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三岁那年,我五岁。

    有一天我们和村里几个孩子王在码头上玩耍,几个胆大、会水性的哥哥姐姐在河里游泳,我们不会,只能在岸上看着哥哥姐姐们如鱼得水,在河里自由欢快的潜水、比赛、打水仗。

    “姐姐,你看,有虾,还有螺丝!”我弟像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臂。

    我将目光停留到面前的河面,在河水接触码头的那块水泥石板上,长满了绿色的青藓,密密麻麻的螺丝吸附在上面。还有一些小虾、小蝌蚪在河里游来游去。

    如果有个淘米篓,放在水中一定能盈箱溢箧?,满载而归。

    刚刚在河里玩耍的哥哥姐姐已经游到河的对面,对面有一片枣树林,他们想必是要去爬树摘果子,我看的入神,很想能够加入他们的战队。

    我看得正入神时,听见身旁“扑通——”一声,我弟掉进了水里!

    刚才我弟还自顾自的玩耍,用小手捞鱼、捞虾、抓螺丝,我刚愣了个神,我弟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河里。

    这时我应该喊救命,但是紧张、害怕的状态下,我竟然一时哑了嗓子,想喊却喊不出来,急得我满头大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吓坏了。

    “不得了!那不是小波家的老二吗?”桥上一个大人路过,看见河面上一个穿红色背心的小孩落水了,正在拼命的挣扎,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水里将我弟救上了岸。

    我妈正在给人理发,外面徐大妈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阿花,不好了,你家小二子落水了,你快去看看!”

    我妈一剪刀把客人剪秃了一块头发,剪刀“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我妈面色惨白地跑出发廊,往码头上赶去,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

    “阿花,没事了,幸亏这小子的背心颜色显眼,我站在桥上一看,这不是你们家小二子嘛!”救我弟的强叔一脸有惊无险的向我妈“汇报”当时的情况。

    我弟被救上了,吐了几口水就清醒了,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看着我妈,一脸萌哒哒的笑容,肉嘟嘟的脸蛋在太阳的照耀下微微泛红,像一朵盛开的小花,灿烂得令太阳都黯然失色。

    “谢谢强子,多亏了你,不然就该我跳河了......”我妈感到后怕,虽然是夏天,后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把我弟一把搂紧怀里,又是摸又是亲。“心肝儿啊,你把妈吓死了,你要是出事了,妈也不活了......”

    “阿花,浩浩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是狸猫太子九条命哩!没事儿,倒是你家静静给吓懵了,都不知道喊救命的......”强叔当了见义勇为的英雄,大家都夸他,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话的说起来。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我妈回过神来,满眼怒气朝我瞪了一眼,小声地抛出一句话:“回去找你算账。”

    别人没听见,我却听得清清楚楚,不寒而栗。我能察觉出,一把怒火在我妈胸中翻腾,如同压力过大,马上就要爆炸的锅炉一样。

    我妈牵着我弟的手一路上嘘寒问暖,我默默的跟在他们后面走,倒像是个局外人。

    回到家,我妈替我弟换了干净的衣服,走进厨房。我俩跟屁虫似的,看着我妈麻溜的将生姜切片,放入红糖,大火烧开,然后改小火熬制约10分钟后,一碗新鲜出炉的生姜红糖茶端上了桌,这是给我弟驱寒的。

    “呼——呼——浩浩,妈给你吹凉了,来,妈喂你喝!”

    我弟早早的就学会自己端碗吃饭喝汤,我妈这是慈母心泛滥,还沉浸在后怕的情绪中。这瞬间只有亲力亲为,她那颗悬着的心才能稍微缓解吧!

    “你姐犯浑,你掉河里都不知道喊的,真是够笨的,宝宝来,快把姜茶喝了,不然着凉了要打针哦!”我妈毫不在意地数落我。

    我弟乖乖喝完了姜茶,妈妈又领着他到了菩萨面前。

    “感恩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浩浩平安!浩浩,快,给菩萨磕三个头,今天多亏了菩萨保佑你,没夺了你的小命。”

    我弟跪在蒲团上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我爸回来了,见我妈一脸怨气,一脸笑意地问:“阿花,怎么了?是不是有客人为难你?告诉我,我去修理他!”

    “没有!就是......你差点见不到你儿子!”我妈又瞪了我一眼,怒气又上了头。“就是这个死丫头,我让她好好带着弟弟,她却把弟弟带到码头上玩,浩浩还掉进了河里,幸亏强子发现救了浩浩一条小命,这丫头见弟弟掉河里都不知道喊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想弟弟......”

    我妈话没说全,但我明白,她怀疑我想故意淹死我弟,免得有人与我争宠,不过我妈真的想多了,我从未这么想过。

    邻居有些无事可干的女人,经常挑唆我们姐弟关系:“你妈妈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你了!”“你妈以后不要你了!”......

    我为这些话伤心难过,但是从未有害人的想法,我才五岁,我能有如此城府想淹死我弟吗?

    我爸听了我妈一顿牢骚,叹了一口气,没有惩罚没有责怪,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比骂我打我,更让我心中一阵凉意。

    晚上我妈让我罚跪,跪的是搓衣板,硬邦邦的材质,跪了没多久膝盖就生疼。

    “不许动,老老实实跪着,想想自己哪里做错了!”我妈撂下这句话就回房陪我弟去了。

    “月亮粑粑,肚里坐个爹爹,

    爹爹出来买菜,肚里坐个奶奶,

    奶奶出来绣花,绣扎糍粑,

    糍粑跌得井里,变扎蛤蟆,

    蛤蟆伸脚, 变扎喜鹊,

    喜鹊上树......”

    屋里传出我妈从前常给我念的童谣,现在她正在用这首童谣哄我弟入眠。

    我留着眼泪,心里的委屈大过于膝盖上的疼痛,心痛真的会超越身体带来的疼痛。

    从这以后,我变得更加懂事,也更加沉默寡言,性格越来越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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