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子衿和韩昭雪乘车回春风坊的时间里,郑流苏的院子迎来了两个在秋风中显得格外萧瑟的姑娘。

    两人一登门,便跟郑流苏哭诉。

    “学姐,柳子衿太过分了!”

    “学姐,我们两个要无家可归了。”

    郑流苏一听到柳子衿,眉毛就已经竖了起来,听到两人没头没尾的话后,不明原因,脸就已经阴沉似水。

    “那家伙对你们做了什么?怎么会让你们无家可归?”郑流苏问道。

    一个姑娘苦丧着脸道:“他把我们的院子给买下了!”

    另一个姑娘道:“而且只有两天的搬家时间,如果两天之内不搬走,我们就要被赶出去。”

    “什么?居然有这种事?”郑流苏暴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今天下午。”

    “钱小豪怎么回事儿?这里到底还是不是春风坊?”郑流苏语气凌厉,内心已经怒到极点。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里倒确实还是春风坊,但也从始至终……都是钱家的春风坊。

    “你们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替你们解决!这春风坊的院子,可不是谁想买就能买,想卖就能卖的!”郑流苏知道现在生气也没用,只能强行让情绪平复一些。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帮眼前两个学妹把事情给解决了。

    “可是,学姐……钱公子是钱院长的侄子,柳子衿又是青云学院的学生,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没有那么简单。要不然也不会柳子衿想买宅子,钱公子就立刻卖给他……这事儿,恐怕不太好解决啊。”一个姑娘嗫嚅道。

    另一个姑娘则是道:“学姐,要不……我们和柳子衿和解吧。他是个墨者,背后是孤竹园,虽然学姐家也是大望族,但这样斗下去终归是划不来……而且他在这里住着,也没干什么坏事……”

    “怕什么?!不就院子被买了么?那又怎么样?我要真给你们解决不了,就在周围买栋宅子给你们住,有什么大不了的!”郑流苏声色俱厉的道,“告诉你们,谁都别想着跟柳子衿做朋友。要不然,就是跟我郑流苏过不去。”

    两位姑娘吓得够呛,全都低着脑袋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郑流苏冷哼了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两天之内,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

    ……

    自从新晋墨者的另类护卫申请书登上京城志后,新晋墨者似乎就成了这个舞台的主角。

    短短二十天,新晋墨者这四个字便已经在这张京城地志上面出现了很多次。

    而今天,新晋墨者再次成为京城志的头版主角。

    并且与前两天一样,不只一篇报道。第一篇,说的自然是新晋墨者的封赏事宜。有前两天那篇剽窃报道在前,大家都很想知道新晋墨者最近是个什么状况。

    而从六品武骑尉的勋衔,让京城一片哗然。

    这个封赏,似乎已经在侧面证明了之前那篇报道的真实性。

    所谓镇北军大捷的主要功臣,不过是一个偷窃别人发明的盗贼而已。

    但是紧接下来的第二篇报道,却又让这哗然瞬间一滞。

    报道上很详细的说道,当封赏队伍到达新晋墨者住处的时候,参知府管家也来到了那里。并且封赏队伍一走,就替参知向新晋墨者发出了到府上赴宴的邀请。而新晋墨者去到参知府之后,在王介甫的邀请下,写了一首诗。并且诗的题目,由王介甫亲自执笔题在诗侧。

    诗的内容被直接照搬到了京城志上,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首诗没有展现出类似申请书里那几句辞赋一般令人惊艳的文才,但诗中千锤万凿、烈火焚烧、粉骨碎身三个词语,却让人心内受到不小的震撼。

    最后那一句“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呐喊,更是让人感觉到其中隐藏着的不屈与无畏。

    所有人看了这篇报道,都猜测纷纷。

    在朝廷给出这等封赏的情况下,身为三宰之一的王介甫却让管家上门邀请新晋墨者赴宴,这里面是否隐藏着一些没有明说的深意?

    而这首石灰吟,当时应该只有新晋墨者以及参知府的少数几个人看到,那么京城志是怎么知道的?并且居然能在第二天早晨就一字不差的搬到地志上来?

    这篇报道的稿子,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大多数人的倾向,是参知府。

    因为如果这篇稿子出自新晋墨者,那么肯定会让王介甫生厌,因为这明显是利用一次晚宴,为自己逃离剽窃漩涡而借力。大多数人认为,新晋墨者应该不会蠢到这个份儿上。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这篇报道出自参知府。

    参知府在京城志上发出这篇报道,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参知对于朝廷的封赏,其实是不满的?

    是否意味着,参知认为新晋墨者是清白的?

    一边是朝廷的态度,一边是宰相的态度,京城百姓,瞬间感觉有点发懵。

    宰相和朝廷分别站在相互的对立面,这可是头一遭。

    而紧接下来,还有第三篇报道。

    这篇报道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新晋墨者就是柳子衿,柳子衿就是新晋墨者。

    那个莫名奇妙住进春风坊的唯一男性,那个在青云学院开学第二天就收到四封青梅信的神奇新生,竟然与护卫申请书的主人、镇北军大捷的功臣是同一人!?

    这是之前谁也未曾想到的事情。

    而当这一切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大家又都不禁觉得这事儿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只是往常京城热议的少年,几乎都是一些耀眼的新秀,特别是三宫六院开学之初,那些年轻而又光芒四射的名字,往往都是属于一些武道天才少年。

    而在今年这个秋天,所有的名字似乎都被新晋墨者掩盖。

    而因为雨林风重伤二步武修、新晋墨者在青云、柳子衿一日收到四封青梅信这些事件,青云学院的名字,也首次力压其他众学院,成为京城中被频繁提及的热议词之一。

    大宋王朝的这个秋天,似乎很多东西都变得与往年不同了。

    而让大家无比期待的是,柳子衿在陷入剽窃漩涡,以及收到朝廷这样的封赏后,是不是会做什么反击。

    当大家思绪汹涌的翻到京城志的下一版面,赫然又见到了柳子衿这三个熟悉的字。

    孤竹园首次因为新晋墨者的事情而发声,力挺柳子衿发明的原创性,并大力谴责散播谣言的无良分子。

    而在孤竹园的声明下面,是宰执王介甫写的一篇叙事性文章。

    文章用词朴实无华,闲谈了昨晚邀柳子衿赴宴的一些细节。文章通篇没有提剽窃事件和封赏事件,但是在最后特别提出,柳子衿在昨晚曾经拒绝王介甫明言提出的提携之意,并明言不愿入仕,不想做官。

    一个年轻人,居然不愿入仕?并直接拒绝了一位宰相的提携?

    在这个早晨,所有看到这篇报道的人,都是猛的一愣,或者娇躯一颤,或者虎躯一震。

    总之,全都不能淡定。

    京城志其他版面载着什么,似乎已经引不起人继续探索的兴趣。大多数人看完王介甫的那篇文章之后,就开始愣愣的陷入思绪纷飞。

    柳子衿……这家伙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而这样的一个怪物,一个在得到宰相认可的情况下拒绝入仕的怪物,又是否会为了一个墨者的勋衔,而干出剽窃那种事情?

    很多事情,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

    ……

    春风坊中,柳子衿翻看着手中的京城志,表情极其的精彩。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我这还没出招呢,事情差不多就已经完全解决了……”

    “就凭这篇文章,事情就能解决了?”韩昭雪有些不信的问。

    柳子衿将京城志放到一边,道:“差不多吧……反正等我的招术一出,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剽窃这两个字,以后对我,再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所以你的招术到底是什么?”韩昭雪很疑惑的问。

    柳子衿神秘的一笑:“再过两天,你就能知道了。”

    “我好歹是你的护卫,提前透露一点都不行?”韩昭雪有些不满的道。

    柳子衿“嘁”了一声:“护卫怎么了?比别人特殊么?”

    “你……早饭你还想不想吃了!”

    “饭都做好了你威胁谁呢?”

    “……”

    吃饭间隙,韩昭雪想起昨日赴宴的情形,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在青州,到底都干了什么?王参知为什么要以酒色财气为题,给你写一首警戒诗?莫非你来京城之前,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公子?”

    “你看我像是那种人么?”柳子衿问。

    韩昭雪道:“我看你就是那种人。”

    柳子衿翻了个白眼:“那你还问?”

    “这么说……你真是那种人了?”韩昭雪盯着他的眼睛问。

    柳子衿忍不住笑了:“这个很重要么?”

    韩昭雪将目光收回放到桌子上,拿起勺子舀了口粥,一边朝粥吹着气,一边道:“当然重要。我可不想成天保护一个无良二世祖。”

    “这么有原则?那你应该去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啊。”柳子衿道。

    韩昭雪见他不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心里多少有了点数,一时之间,粥也喝不下去了,又重新倒回碗里。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上官燕是谁?王参知为什么说你这个墨者是她逼出来的?”

    柳子衿看着她道:“你还是别问了。要不然知道了答案,我怕你更没心情吃饭了。”

    “比花天酒地还过分?”韩昭雪很严肃的问。

    柳子衿沉吟了一下,然后道:“你在京城见过纨绔公子么?”

    “见过。”

    “他们每天都干些什么?”

    “什么都不干,无所事事。”

    “……”柳子衿有些无语,“好事是不干,坏事呢?”

    “吃喝嫖赌,斗鸡遛狗。”

    “还有呢?”

    “惹事生非,喝酒打架。”

    柳子衿眨了眨眼睛:“京城的纨绔公子都这么本份的么?”

    韩昭雪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鱼肉百姓,欺男……霸女。”

    柳子衿低头喝了口粥,然后缓缓摇头:“恶少啊恶少。以后这些人碰到上官燕这种嫉恶如仇的游侠,少不得要被刺上一剑。”

    “你被刺了一剑?”韩昭雪有些紧张。

    柳子衿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啊。”

    “所以这跟你被逼得成为墨者又有什么关系?”

    “很多人在生死之间,会幡然醒悟。然后以前的那个人会被刺死,另外一个人会迎来新生。”

    “然后就开始奋发向上,努力进取?”

    “差不多是这样。”

    韩昭雪沉默了一会儿,问:“被刺死的那个人,经常欺男霸女?”

    “要不然能被刺死么?”

    “霸了……多少女?”

    “呃……”

    “数不过来?”

    “呃……”

    “柳子衿你去死吧!”韩昭雪怒骂一声,起身离桌,脚步用力到几乎要把楼梯踩断,噔噔噔噔上了二楼。然后又仿佛要把门摔碎一般,“砰”的一声狠狠关上。

    柳子衿感觉房梁上都有灰尘飘落。

    过了半晌,他抬头看看上方:难道在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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