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叶年和齐司之间的气氛有种微妙的变化。你不说,我不说,但我们都能察觉到。

    “中午吃食堂?”齐司问。

    “不想吃,出去吃吧。”叶年说。

    长水街。他们又去了上次和宋寻一起吃饭的家常菜馆。

    “二位点好了吗?有什么忌口的?”服务员小姐姐微笑着问。

    “不要葱。“齐司面无表情回答。

    “这么贴心?”叶年看着齐司笑。

    “少啰嗦。”齐司捋了一下头发。

    “记性还不错哦。”叶年自言自语般的点点头。

    “再啰嗦一句。”齐司开始了标志性的烦躁。

    “真是个会照顾……”

    “服务员,全部加葱。“齐司喊了句。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大哥。”叶年笑。

    这段时间和齐司相处,叶年发现他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表面上烦得不得了,实际上心很细,这是一般情况,但有时候,他也是真的烦,比如在谈到他的父母的时候,叶年非常理解,因为叶年在想起自己父亲时候,也有同感。

    这几天过的一直风平浪静,不过叶年齐司和方胖的关系着实越来越紧张了。上次叶年交上作业后,方胖看了一眼,说和齐司的一模一样,就罚他俩在门外占了两节课。在外面站着也挺好,一方面不用看见方胖那张横着长的脸,另一方面这课听不听没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全班的作业写的都一模一样,无一例外是在大猴搜题上搜的,但方胖只针对叶年齐司。讲课越来越糟糕,班里数学的成绩在上周周考是年纪倒第一。

    叶年奇怪班里这种成绩,年级主任为什么没有找方胖谈话或者是向校长打个报告什么的,毕竟一个班的成绩差对年级主任也没有什么好处。

    刘韩这个八卦精还真是事事精通,他说年级主任和方胖有亲戚关系,虽不是太亲近,但也不好撕破脸皮。

    为了维护一段关系而牺牲全班四十多个人的利益,叶年对年级主任的印象也差了几分。

    在事情没有解决时的风平浪静一般来说都是假象,其下一定蛰伏着更大的怪兽,正蠢蠢欲动。

    叶年的脚快好了,已经可以自己走动,但走的很慢,晚上窄路光线不好,为了保险起见,齐司还是扶着叶年的。他俩慢悠悠的走在小路上,如果有路人看到这一幕,一定看不出来是扶着伤者行走的样子,倒像是……一对小情侣在走夜路。

    走到拐角处,突然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齐司下意识以为是方胖,心里咯噔一下,再仔细一看,这个体型跟方胖相差甚远。

    这人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看到齐司和叶年,才抬了抬头往前迈了一步,,他俩同时认出来,这是方胖的儿子。

    那人的眼神好像比上次还要忧郁了几分,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真的是这样。

    “你们……好,我们上次见过一面。”那人说。

    “嗯,我记得,你是……”叶年还没说完。

    “我叫方一清,方魁的儿子。”

    “你好……我是叶年,他是齐司,有什么事?”叶年回答,虽然上次方一清替齐司挡了一拳,但叶年在不明情况下还是有些戒备。

    方一清大概也看出了叶年他们对自己有些防备,没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开口:“对不起,我就是想来跟你们道歉的,对不起。”

    方一清垂下头,他的情绪一波动,总给人一种濒临崩溃的感觉,看起来格外哀伤。

    叶年一脸纳闷。

    “道什么歉?”齐司也不明所以。

    “我爸爸一定给你们找了不少麻烦吧,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方一清情绪波动很厉害,声音里竟然带了些许哽咽。

    “你……平静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对了,上次你替我挡下的一拳我应该跟你道谢。”齐司说。

    “应该的……不用谢。我是个……是个同性恋,他以前是一个很好的人,脾气不坏,还很开明,我以为他会接受,就……告诉了他,没想到他对此非常介意,并且性情大变。他对你们这个样子也是受了我的刺激……我真的很自责,对不起。”方一清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平复下来,不过说话时还是时断时续。

    叶年和齐司同时沉默。过了一会儿,齐司开口:“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而且这根本不是错。“

    方一清垂着头,眼眶微微红了。

    两年前。

    方一清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就像其他一家三口一样,每天安静又幸福的过着日子。

    可是安静是很容易被打破的。这个家庭在某一天,因为一句话而垮塌了。就像一面镜子,破碎了一地。

    方一清记不住是在网络上看的,还是听朋友们说的有关同性恋的事情,随即他就发现自己好像也是这样。这个乐观又开朗的男孩儿没有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就自然的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爱着他的爸爸妈妈。

    妈妈是个贤惠的家庭主妇,每次自己有什么烦心事都给予自己最温暖的拥抱,他一定会接受自己,并且像以前那样给与自己一个拥抱;父亲学历高,见识也多,每次给自己讲各种各样的新闻趣事,他一定十分开明,当然也不会介意。

    方一清觉得毫无悬念,父母都会接受自己,可是没想到,一句话说出之后,这个孩童开朗的性格,乐观的状态就不复存在了,这个和睦的小家庭也一去不复返了,就好像以前的那些温馨都是假象。取而代之的是妈妈彻夜的低声哭泣,和爸爸日益暴躁的情绪。

    “滚,滚出这个家门。”

    “孩子,这一次妈妈对你真的失望了。”

    方一清把这个家庭的所有灾难都归结在自己身上,这些大包大揽的痛苦,就像一个沉重的包袱,日日夜夜压着他喘不过气,往前每走一步都沉痛无比。

    不是说这是正常的事情吗?

    不是说这是基因决定的吗,为什么错误在我?

    他们明明那么开明,为什么要对我失望,骂我恶心?

    方一清自此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刚才齐司的那句话,也从来没有人跟自己说过,一股酸在鼻梁上升起,直直的窜进眼睛里。

    “你们两个……是……吗?方一清抬起头,虚弱无比的问。

    叶年刚想否认,却没有说出口,毕竟上次是齐司对方胖说自己和叶年的关系的,于是下意识看了齐司一眼。

    齐司停顿了片刻:“不太算。”

    齐司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方一清笑了一下,笑得同时,眼神里的忧郁没有消散半分。

    叶年觉得,方一清或许已经积郁成结,他应该找个心理医生看一看。

    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宋寻?。

    跟方一清告别之后,没走多一会儿,叶年就忍不住问:“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我怎么看不明白了?”

    “上次跟方胖说咱俩是,这次如果再跟他儿子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算怎么回事儿,也不能给个肯定的回答,万一以后有什么交集呢,咱们岂不是睁眼说瞎话。”齐司说。

    叶年心想,我哪知道算怎么回事,他觉得齐司这么说也对,他也不急着问,毕竟他俩的关系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不过更让叶年觉得意外的是,自己对齐司的话并不反感,齐司自己也好像没有什么不适。

    他见过以前班里男同学看玩笑的时候,说谁和谁是同性恋,那两个被开玩笑的人会大骂,并且一脸嫌恶,恼羞成怒的甚至还会和开玩笑的人打起来。

    所以,自己现在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叶年有点想不明白了。

    和齐司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扶着慢慢走,总是让叶年一阵阵心安,齐司胳膊上温热的温度传在他身上时,总会让他心里发暖,就好像什么东西要融化一样,撩拨着心尖儿。

    这可能就是医院里的那个大夫说的……兄弟情?

    那天晚上回家后,赵阿姨来找齐司,说家里的房子修理的差不多了,等十月一假期的时候搬回去。

    趴在写字台上写日记的叶年笔尖一顿。

    齐司自己也感到意外,他听到可以回去时竟然没感到什么激动,他明明习惯自己一个人住的。想想他刚到叶年家的第一天晚上,在床边坐了整整一夜,现在想想还有点遥远。

    他从来没跟谁这么相处过,曾经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和放松的,只有赵阿姨,现在又加上一个叶年。

    叶年:“帮我倒杯水。”

    齐司习惯性的去给叶年倒水。走到卧室门口,齐司脚步一停顿,继而转过头来:“你的脚不是能走路了?”

    “嗯,能。”叶年还有点理直气壮。

    “自己倒。”齐司说。

    齐司以为叶年会死皮赖脸不起来,他也没打算真让叶年倒来着。没想到叶年真的站起来要自己去。

    齐司刚想说句,我开玩笑你还真信,傻x。没想到还是自己太天真了

    只见叶年站起来,紧接着就躺到床上,做了一个吐血的动作。

    “脚上的骨头刺入喉咙了……吾恐命不久矣。”叶年说。

    “戏精。”齐司说完转身去倒水,然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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