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周鸿现疑惑地看着谢乔,在她的记忆里,谢乔的声音听上去是有那么点耳熟,可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谢乔,因为那晚在青峰寨内,谢乔的脸藏在了火把后面,她慌张之中根本没来得及看清。

    “我认错人了,娘子勿需在意。”谢乔开口予以否认,他仔细打量着周鸿现,却将对她的那份好奇与探究藏进了心底。

    周鸿现开门见山道:“这位郎君可是谢乔谢子平?”

    “正是。请问娘子是何人,光临敝舍又为何事?”

    见谢乔自认身份,周鸿现神情一喜,连忙答道:“我叫周鸿现,是受人之托来这找你。”

    “周——鸿——现?”谢乔的眉毛微微皱起,在他听来,这个名字未免有些阳刚,与面前这位娘子的柔弱气质有着极大的违和感。

    “你怎么了,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吗?”

    谢乔淡淡一笑:“哦,没事。请问娘子是受谁所托?”

    周鸿现张了张嘴,却又显得十分犹豫,谢乔忍不住道:“娘子为何有话又不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这个嘛,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有点离奇复杂,所以还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娘子此话何意?”谢乔不由地一愣,他礼貌性地朝座位上指了指道:“娘子此来便是客,先坐下说吧!”

    “不坐了,就怕呆会儿你就得轰我走!”周鸿现深深吸了口气,因为紧张,她双颊都憋得有些微红:“为了避免后续的误会,我先跟你坦白一下自己的身份,其实我并非人类,而是狐妖。”

    “狐妖?”谢乔又是一愣,眼中却含起了戏谑的笑意。

    “我并非跟你说笑,请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的,娘子请说。”谢乔不失礼貌地点了点头。

    “你可还记得你的妻子柳倩?”突然,一句惊雷从周鸿现嘴里脱口而出,差点使得谢乔跳了起来:“你认识我妻子倩娘?”

    周鸿现点点头道:“就是她托我来找你。”

    谢乔的眼睛立刻红了,也失去了平日里的淡定,他惊喜交加道:“周娘子,请快告诉我倩娘在哪,我找她都已经苦苦找了六年了!”

    周鸿现神情黯然:“不好意思,你现在不太好见到她。”

    “为何?”

    “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谢乔脸上的激动未消,这样一个大转折差点让他反应不过来,可等反应过来之后,他脸上便立即挂满了不悦:“周娘子,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因为我是狐妖,拜托我的其实是倩娘的鬼魂,她现在的处境十分悲惨,正需要你前去搭救!”

    谢乔恼怒道:“这位娘子,我不想听你胡言乱语,请你自行离去,休要逼得我送客!”

    周鸿现叹了口气:“你此时的心情我理解,我早也料到你会如此,所以我当时就跟倩娘要了一件信物,你先看看这个你认不认得!”说罢,她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簪,并将之递给了谢乔。

    “倩娘说这枚玉簪是成亲前你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她死的时候也一直戴在头上,故她托我把它转交给你。”

    谢乔接过那玉簪,眼神立刻变得大不同,吃惊、思念与柔情在其中交杂缠绕,沉默了许久后,他看向周鸿现,沉着嗓子道:“你的说辞难以令我信服,我不信倩娘已死,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是狐妖!”

    周鸿现神情有些忸怩:“让我证明自己是狐妖倒是不难,只是有点不文明。”

    “不文明?”谢乔正疑惑间,却见周鸿现咬紧牙道:“算了,证明就证明,让你看一眼,我又不少块肉!”

    片刻工夫之后,谢乔目瞪口呆之余,不禁板着脸道:“成何体统?快把裙子放下!”

    周鸿现赶紧放下裙子,满脸赤红道:“这回你总该信了吧?”

    “六年了,这是我最不敢想的结局!”谢乔呆呆地坐了下来,眼中渐渐升起痛苦之色,终于他抬头看向周鸿现道:“你能告诉我,我妻子是怎么死的?”

    胡苏县外十五里地,松坡林。

    谢乔、谢家老仆,以及雇来的四名壮汉,正跟随着周鸿现在林中一路穿行。

    此时正值晌午,红日当空,但林中树木繁茂,坟头遍地,到此的每一个人都依然感觉背脊发凉。

    四名壮汉一路走着,一路发着牢骚:“谢先生,这松坡林太邪性了,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则一般人再使银子,我们也不会来此!”

    谢乔表情木然,他身边的老仆替他开口道:“行了,你们几个,想多要报酬就直说,别一路唠叨个没完!就你们这样还好意思自诩胆量过人,哼,我看你们还不如前面的那位娘子!”

    四名壮汉听完面色羞红,终于不再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周鸿现终于停住脚步,指着林中的一棵歪脖子树道:“倩娘的尸骨应该就埋在这棵树的下面!”

    谢乔的表情终于起了波动:“周娘子,你确定就是这吗?”

    周鸿现点点头:“倩娘跟我说的就是这没错!”

    四名壮汉听到这话,不禁又吓得脸色发白:“这位娘子,你说的话好瘆人啊!”

    周鸿现不理会他们,只看向谢乔,谢乔点了点头,语气怆然道:“挖吧!”

    四名壮汉得到雇主的指令,只得拿起锄头动起土来,没过多久,一副未经漆刷的腐败薄棺破土而出。

    见果真挖出了棺材,四名壮汉纷纷睁大了眼睛,接着又转头看向周鸿现。周鸿现表情肃然,她看了一眼谢乔,只见谢乔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副棺材,其表情几度挣扎,最终从口中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开棺!”

    棺盖终被揭开,由于松坡林的阴湿环境,棺内早已只剩下一具森森白骨,四名壮汉与谢家老仆只朝棺内看了一眼,便立刻把脸转了过去。

    唯有谢乔,他的眼泪已经开始纵横,他一头跪倒在棺边,嚎啕大哭起来,林中不少乌鸦被他惊得四处乱窜。

    周鸿现本想说此地不宜太久留,她见谢乔哭得太伤心,便有意上前提醒两句,让他赶紧带着倩娘的尸骨回去重新安葬,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太无情,故只好如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待谢乔将情绪尽情发泄完。

    可是突然,四名壮汉中的一人惊得大叫起来:“好大一只耗子!”

    “刘三,你眼瞎了吧,那么大的个头分明是只兔——我的老天爷,真是只耗子啊!”

    周鸿现也被众人惊到,她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果真有一只体大如兔的老鼠正在草边打洞。她脑中一个激灵,急得大喊道:“快抓住那只老鼠,别让它给跑了!”

    然而,时机已经太迟,那只老鼠一眨眼工夫便已钻入自己打的洞中消失不见。

    夕阳下山之时,松坡林内早已空无一人,阴气渐渐汇聚到地表,松坡镇再一次凭空显现出来。

    松坡老鬼的豪华庄园内,松坡老鬼正暴跳如雷地将一颗血淋林的野猪头狠狠地掷在地上,其腹中发出怨怒的声音:“二弟,你办的是什么事,找来的不是阿猫阿狗的头,就是猪头,可我要的是人头啊,人头!”

    禹二郎尴尬地捡起地上的野猪头,语气为难道:“大哥,小弟道行浅薄,一时半会上哪给你找新鲜的人头,你就将就着先用一下,找到合适的人头再换也不迟嘛!”

    松坡老鬼沉默许久,道:“也罢,这笔账我要算在那狐娘子的头上,另外,倩娘与她里应外合,我也饶不了!对了,我让你去把倩娘抓回来,你办的如何?”

    “这个——”

    “怎么,这事你也办砸了?”

    “大哥,小弟今日去晚了一步,狐娘子带着倩娘的夫君谢乔捷足先登,把她的尸骨给挖走了!”

    “什么,你就不能从她手中给抢回来吗?”

    “大哥,你听我说,狐娘子当时带的人多,小弟出于谨慎才未与她正面交锋!”

    无头的松坡老鬼伸出手指乱指一处道:“你——你真是胆小如鼠!”

    禹二郎面露尬笑:“大哥,你这评价倒也妥当!”

    松坡老鬼气得发起狂来:“还不快把头给我!”

    禹二郎战战兢兢走过去将野猪头递到了松坡老鬼的手上,松坡老鬼双手一举,一按一转,野猪头落位,倒与自己的脖颈严丝合缝。

    禹二郎看了一眼道:“大哥,不是我说,你之前的那颗人头太小了,这颗猪头明显契合多啦,看着也威风啊!”

    话音刚落,松坡老鬼颈上的野猪头便睁开了眼睛,他先是发出了一声猪哼,配合着两根獠牙,面目表情立即变得可憎起来,他狰狞道:“狐娘子欺我太甚,今夜我要杀到谢家夺回倩娘,再将狐娘子与那些人一同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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