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仲夏,瓦蓝的天空里没有一丝云彩,天气变得有些燥热难安,连风也变得不清凉,树木耷拉着叶子。

    赤血骠骑全军覆没的消息不胫而走的那天像夏日的烈阳,在凤锦城里炸开了锅。

    那日温青瑶穿着翠绿色的轻纱裙,坐在瑶兮院里乘凉,一口一个她最爱的雪花酥,吃的很欢快。

    冬枣一路跌跌撞撞的奔进来,刚到跟前便一把抱住温青瑶开始大哭起来,眼泪如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青瑶一脸莫名其妙的拍着她的背,不明所以道:“冬枣怎么了?可是玉清院的丫鬟又欺负你了?待我去帮你收拾她们。”

    玉清院是青瑶同父异母的妹妹婉心的院子,她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婉心一出生就不喜欢她这个姐姐,连同她院里的丫鬟也不喜欢她,还时常欺负性子软弱的冬枣。

    冬枣年龄同她一般大,自小便无父无母,父亲将她带回,给了她当丫鬟,也算是有了一个家,青瑶性子率真、善良,她拿冬枣当姐妹一般对待,自然也是容不得旁人欺负。

    冬枣泪眼婆娑的摇着头,半晌才渐渐平复心情,哽咽道:“小姐,苏少将军他们都死了,苏家......苏家都不在了。”

    这句话如利剑般狠狠刺中温青瑶的心脏,她狠狠抓住冬枣道肩,哽咽道:“你骗我?你骗我的对不对?不可能,苏大将军那么厉害,只是区区倭寇,怎么可能会战败。”

    “小姐,是真的,现在凤锦城内人尽皆知。”冬枣强压着呼之欲出的悲痛,小心翼翼的道,深怕再次刺痛温青瑶。

    一时温青瑶竟如丢了魂魄般,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冬枣,我好冷,好冷。”

    仲夏的烈日灼灼下,她竟冷得全身发抖。

    “我给你取衣服去。”冬枣的心里像是蚂蚁窝一般,蚂蚁在里面不停的爬来爬去,难受极了。

    冬枣快步进屋取了一件淡粉色的绣花披风,准备出来给温青瑶披上,却见的院中的人儿瘫坐在地上,泪如雨下,却半分哭声也没有,张着大大嘴巴喘气,凄入肝脾。

    接连好几日温青瑶都是整日大哭,不吃不喝,任谁劝都不行,快速的消瘦了下去,双目无神似走肉行尸一般。

    后来她突然不哭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一天要吃五六次,然后开始胡闹,变本加厉的胡闹,无所顾忌的闯祸。惹的长街上的人见了她便躲的远远的,谁人也不敢惹。

    她身后一直默默跟着一位白衣少年,谁若还手欺负,他必取其性命,半分犹豫也没有。

    温青瑶笑容已然不减,却变了模样。

    这日,温青瑶去了兰阁,要了一壶“君子醉”。

    若是平日,店小二定是不会卖给她酒的,可今时的温青瑶似穷凶恶极的土匪,怒气冲冲挥着拳头扬言要砸了他的店。

    她连酒杯也没有用,仰头就是一壶“君子醉”往嘴里灌。

    第一次饮酒,喉咙辣的疼,一时呛得慌,辛辣感让她面红耳赤,也不管不顾的往里灌,似要呛死自己一般。

    凤泽睿随后上楼来,看见眼神空洞,似没了魂儿的消瘦人儿倚着栏杆喝酒,生气的一把上前夺过酒壶,怒道:“你就这般不懂得珍惜自己,若是羡予兄在天有灵知道了该有多难过,你这是折磨自己给谁看。”

    “你把酒给我。”温青瑶似没听进去一般,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欲上前去抢酒壶,脚下一个踉跄,眼见快摔倒在地,却见一白衣少年快如离弦之箭般飞身向前揽住了她的纤纤细腰,握的腰间的一手骨头咯人,她越来越清瘦了。

    “歧扬世子,你让凤泽睿把酒壶还给我。你可还欠我一 双眼,今日你若把酒壶给我夺过来,便算是还了,我求你了。”温青瑶泪眼朦胧的望着西歧扬,声音变得沙哑难听,昔日张扬高傲的她,今日却卑微如尘土。

    “还了?这可不是一回事。”西歧扬学者学着温青说过的话,声音轻轻道。

    他眉心微皱,凝视着怀中的小丫头,这才几日,就把自己折磨成这番模样,心房如被人狠狠垂了一拳竟有些隐隐作痛。

    温青瑶发怒的一把推开西歧扬,失去了支撑,身体摇摇欲坠,一把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立,“你们这是干嘛,把酒给我。我心里难受,它太痛了。”

    温青瑶一锤一锤的打在自己心口,“日日痛的我想把这心宛了去。”

    “我五岁那年翻过将军府的墙头去看他,见他在院中舞剑,便满心欢喜。我说我要嫁给他,我说了八年。八年啊,我就快长大了,我就可以嫁人了,可他哪儿去了?”温青瑶的声音带着低吼,带着说不出的悲痛,回忆翻涌不绝。

    “这“君子醉”真是好酒,喝了它,我的羡予又回来了,他就站在我面前,一副莫不在乎的样子,我知道他在乎,若是他知道我饮酒,一定会生气,你们看,他就在生气,他冲我吼,温青瑶,不许喝酒。”

    “他总是这样,明明心里在乎,又非要装作不在乎,你说他干嘛跟自己较劲,我知道他的心,我都知道。”温青瑶指着前面空空如也的门口絮絮叨叨。

    她缓步向前,伸手想去抓,却落了个空。

    凤泽睿一把抓住青瑶的肩,用力的摇晃,似要将她的魂找回。

    “他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你清醒一点。”凤泽睿几乎嘶吼道。

    他再也不想看到折磨自己的温青瑶了,一个是兄弟,一个是亲人,他的痛不比她少半分。

    从知道苏羡予死的那几天里温青瑶放声痛哭过后,至今再未流一滴泪,那是在吞声忍泪。

    凤泽睿的话此刻又再次提醒了她,就算逃避也改不了事实。

    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嘴巴张的大大的不断地喘气,眼泪汹涌,像是要把此生的眼泪都流干净一样,将压抑在心底的痛统统释放出来。

    手指紧紧的抓住窗栏,力气之大,似要把指甲掐进去一般。

    温青瑶想,她真的失去苏羡予了,失去了她最爱的俊秀少年。

    西歧扬双眼通红,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肉里,血渗了出来,那红灼痛了人的眼。

    片刻后

    他缓步上前,伸出双臂将温青瑶搂在怀里,紧紧的,似要揉进生命里一般。

    “以后换我来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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