 您怎么编排我没关系,反正我家那个母老虎让我在大日头下跪搓衣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您不能这么说李家的嫂子,刚才您说的那些气话,会伤了人家妇道人家的名节。人家男人死了,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不容易,又没得罪您,您就高抬贵手,成不成?”
    税务老三捏着银子冷笑,“怎么,小白脸还想强出头?就这么点银子,你当打发要饭的?”
    我点头,“成,只要您开口,怎么着都成。喜子,把咱家柜台后面那个榆木盒子拿来,里面的二两银子,都给三老爷!”
    税务老三拿了银子,冲着李寡妇往地上啐了一口,哼着y词浪曲一步两晃的走人了。
    喜子哭丧着脸,“掌柜的,咱们一个月算是白干啦。”
    我又包了一大纸包的包子给李寡妇,“李嫂子,咱们这边就这样,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您别上心。这个是给大侄子的,让他好好读书,等长大了考个功名,您就熬出头了。”
    李寡妇还是不说话,这次却默默的把包子接了。她低头走,三步之后,又回来,低声说,“赵掌柜,你是好人。”
    我摆手,“好人说不上,可就不算好人,也是个男人。看不得那样的人欺负一个女人。”
    她走了之后,山羊胡子乐着就进来了。
    “老赵,生意兴隆啊!”
    我,“你不来,就万事兴隆啦。”
    “别这么说,看我给你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山羊胡子说着,往我面前一拍,我低头一看,是一张梅城县八品县丞的委任状。
    “怎么样,好东西吧,老赵,我就说我不亏你。这玩意可是好东西,你要是做过一任县丞,任上能捞多少我不敢说,那要看你的本事,可至少不会有这些猫三狗四的人再来找你的麻烦。别说一个寡妇了,就算整条街上的寡妇你都看上了,你也能护的周全。”
    “怎么样?”
    我没理他,我拿了一块抹布擦柜台。
    山羊胡子往前一凑,“爷交下你这个兄弟,这张委任状,算你便宜些,一百八十两!”
    我看了他一眼,“你拿走吧。”
    “怎么,嫌贵?要不,一百六十两,不能再少了。老赵,这个梅城县是个好地方,前人县令崔言当街被人杀了,后来这个位置就空出来了,没有人敢去上任。你说说,这县里没有县令,那县丞不久是老大了吗了?到时候,抽税,剿匪出的花红,过年过节乡绅的孝敬都是你的,那就等于,你花了八品的钱,却买到一个七品的官,你可是沾到大便宜了。”
    山羊胡子唠唠叨叨的,总想着把我舅舅,崔碧城的老爹壮烈殉职的地方县丞空缺再卖给我,我没有答应。
    他就开始锲而不舍的游说我。
    刚开始,我没搭理他,因为他的游说对我有好处。街坊邻居听说我要买官,而且也买下来了,于是纷纷过来,把我欠我的包子钱都还了,而卖猪肉的张大庄也很豪气的过来对我说,之前我欠他的猪肉猪大肠的钱一笔勾销。第二天,对街的媒婆就来了,要把临街香粉店的二掌柜的小女儿嫁给我,听说我有老婆之后,他又要把那边麻油铺的麻油西施介绍给我当妾。我说我老婆是母老虎,是河东狮,正在我说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尹绮罗来了,她拎着一把铡药的长片刀和一包外面看不出是什么,只看出血淋淋的,其实里面是剥了皮的红石榴,媒婆溜的比过街的耗子还快。
    等到第三天,我发现,他在这里,我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了。
    因为街坊邻居都听说我家的老婆很凶悍,不给我钱让我买官,因为怕我出去搞小的,于是,大家开始发挥暗藏在血液中千百年中那种对于围观的如火一般的热情,把我的包子铺围的水泄不通。
    山羊胡子挤进来,擦汗说,“行了,兄弟,算你狠。这一百六十两我也不要了,这张委任状白送给你,这总成了吧!”
    我还是摇头,径自躲在我的柜台后面,喝我的胡辣汤,吃的我包子。
    此时,人群被分开两半,就好像天神降临大海,海水被活生生的劈开了一般,一个穿着绣着仙鹤,袖子上镶着银线丝边的华丽公子降临人世。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扇骨上坠着一颗红宝石雕刻的佛头。
    扒拉,他合上扇子,温润如玉一般的笑著,“君无忌,你自诩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并且通晓人们心中一切的秘密,可是你却说不动一个看起来有几分野心,又没有太多心机,并且没有门路,只能委屈做一个包子铺掌柜,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像恶狗看见肉骨头一咬住不放的人去做官。君先生,事到如今,和本王打的赌,你不肯认输吗?”
    忽然有几个人过来,把街坊邻居都哄散了,我的两个伙计也都被哄到了后面的灶膛旁,想要藏头藏脑的看这边,却被他们的人挡了回去。
    我,“三王爷还是这么威风。”
    山羊胡子给那个人让座,他把手中的扇子合上,叫我一声,“大哥,别来无恙。”
    “别这么说,三王爷,我可当不起。”
    羽澜笑的像一锅看不清材料的浓汤,“不,你当的起。这世上,不是一个爹生的,也能叫兄弟,反而是一个爹生的,到成了仇敌。你说是不是?”
    213
    “怎么样,当个包子铺的掌柜的,不一定比当王爷容易吧。”羽澜用扇子轻点着我的木桌,“这个世上,想活着,似乎都要低头做人,看别人的马脸,挨众人的白眼。无论是王宫贵胄,还是贩夫走卒,都一样。区别只在敢给你白眼的人多寡而已。如果不想低三下四,乞讨过日,那就只有往高走,越高越好,到了最后,敢给你白眼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就是奴才了。”
    他回头,“君无忌,这位就是原先的祈王爷,如今兵部尹名扬尹部堂的东床。你连这个人都看不透,莫不清,就不要再奢谈自己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了。”
    山羊胡子到不以为然,“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像大皇子这样大隐于市的高人,在下肉眼凡胎,看不清楚也是必然。三王爷,您们兄弟见面有话说,在下到鱼市沽酒,先告辞了。”
    说完,不忘把那张委任状揣起来,拎着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走了。
    羽澜看着我说,“你对他的印象如何?”
    “谁?”
    “君无忌。”
    “不知道。”
    “他是我新网罗的谋士,为我暗自拉拢了不少人。”
    我,“靠卖官鬻爵吗?三王爷,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个。这可不是正经营生。”
    羽澜一乐,“那比起太子崔碧城在江南兼并土地,操纵粮食,生丝,伙同江南织造局沆瀣一气呢?”
    我没说话。
    他说,“不过五十步笑百步。一样的操淡。按雍京城老辈子的一句话说,我们都是大豁牙吃肥肉,谁也别说谁!可你不一样,你多清高,安于贫乐,还扶助弱小,救助良善,就连你娶妻都娶了个罕见的贤妻。自己掏腰包,买要熬药,给从北边进雍京的流民看病,你知道吗,你已经戳痛了大郑官员的肋条骨了。”
    我给他端了一个半凉不热的包子,“吃吧,吃完了就回去。这里不是三王爷该来的地方。”
    “给我倒杯水,我找你有话说。”
    羽澜坐在那边,不动包子也不动扇子,就是打量了几下我这个包子铺,我给他倒了一杯凉水,坐在柜台前面,把这几天的账看一看。
    “承怡,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就认定了,我做不了太子?”
    我看了他一眼,“别这么叫我,那个名字是你亲哥哥,已故的大皇子的名字,我叫赵毓。”
    “可我叫你这个名字,你答应了。”羽澜手中的扇子在手掌中敲了敲,“行了,我们别玩虚的了。咱们跟皇权嫡位,大郑王座,真金白银,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一向实诚,这个时候就别玩虚的了。我来是想告诉你,太子的位置坐不了几天了,如果你还算明白,就不要跟着他往死路上走。哦,其实你现在已经和他撇清白关系了,既然退出来了就是难得的福气,就要珍惜,别再钻回去,跟着文湛一条道走到黑。”
    我倒乐了,“三王爷,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话,从小到大我听了十年了,就没一天灵验过。”
    “这次不一样。”羽澜抿嘴笑,“这次是皇上改了心意了。你不是听说七殿下搬出东宫读书了吗?皇上还给他配了楚大人侍候他读书?那是为什么,那是为他组阁。”
    我,“开什么玩笑,老七才多大?”
    羽澜,“皇上当年登基的侍候多大?他的皇兄们又有多大?那些皇兄们他们身后的世家权宦们又有多大的势力?他们如今身在何处?雍京城外十里坡,那里有片枯水滩,土里面埋的都是当年镐水边施大刑死的人。父皇的兄长们,还有那些曾经赫赫扬扬的大豪族。”
    我咳嗽了一声,没说话。
    他继续,“看我们捞钱,你不高兴,看太子崔碧城他们捞钱,你也不高兴,我记得你说过,皇上一个人吃不多,用不多,每年常服不过十套,每餐也不过是大米菜蔬淡酒,可我告诉你,做皇上的人,粗茶淡饭,并不耽搁穷奢极欲。
    礼乐征伐皆出自天子,天子一怒,流血漂橹,如此登峰造极的极权,每天别说只吃白饭菜蔬,即使让人吃糠腌菜,再也不和女人睡觉,多少人也还是趋之若鹜。”
    他问我,“知道为什么吗?”
    我看着他。
    羽澜说,“就是为了,不再向任何人摇尾乞怜。”
    半晌,我才说,“三王爷,跟我说这些没用。再说,就算太子不再是太子了,七殿下做了太子,你一样做不了皇上。”
    羽澜清淡的笑了,可还是像一锅炖烂了,看不清楚材料的粥。
    他说,“当不了,就当不了。我不一定要登帝位,我没那份才具,我只是想要活着,仅此而已。大哥,你帮不帮我,让我活下去?”
    我看着外面的大街,这么早,没几个人,估计不过晌午,街坊邻居一传,我这个包子铺就开不成了。
    我,“我为什么要帮你?”
    羽澜,“因为你是个好人,并且是个好男人。你不想让自己新娶的妻子就这样死去。如果文湛登基,我保证,尹家小姐会得到一个全天下女人都艳羡的风光大葬,她会顶着一品诰命妇人的黄金凤冠进棺材的。你说,是不是?”
    这生意,是没法子再做了。
    晌午我关了店门,回家。
    刚到我家新院墙的巷子那边,就看见一堆人堵在那边,我本来还腹诽了两句,这个世上怎么这么多爱看人家的闲人,结果就看到背着人群站着两排兵士,虽然穿着都是便衣,可是没有哪家的老百姓穿成这个德性,一身皂黑不说,每张脸都严峻的好像黄河发水,已经湮灭京城了。
    哦,街禁。
    看这架势,是哪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在游街。
    该是谁呢?
    不一会儿,那边有人开始净水泼街,后面是一排御林军,再后面是一辆装饰着金线锦绣的四匹骏马拉动的华车,每道车轱辘上都包着皮革,走起来雄浑缭绕,却有几乎静寂无声。
    车一停。
    从里面跳下来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太监,神情工整,面容清秀,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伸手,从车子里面抱下来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后面还下来一个文质彬彬得人,原来是楚蔷生。那个富贵孩子圆润可爱,像一只肥鸭,是越筝。
    我家自然是开中门迎接,因为我站的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崔碧城的确拿着他的那根≌鹊酱竺磐夤蜃爬戳恕t襟莺孟裼行┎惶高兴,周围人一直哄,终于把他哄进大门。我家大门外的人是没有了,可是外面街上站着的一串常服缇骑倒是笔杆条直,木胎泥塑一般。
    得!
    看样子越筝走之前,我就不用回家了。
    老七向来不喜欢招摇过市,看这个架势,想必是东宫文湛的主意,看样子他是真的定了心思,到死也不让我见越筝了。
    我摸了摸袖筒里,还有一些散碎银两,找到地方吃饭喝茶是没有太大问题。于是随着逐渐稀薄的人群向远走,转过凉亭,一抬头,就看到那边的柳树下绞着手臂站着一个灰色衣服的人,面色清淡的看着我。
    嗯,还是熟人,殷忘川。
    他说,“走,请我喝茶。”
    于是我跟他走了,到了老地方,观止楼。
    我把手中的银子拿出来,给他看,然后说,“就这么多,再多我也请不起了。”
    他嘴巴微微一歪,找了个干净的茶楼。
    这里一楼大堂熙熙攘攘的,很热闹,二楼都是隔间,安静多了。我给他的银子足够在二楼点一壶茉莉花的,所以我们挑了临街的一个隔间,坐下,又要了几碟子干果。
    几日没见,小殷倒是没太大变化,就是他的左眼皮旁边多了一条细细的伤痕,似乎刚结痂,还没有好利索,好像是给猫抓的,如果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还以为这样的伤口只能是他们家的河东狮发狠给挠的。
    小二给提过来一个古香古色的大茶壶,冲了一大罐子酽茶,旁边放了两个杯子。
    我指着他脸庞,“你这里怎么弄的?”
    小殷瞪了我一眼,有一种女孩儿的硬气,没说话。
    我,“不是我想要探听什么,你不想说,就别说,我就随便问问。看样子,像是女人挠的?”
    小殷,“去他娘的女人,是唐小榭。”
    “小唐?”我捡了一颗白果,扔嘴里,边嚼边说,“不会是你要睡他,他怒了,才打了你的吧。”
    小殷,“不是。”
    我一愣,试探着问,“那么,你们两个争一个女人……”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喜欢女人,虽然没有人告诉我,可是就这么觉得。可是,殷忘川没有答话,却有些困惑,像是在想什么,可是似乎有思前想后,想不明白,然后他才说,“他说,要么让他离开,要么让他死。我不明白……”
    “我觉得他肯定受到了符咒,被迷失了心智,于是我们就打了起来,他用暗器伤了我的脸,我……”
    我一愣,“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殷忘川,“没有,我只是砍了他一条胳膊,然后告诉他,以后不要让我听到这么奇怪的话。破门出教是会受天谴的,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不想他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远在刀山油锅里翻滚,永不超生。”
    我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死后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想着啊,人死了之后啊,想必活的比现在强百倍,不然你想啊,几千年来,有哪个人死了之后又跑回来的?肯定是那边有吃有喝,又没有这么多人世纷扰,所以死人都乐不思蜀了,不想回来了。什么刀山油锅的,都是尘世中的人乱想的,也许,地狱那边一年四季只吃生鲜挂果蔬菜,根本就没有柴火呢!再说……”
    我看了他一眼,“就因为这点破事儿就砍了人家的胳膊,以后谁还敢再亲近你?你真想伴着长刀短剑的过一辈子?”
    小殷的手指抚摸着眼皮上那条疤,苍灰色的眼睛珠子雾沉沉的,好像没有擦干净的琉璃,落了灰尘,却收敛了原先的犀利。我叫小二过来,又摆了几样小菜,一桶香米饭,锅饼,还有一些鲜果。大晚上的,光喝茶不成,那还不把小肠胃涮个底朝天?
    小二刚弄好,送了我们一茶壶新茶,说,“这位是我们掌柜的从云南刚进的新茶,因为整个雍京城没人认这个,所以一直卖不动,后仓囤了一些,我们掌柜的心疼这么好的东西白瞎了,就让小的们给客官沏上,不要钱的,就是让大家尝个新鲜。您要是觉得好,下回来可以点,您要是觉得不好,泼了便是。”
    我一听,白送的东西,那不要白不要,“好,你们掌柜的,你也好。小兄弟哪里人,真会做生意,以后肯定有前途。”
    小二的脸蛋笑的像个开花馒头,“承爷吉言,小的就是直隶人。”
    “直隶哪的?”
    “冉庄。”
    我,……“小兄弟可认得崔碧城?”
    “哎呦,崔家的大少爷,认得认得,就是小的认得人家,人家不认得小的。话说回来,小的哪里能高攀的上,小的祖坟埋的好,和崔大公子的老祖的坟地挨着,所以也沾了些亲。按辈分,小的应该称呼崔家大公子为堂叔公。”
    嘶……回头得跟老崔说道说道,他怎么背着我弄出来这么一个大孙子?
    那边小殷拿着白送的茶灌了一口,想必弄的着急,烫了嘴,说了一句,“难喝!”随后就着二楼敞开的雕花窗就泼了出去,然后手指一松,茶壶像朵断了根的花一样,也飘荡了出去。
    我嚷了一声,“喂,你还真泼啊!”
    现在刚掌灯,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正热闹,万一砸了人就不好了。雍京地面邪,怕什么来什么,就听见外面一声惨叫,好像开水涮过黑毛猪,大脚压住公鸭脖,啧的一声,像一根极细的铁丝,惨无人道的拔地而起,――“哪个狗娘养的不长眼?你是祖坟被狗刨了敢向我泼水?我日你八辈子祖宗!”
    随着骂声连绵不绝,小殷的眼睛越来越冷,脸上却笑着,居然很有些艳色,好像站在冰峰上俯瞰着万丈红尘,真是让人看一眼就魂飞魄散。他捻起来桌子上一颗花生豆,两只手指轻轻一按,花生豆碎成了粉末。
    我怕他脑袋一热,当街杀人,我赶紧蹦起来按住他的肩膀,“你别乱动,我出去看看。”
    可是崔碧城的那个大孙子隔着窗框子向外面瞧,“糟了,两位,你们可惹了大麻烦了。我说这位小公子,您泼水不好,偏偏泼到他。他可是我们这里的一霸。平时他可是没理还能绞三分。”
    听崔孙子说的我头皮发麻,我也偷偷的从楼上往楼下看,心里一宽,“嗨!我当是谁,这不就是在税务衙门拿银子捐了个差事的贾老三,人称三老爷的那个?平时收个税,敲个诈还算有本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被泼了水的还在继续惨无人道的糊骂,我得赶紧下去,不然,他就能把小殷家的所有妇人都在嘴巴里面日过一遍了。
    小二,“可不是这么说。老百姓都说‘灭门知县’,您别看他都不算是个官儿,可他背后是税务衙门,他管着这片土,您就斗不过他。再说,民不与官斗,我看您还是花钱消灾吧。不过这钱,我看没有个十两八两银子,您这坎是过不去。”
    我心说,得,光给这爷们的银子,我几天开的包子铺转的辛苦钱就都填进去了。这是不等着米下锅,所以不怕,要是以后真的就靠这个糊口,一年辛苦到头,能有口米粥喝,就算不错了。
    我点头,“成,我这就给钱去了。”
    我从窗户转过来,就听见外面又是一声惨叫,却又嘎然而止,就像是一口到处乱闯的猪被陡然断头,连哼哼都没力气哼哼一声,就倒在泥潭里,咽气了。我一愣,回头看小殷,心说,没见这家伙出手啊,难道他有潜力之外砍掉猪头的本事?
    我撇了撇眼睛,意思就是问,是不是你干的?
    小殷瞪了我一眼,昂着鼻子把脸扭到一遍,然后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对我极其不屑一顾。
    看样子不是他。
    我连忙下楼,外面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了。本朝民众对围观看热闹乱起哄有着可以和吃饭睡女人生孩子想媲美的热情。大家都抻着脖子向里看,就好像谁少看一眼,就能吃多大亏一般。
    “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挤进去的人,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是,不一会儿,远处有鸣锣开道的声音,九城巡检衙门过来人了。大家连忙散开,我站在茶楼外的台阶上,看的清楚一些,那个贾老三就蜷缩在地上,双手双腿都扭着,其中手还插在裤裆里面,脸扣着地,一脸的泥,上面眼泪鼻涕什么玩意都有,似乎嘴巴里面还呻吟着,“蛋破了……蛋破了……”
    有几个有幸站在人群前面看热闹的大妈大爷,以一种暧昧的神情热心的向九城巡防衙门的人说,“刚才有个小子,也就是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冲过来冲着这个人的下裤裆就是一脚乱揣,踢完了人都跑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什么不知道是谁,那还不就是街头周家的那个三小子吗?
    年前不知怎么了,居然看上了李家的寡妇,硬要去提亲,他爹在这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死活不让,所以那小子就魔障了。
    每天就在寡妇门前转悠,也不说话,就帮忙干活。
    挑水劈柴,还帮着打抱不平。
    谁要是惹着那个小寡妇,他肯定要跟谁过不去。贾三老爷想必是得罪过李贾的小寡妇,这才被打的……”
    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就在众人幸灾乐祸一阵子之后,一个脸色发灰,弯腰驼背,手中拿着一个烟杆,长的活像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道的大爷一直摇头,众人追问,他嗑了嗑烟杆才说,“贾老三虽然不怎么的,可是他命好,他娘给他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妹妹,如今这个贾家的妹子可是桓侯的九姨奶奶。”
    我耳朵就是一动。
    “哪个桓侯?”
    “桓侯,总镇京畿的姜侯爷?这你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可是贵人,姜家的小姐可是东宫太子的宠妃,如今又怀着孩子呢,矜贵着呢。这以后太子爷要是当政了,姜小姐生个大胖小子,她可就是娘娘了,姜侯爷就是国丈了。你说,周家那个小三子这不是给他爹妈惹祸吗,你说你打谁不好,你把未来国丈爷的小舅子给打了,你不等着倒霉吗?”
    “哦,是挺倒霉的。不过啊,我怎么听说,咱们这位太子爷喜欢男人啊?”
    “谁说的?”
    “我的姨姥姥的亲外甥女的嫂子的舅舅的闺女给宫里送豆腐,听里面的人闲聊的事情说的。”
    “嗨,如今这些达官贵人喜欢男人,就是个风雅。那不跟喜欢个花鸟鱼虫一样吗?你没看,后街的范儒林范老爷,就是画得一手好画的那个范老爷,他不是也喜欢男人吗?戏台子上就捧小生,见到齿白唇红的小子就眼直,所少珍珠翡翠都敢直接往台上砸!可又怎么着,他家不也是妻妾成群吗?这不小有三,无后为大。太子爷以后就是皇上,他能自己断了他们老祖宗的根吗?喜欢男人?那还算个屁啊!”
    诶,怎么到哪都躲不开呢?
    我包子铺的客人,后街的李寡妇的相好,周家的小三,当街把太子爷的老丈人的小舅子给揣了,这算什么事啊?
    下面一乱,我们这里就好了。
    至少没人追究小殷泼茶烫人的事了。
    小殷对于他感觉到困惑的事(也就是小唐想要破门出教),想了一晚上,准备先不想了,他要回去给小唐疗伤,所以没有麻烦我,吃饱了直接溜走。我结了账,看外面实在是月上柳梢头,想着家里的小祖宗也走了,这才踱步回去。结果没想到,家里还是有不速之客。
    越筝是走了,可是越筝的侍读学士没走。
    我回去的侍候,看见楚蔷生和崔碧城像两个门神似的,一边一个站门口。没办法,只能让进来。我让崔碧城沏茶,他拿了街上是个铜子买一斤的大茶叶片子过来,楚蔷生倒是没挑理,可也没有喝。
    当着老崔,我又不能摸他的手,就只能不疼不痒的问,“回来了?”
    “嗯。”
    “过的还习惯?”
    “嗯,还好。”
    “越筝听话吗?”
    “还成。”
    “喂,我说,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
    “好。”
    我……
    “承怡,我没别的事,就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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