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忆就像一扇窗,推开了就难再合上。

    谁踩过枯枝轻响,萤火绘着花屏香……”

    冰蓝色的精装礼盒摆放在衣橱的最顶端的柜子里,不知摆放了多久。精致又带着岁月的磨损的痕迹,边边角角开始破解却又被保管的用心。

    莫名地,时月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人轻轻弹了一下,波动琴弦那般轻轻地一下却又是拿着拨片划动的,清脆悠扬一声之后就给琴弦无尽的疼与伤。

    时月仰着头看了许久,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一个这样的盒子。踩着小凳子去拿,抱在怀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莫名的熟悉感莫名的力道,莫名地让人想逃。四方的精致礼盒摆在床上与时月对望,轻轻打开,赤红色的裳月白色的裙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红色流苏的雕花折扇,翠翘金雀玉搔头一件件拼凑出整个舞台。

    舞台的中央灯光一路追随的地方,有个姑娘执扇舞一曲霓裳,惊鸿照影一瞬而过,错身便不再。

    时月终于想起这是她曾经穿过的衣服,最后一次表演的服装。放弃舞蹈之后她曾偷偷找过这套衣服,可是翻遍家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找它不到。有些东西啊,就是这么奇怪,任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就是不出现,然而等你淡忘了它又出现,提醒你一下,嘿,好久不见,我在这啊,笑着跟你打招呼的模样让你无法说一句我不想见。

    时月不知该怎么说这样一套衣服,拎着衣襟手一扬披在身上,一个转身抬手回眸又好似回到当年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跟着电视上的人,她们怎么跳她就怎么学,十分学得一分都不像却还是有人在一旁给你鼓掌叫好。

    再长大些,有了叔叔之后,小叔叔送一套极精致的服装看着她登台表演,赤红色的被别人取笑为嫁衣的服装。

    “喜欢吗?”

    “嗯。”不知是时间过于久远还是不愿去回忆,时月记不清当时的激动和欣喜,只记得她点点头抱着衣服一个劲地点头。

    “去换上吧,等会轮到你表演了。”

    “其实不用,这次就是彩排,不是正式比赛,我等正式比赛再穿。”

    林衍笑着揉揉时月的头发,“换上吧,等到比赛那天我再送你一套更好看的。”

    “真的啊?”

    “嗯,真的。”林衍点点头看着时月笑着走近化妆间,莫名竟有些失落,许是因为衣服是红色的缘故,红色的嫁衣,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喜与不舍,仿佛送她一套红衣就是送她离开一般。未曾成家却又了为人父母的心酸。

    然而,直到许久以后,直到看到时月穿着那一身红色的衣裳从舞台上摔下来,红色的血染得红衣更红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失落而是一种危险的预告。许久许久,林衍一直在自责他认为是他送的红衣不吉利,他认为是他挑的款式不适合。一瞬生成的自责,直到三年后今天还是未曾打消。

    时月住院后他收了这套衣服,放回那个盒子里,不敢再留在时月身边又舍不得扔掉,于是再带回自己的家里,一直一直留着,想起时月就打开来看一眼,看一眼再自责加深一道。曾有一次,许世安看不下去,偷偷藏了盒子,林衍回家后找不到就像是时月摔倒后再未醒来一般心痛,拎着许世安的衣领手都在发抖,不是生气而是畏惧。

    他的亲人,不能再少一个了,一个都不能。即使每一个都不是血肉之亲。

    只有这不会说话的衣裳知道三年来林衍一次次打开这盒子一次次站在黑夜里看这红色的衣服一次次回忆直到再也想不起那天时月跳舞的样子。

    时隔三年时月再一次穿上这衣服,或许自己真的没有变化吧,三年前的衣服穿着还是合身,甚至比起三年前更添一番韵味。打散头发撑开折扇,执手半遮面秋波暗送却找不当年的感觉。原来真的,很多东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

    时月落寞一下突然耳边响起小叔叔的声音,轻声地带着笑,他说,喜欢的话往后每年都送你一套。

    鬼使神差地,时月打开衣柜上另一个吊柜。整整齐齐三个盒子,同样的大小不同的颜色,精致的安静着,时月沉默,不用打开也好似看到了里面的衣服。

    “小叔叔……”时月只觉得鼻头有些酸,眼眸朝上仰望天花板不让自己哭出来,望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哭不出来的。

    她的眼睛,不允许,她的小叔叔,更是不允许。

    “不许哭!”这是记忆中小叔叔对他最严厉的一句话,完完全全地命令冰冷地明明没有一点儿温度却又那么让人害怕不起来,因为啊,那时她的眼睛受伤,蒙着纱布带着各种各样的药,哭,是不被允许的。

    “喂,月儿,你这么怕他吗?”记忆中的那个姐姐,眼睛失明时遇见的那个相怜不同病的姐姐,至今她不知她是什么病,至今她不知她从哪来不知她又去了哪。

    “嗯?”蒙着纱布的时月听着声音歪过头,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要转过去面对着,即使转过去还是偏了一个角度,或许这就是眼盲的人的桀骜吧。“我不怕他啊。”

    “那你那么听他的话?”

    “他是我的小叔叔啊。”不听他的话听谁的话呢?时月蒙着一层纱布看不到对面人的样子看不到对面人的苦笑,只听得对面人喃喃苦涩地说——

    “你很像一个人。”

    “嗯?谁呀?”

    “嗯……我……此生最爱的人。”

    “哇~”许是用心可以看到用眼睛看不到的情感,时月感叹,听得羡慕,“那一定是个很幸运的哥哥。”

    “是。很幸运。”Angel看着时月点点头,许是骗不了这个小姑娘,又许是人之将至其言也真,说了一辈子违心的话,这次她想说几句真心的话了,只可惜某个傻子听不到,没关系,他听不到才好。

    “那他去哪了,怎么不来陪你?”

    “他,走了……”Angel笑,笑得坦然,许是笑得太坦然竟扯动胸口的痛,止不住的咳,直到最后一声终于喉间一甜带着血腥往上涌,又怕身边的小月儿察觉后担心再笑一下咽回肚里。

    “你还好吗?”

    “好得很,我没事。”

    “你是在想他吗?”

    “是啊,我很想他,很想见他……等你病好了,”Angel停顿一下,怕小月儿多想,再添一句“等我们病好了,我就……去找他。”真想带你去找他,可是我觉得我把他赶走了,我也没有时间了。

    “小月儿。”Angel说着走到时月身边,一边从领口取出一条项链,银白色的线上垂着一个镀银的十字架,班班刻痕记录着她的过去,沧桑又明朗,十字架的顶端印着一对小牙印,深深地印在上面。某个傻不不行不行的傻小子的牙印,一个特别特别听话的傻小子的牙印,一个被她赶走再也无法相见的傻小子。

    带着她的体温的项链轻轻放在她的手心,时月摸索着,“这是什么?”

    “十字架。我的附身符,送给你。”Angel说着绕到时月身后戴在她的脖子上,“如果可以……”Angel停顿一下,笑一笑,笑自己可笑,小月儿怎么可能遇到他呢?即使她想林衍那家伙也不会同意吧,毕竟那个地方没有一点儿自由可言。

    “如果可以什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带着这个项链去找他,替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我走了。原谅我没有勇气向你道别,原谅我食言不能再陪着你,余生没有我,要好好生活,回家了就不用每日流浪了。

    “如果可以,好好保管这个项链,然后快点好起来,然后好起来给我跳舞给我看。”

    “……”听见跳舞时月沉默了,莫名有些想哭,却被Angel抓着胳膊摇醒,打断了哭意后再笑一下,“嗯,等我好起来,就跳舞给你看。”

    “真乖。”Angel轻轻捏一捏时月的脸,乖巧的模样竟有几分那小子的神采,她太想他了吧,是的。

    然而,等到她好起来,她就走了,没等到她跳舞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再见。

    小叔叔说Angel走了,她问是不是去找她喜欢的那个人了,小叔叔点点头笑着说是,她过得很好,别担心了。

    “小叔叔,Angel,对不起啊,答应跳舞给你们看,我……”

    “跳舞给谁看啊?”

    “唔……”

    “不是吧,我就这么吓人吗?”顾亦安倚着门框看时月的惊讶,伤号的他表示有些心累,完了完了,脚伤刚好一些又开始心伤了,“小姑娘,你伤害了我。”

    “我……”时月瞥一眼倚着门框站着的顾亦安,“你过来干嘛?脚不疼了?”

    “还有点,好多了。”顾亦安说着活动一下脚踝给时月看,“你还说我,你躲屋里半天干嘛呢?你这是……”顾亦安上下打量一下姑娘,衣袂飘飘,真是越发像一个姑娘了,“你是要跳舞吗?”

    “刚刚在衣柜里发现的,”时月抬手指一下还没换上的衣柜门,“我以前跳舞穿的衣服,以为被丢掉了,结果在这。”说着时月反手就要脱下外裳。

    “别脱啊,”顾亦安拦住时月,“多好看啊,给我跳一曲呗。”

    “可是……”

    “可是你好久没跳,跳得不好?”顾亦安抢了时月的话,笑一笑,“你呀,就是心理作用,上次你在学校跳舞我可看到了,那次没好好欣赏,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别动,我给你把头发挽起来。”

    “我……好吧。”时月抿着嘴笑一笑,妥协了。心想,果然,上次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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