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并不知里间两人在说着什么,百无聊赖倚在墙面上,一下一下用足尖踮着地,当她数到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后,长乐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

    “吓得宝宝一跳。”她先是愣了愣,接着笑嘻嘻地说。

    长乐眼角还挂着泪,坚持苦笑着:“小蜘蛛,咱们回去了。”

    商枝见她这幅样子,不用猜也能想象出兄妹久别重逢,却又生死未卜的情景来,她不懂怎么安慰人,只好不说话,免得好心办成坏事。

    长乐见她不自在,这才将情绪收敛,拉着商枝的手往下走,一级一级往下绕:“告诉我,你怎么和皇甫惊枫认识的?”

    商枝据实而说:“当初那个该死的姜弦设下圈套,你们一主一仆两个笨蛋还真往里面钻,接下来的事情关于长乐姐你的不用我说,而段旭正是落在了皇甫惊枫手里,皇甫将我师兄打了个半死,却又偷偷放了他……我那足不出户的爹也不知怎么就知道了师兄有难,让我前去接应,这不半路上我就把奄奄一息的师兄给捡了回来,他伤得很重,休养了不短的时间,刚好没多久就吵嚷着要去找公主你,我们拗不过,只好由着他,可我爹又不放心他的伤,只好让我一路跟着,他潜入余寒,我也跟了来……也不知是谁先和谁搭线,反正他就这么和皇甫勾搭上了!”一个“勾搭”,很是形象。

    “原是这样。”长乐将头绪理了理,“你师兄应是不知我和姜弦改道去了雍昌。”

    “反正他在余寒也没闲着,我见他终日愁眉不展,神秘得很,也懒得去问他。”商枝似有不满。

    椒国被灭,许多不肯屈服的文臣武将都被掳到了余寒,段旭能做什么,会做什么?这不是个难题。按照商枝的说法,段旭这段日子里多半是在联络旧部,他不甘心,椒国就这样覆亡。

    “往日你们椒国两大守护神,一个是护国大将军皇甫惊枫,一个便是我那做禁军统领的师兄,结果一个是内应,一个关键时刻被架了空,换做我,也是不甘不愿!”商枝之所以说着你们椒国,缘由是她所在的愚门是个独立的存在,并不隶属于任何国家,既然如此,那段旭也与椒国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可他却心甘情愿做着这一切,想来也是一腔赤忱。

    “段旭现在在哪?我想见见他。”长乐低声问。

    商枝说话的声音也很轻,却带了几分敷衍:“师兄很忙,不过长乐姐你虽然没见到他,他可是变着戏法般见过你好几次了,只是你不曾留意而已,你眼里只有那个姜弦,叫我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讨厌……”她一定是忽略了,她的父亲商良相年轻时也属于好看的一类。

    长乐使劲摇摇头,她浑浑噩噩、毫无主张,甚至沉溺私情之中的时候,不想还有这样多的人在关心着她,果真是没有自暴自弃的理由。

    正想再对商枝说点儿什么,见她紧紧捂着腹部,小脸也皱巴巴的。

    “怎么了?难不成你也中了自己下的毒?”长乐大惊。

    商枝艰难地摆摆手,不好意思道:“哪里是!我不过是饿了。”

    长乐更加惊讶了:“小蜘蛛,你那样小小的身体,怎么说饿就饿,明明出门之前吃过两碗小馄饨的。”

    “我一伤神、一动脑就饿,还有高兴也饿,生气也饿,累了乏了还是饿……”

    总之一个意思,那就是她的饥饿感不分时间和场合。

    “坚持坚持,我们回府了再吃,让你吃个够!”长乐主动去搀她。

    商枝拒绝得很干脆:“府里的水源被我动了手脚,我才不要回去吃。长乐姐,你也不想想,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里可是王宫啊,这里的膳房里一定有无数好吃的,我可还没吃过余寒王宫里的东西呢!”言下之意,别的王宫里的都已经吃过了。

    长乐醒悟了过来,原来商枝是打着这个如意算盘。

    “我知道,我这是假公济私,可是人家也是真的饿了嘛!”这小妮子开始使出杀手锏,撒娇起来。

    长乐一是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新鲜劲儿一上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二是也想在宫内间接获得更多的消息,沉默片刻说道:“好,不过一定要速战速决!”

    商枝立马笑得像朵花一样,恨不能凑上去在长乐脸上亲上几口。

    长乐本是心事重重,经过商枝这么一打岔,意外间竟轻松了不少。

    膳房的位置怕是也早在商枝的打探中,她分明就是有备而来,长乐甚至怀疑,她陪着自己入宫的主要目的在于此。

    “听说余寒王宫的八宝鸭特别好吃,香糯糕也特别地道,还有糖焖莲子、什锦葛仙米、佛手海参、红扒鱼翅等等都是人间美味。”说起吃的,商枝如数家珍,一边说一边吞咽着口水,毫不斯文。

    “小蜘蛛,你不该叫这个名,应该把中间那个字去掉,顺便把最后一个字再改一改。”长乐一脸正经地对着趴在膳房外高墙上的贪吃鬼说。

    商枝全然没在意她的话,眼睛盯着膳房里面几个忙碌的身影一动不动,半晌才反应过来,拧着眉头说:“坏长乐姐,居然骂我是小猪!”

    长乐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里面的人出来了。”

    果然,几个端着不同盘盏的人陆续走了出来,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

    “还有一个在里面熬着什么。”商枝早已心中有数,观察得也十分细致。

    “要不,你去迷晕了他。”长乐郑重地提出建议。

    商枝也郑重地考虑了一下,眯着眼说:“只能如此了,本姑娘又要一展身手了!”

    话音刚落,人也稳稳落在了地面上,如同一片落叶一般轻而无声。

    长乐也会轻功,只不过稍逊些,紧随其后从墙上跃了下来,溅起一些尘土。

    商枝从窗户缝里用一只眼看了看,唇间动了动,一枚极其细巧的银针便飞了出去,犹如一道浅浅的银光,一下没入那正在熬汤的膳房师傅脖颈里。

    “你舌下一直含着根针?”长乐真是不太懂江湖人了,在她粗浅的认识里,这样做很危险。

    商枝看她完全是怜悯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们王宫贵族可真是少见多怪。

    “习惯了,每天出门前都会在舌底含一根,以备不时之需。”她不紧不慢地说,大摇大摆上前推开膳房的门。

    那中了银针的师傅已然倒在了炉灶前,看上去就像正在偷懒打盹一般。

    “我要看看,熬的什么好东西?”商枝自言自语,揭开瓦罐的盖子,“哇!这么滋补!”

    长乐闻了闻:“果然都是好东西,只是什么人要喝这样滋补的汤,这也太奢侈了!”

    连昔日的一国公主都觉得奢侈,这并不特别起眼的瓦罐里究竟放了什么?

    “几百年的野山参和几百年的蚌珠,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的?想想味道还不如一只普通的烧鸡。”商枝表示不能容忍这些钱多人傻的行径。

    “这恐怕是国主姜定权要喝的,难道他身有重症?”长乐这样揣测。

    商枝接话:“这国主体格好着呢!纯粹就是钱多烧的,这汤怕是时常在喝的,这位老兄也不怕补过头。”

    她的眉眼一飞,那趴在灶前的人实在是有些碍眼,于是干脆一把将他推翻在地,拍了拍手:“这样视线好多了。”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地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黄色纸包。

    “好像是从他袖笼里掉出来的。”长乐也注意到了。

    商枝走前几步,将纸包捡起:“凭我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初步判断,这一定不是什么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长乐附和着:“嗯,还是我们小蜘蛛见多识广。”

    得了赞美,商枝更是喜气洋洋了,打开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包一看一嗅,“软骨散!”她着实惊讶了。

    “什么?”长乐不太清楚这究竟是作何用途,试着问道:“是毒药?”

    商枝摇摇头,“不是毒药,但危害远远比毒药要大。”

    “怎么说?”

    “软骨散发挥效力需要很长时间,且是在不知不觉中,这药加在参汤里功效会更强,服用之人短期内觉得神清气爽,各般都是好,殊不知这都是在预支甚至透支未来的身体,久而久之,这个人会变成废人,一个无骨之人,也就是说,他的骨头会逐渐变得像棉花一样软,但这个东西狠就狠在它不会要人的性命,只会让人生不如死,连死都不能。”商枝细细说着。

    长乐想了想:“若是姜定权变成这样,谁是收益最大的人?”

    “这我不知道,我只懂药,不懂这些权谋算计。”她看了看长乐,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调,“我要四处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了,长乐姐,麻烦你帮我看着外面,要是有人来,替我挡一挡。”

    长乐没心思吃东西,很乐意为她放风,她坐在门槛上忍不住去思考,姜红妆本就大权在握,自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残害自己的长兄,除了她,还有谁的嫌疑最大呢?

    她想起一个人来,余寒国唯一的异姓王,也就是瑞王皇甫奇松,与姜红妆势均力敌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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