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顾兰亭手中毛笔一顿,抬头微微看了过来。

    李承欢将最后一口糕点吞下肚中,又喝了一口茶,落落大方地道:“回禀公主殿下,卑职不能。”

    “既然不能,那就去公主府上好好历练历练吧,本宫身边正巧缺个手脚利索的丫头。李姑娘区区一位小总旗,还用不着本宫亲自向绣衣司开口吧?”

    宜阳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堂上气氛瞬间冻结。打蛇打七寸,直接就要把人收服,这可比嘉宁那种小打小闹杀伤力强。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青年忽然转过脸,皱眉道:“术业有专攻,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人长相和顾兰亭有几分相像,性子却更冷漠几分。从一开始便坐在一旁沉默浅酌,摆足了一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架势,仿佛手中一杯薄酒能喝到天荒地老。

    此人正是顾兰亭的兄长,顾梅台。

    宜阳看了他这姿态就觉得刺眼,仿佛做她的驸马是多么倒霉的事情似的!她冷冷瞥了一眼道:“驸马一向不问是非,怎地今日突然心思活络了起来?难道觉得本宫对她处罚太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便让她去门外一并跪着吧,不到天黑不许吃饭。”

    “哦。”顾梅台冷冷地应了一句,低头饮酒,不再说话。

    宜阳挥手道:“来人,把她推出去。”

    立即有两名宫女上来:“姑娘请吧。”

    算了,这宜阳分明是来找茬的,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李承欢正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忽然一只手拦在了眼前。

    李承欢愕然抬头。

    只见顾兰亭不知何时离了座位,一身白衣,手执墨笔,他神情温和平静,对宜阳拱手微笑道:“微臣代李姑娘再作一篇,如何?”

    顾成章沉声道:“兰亭。”

    顾老太师则眯了眯眼,捏着胡须露出一抹笑意:“孙儿还能再作一篇?”

    顾兰亭颔首道:“是。”

    堂上几人微惊。要知道当场作文已非易事,还要千字长篇,甚至连作两篇?

    宜阳展开宣纸粗略看过,淡笑道:“这篇《青云词》用词典雅、立意深刻,但比起当年的《朝阳赋》却少了几分锋芒,多了几分圆融。只是……”她话锋一转,轻叹道,“这两篇都不是本宫喜欢的。”

    顾兰亭道:“文章贵在浑然天成,自然应该忠于自己。”

    宜阳一笑,意有所指道:“信阳君文采出众,能不能写出本宫想要的东西呢?”

    顾兰亭不卑不亢:“公主想要什么样的文章,微臣都能写。”

    宜阳伸手一指李承欢:“本宫要你们二人共作一篇赋文。”

    李承欢:“……”

    “若是作不出来的话,李总旗便也不用回去绣衣司了,直接跟本宫回府吧。”

    李承欢:“……”

    顾兰亭一向平和安静,此时只抬眼看了她一眼,便回身站在了书案前,并不落座,挽起长袖,提笔饱蘸墨汁,在长案上徐徐落下第一个字。

    李承欢与他并排而立,手中毛笔迟迟不肯落下。

    如果比试刀剑,她还有几分胜算,可这诗词歌赋,真的不是她的长项啊!更何况宜阳出了这么个刁钻变态的难题:二人共同作赋。这谁知道对方会怎么写,而下一句又怎么接呢?!

    顾兰亭写完一句,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道:“你随便写,我都能接。”

    李承欢喜道:“这么厉害!无论我写出什么句子,都没问题?”

    “可以试试。”

    李承欢闻言扬眉一笑,顾兰亭一怔。只见她抬起双袖,左右手各执着一支毛笔……

    她童年顽劣不堪没少挨罚,在师父和师兄的双重监管之下,为了抄书才练就了这项绝技,看见他眼底的惊讶,李承欢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没想到吧?我是不是很厉害?”

    顾兰亭收回目光,行云流水地又写下一句。

    李承欢立即接上。

    他们这次作的是赋文,以对联的方式,或引经据典,或借景抒情。顾兰亭从小便有神童之才惊艳四座,如果只由他独自完成,根本没有任何难度。然而李承欢书到用时方恨少,只写了几句便觉得词穷,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该如何继续。

    这么耗下去怕是熬到通宵都不能完成任务。

    顾兰亭了然于心,笔锋一转,将句式稍微一变,去掉那些艰涩难懂的典故与辞藻,尽量通俗易懂,且故意给下一句留下极大发挥空间。李承欢感激地看了一眼,双袖一挽,立即接上两句。

    顾兰亭写得一手好楷书,字迹端正浑厚,是京城人人惊叹的书法大家。再加上他性子沉稳,哪怕是再混乱的场合,行文依然一丝不苟。可李承欢恰恰相反,她写字的目的不求好看,一个字要“快”,两个字要“更快”,更何况公主下了一万字这么变态的命令,于是乎龙飞凤舞潇洒自如。不到片刻,宣纸上一行端庄一行散漫,惨不忍睹。

    顾兰亭估计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字体,写了两页之后,停笔抬眼静静看她。

    可李承欢向来心理素质过硬,这种无声的谴责对她一点效果都没有,若无其事地继续笔如游龙。顾兰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再次落笔。

    这场难忘的合作长达两个多时辰,期间公主和老太师等人甚至去用了中饭。最后一笔完成,李承欢展开宣纸左右端详,满意笑道:“可以可以,五千字哎!!简直是我学习生涯的巅峰!够和师兄吹好几年了!”

    而身旁顾兰亭却是面无表情,将笔搁在砚台上,仿佛面前摆着的是人生最大的耻辱,一眼都不想多看。

    李承欢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完成任务脚底抹油就想跑。顾兰亭将所有宣纸都收了起来,若有所思道:“李千重怎么会教出这么一手字?”

    李承欢才走到窗下,听见这话又退回身来:“罚你天天抄大魏律,你写一个端正的我看看!大魏律啊哥哥,典律十八篇,将近二十万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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