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受伤男子家即在眼前,只见他正在田中卖力的翻地,要不是伤口渗出血迹,完全看不出他有伤在身。

    男子见到周铮,赶紧扔下锄头,踏着泥巴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

    他越上田坝,扑通给周铮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哽咽道:“多亏恩公救在下一条贱命,王易此生做牛做马也要还了恩公这份人情。”

    周铮上前将男子扶起,让他引去他家中叙话。唤作王易的男子家中有妻子,两女一儿和他,一共五口人。这五口人只有王易一人独挑大梁,承担着养家糊口的重担。因去年朝廷乱征收赋税,导致王易本不富裕的家庭更雪上加霜,穷得揭不开锅。

    王易翻出家里仅仅剩下的白菜叶,准备煮白菜辣子汤招待客人。周铮让王易不要客气。当他拉住对方的手腕时,刻意又把了把脉,在“还元丹”的作用下,王易的脉象较之前跳动更为有力。

    周铮掏出紫蓓草轻放在泥巴堆砌成的“饭桌”上,他嘱咐王易此物只能外用,千万不可内服。

    听狗儿说周铮好不容易才从山上挖回来的草药,采药时还差点陷入沼泽溺死,王易眼眶一热,一滴眼泪从他眼眶中涌上来。周铮眼尖,他发现那滴眼泪中有其他东西,于是周铮把凳子往王易身边挪了挪,凑过身去扒开王易的下眼皮,几条黑色小“线头”在眼球附近扭动。周铮问王易平时是否眼睛有异物感。王易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周铮回忆起那日官兵来收赋税闹事,他们不停用刀背殴打王易,但王易哼都未曾哼一声。莫非他感觉不到疼痛?!

    为了确认这件事,周铮征求对方同意后便用手按了下他的伤口。王易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周铮问道:“王哥,你何时开始不知疼痛的?”

    王易道:“半年以前的样子。我记得那日爬树剪枝,不慎失足跌落下来,奇怪的是当时一根竹刺扎破了腿上的皮肤,血流不止,但一点感觉不到疼。”

    周铮大概清楚了王易是中了何“蛊”。为了进一步证实猜想,周铮请求王易将一处随意包扎好的伤口揭开给他瞧瞧。“果然没错!”周铮两眼发光,现在他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王易中了“虫食蛊”。此蛊乃一种慢性谋杀的方法,主要将一种无色无味的水滴入食用的食物或者茶水中,对方一旦喝下,便会在体内滋生虫卵,这种虫卵会选择待在肌理之中,待孵化后便慢慢啃肌理,或者进入血液中四处游走,小虫虽数量不少,但进食量不大,中此蛊之人并不会一下死亡,但也熬不过一年就会暴毙而亡。

    治疗“虫食蛊”并不难,周铮知晓如何解除,但被伤害的身体却永久不无法再恢复。

    周铮好奇询问王易平日与谁结下了梁子。王易不知对方此话的用意,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周铮把他中了蛊的事情全盘托出,毕竟这种事情没什么好隐瞒,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对王易有好处,至少以后能防着点下蛊的人。

    王易想了许久才犹豫着将他与亲弟弟为了父亲留下的一件古器闹翻的事告知周铮。

    周铮问道:“此事何时发生?”

    王易想了想道:“大概半年前,住在邻村的弟弟在外欠了一大笔赌债,他跑来找我要钱还债,哪知我一分钱没给还臭骂了他一顿。恩公,你也知道,去年我们镇税赋太重,当时家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但弟弟不管这么多,他觉得我们在敷衍他,于是在我们家翻箱倒柜的找钱,发现真没有钱后,他大发雷霆,抓着我的衣领让我尽快筹钱,不然就让我把父亲留下的一把木梳拿去当了。”

    “嗨,一把木梳也不至于要人命罢。”狗儿理解不了下蛊人的心思。

    “那可不是一般的木梳,听父亲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某位祖先年轻有为,俊美无比,结果被偷偷下凡的仙子瞧中,便给了一把梳子做定情信物。仙子私自下凡还爱慕人族男子,被抓了回去自此再也不相见。但这件定情信物却一直留在祖先身边。”王易仔细回忆当年父亲将木梳转交给自己时讲的故事,他毫无保留地全部告知了周铮。

    狗儿揶揄道:“嗨,都是骗人的话,这世界上哪里有神仙,我咋没见过。”

    “欧?那可否将仙物借我瞧瞧?”周铮对此物很是好奇。

    “可以。”王易并未犹豫,他从房间里拿出一把用锦布包着的木梳递给了周铮。

    周铮隔着布仔细端详木梳,梳子用桃木做成,表面描绘的*彩浓郁这把木梳一看便知有法术加持。

    王易告诉周铮,那日与弟弟大早争执到差点打起来,还好自己媳妇拦住了才没酿成大祸。后来下午弟弟又来了,这次他带了一坛子老酒与王易分享,于是,王易留弟弟开启老酒一起个便饭。弟弟脸色刷地红了,他撒谎总是会脸红,但王易始终不相信是自己亲弟弟为了私欲要杀了他。

    好人做到底,周铮决定再帮王易一次。毕竟来到他家便知他到底有多穷,三个小孩衣不蔽体,所以基本不出门,那天碰到的小儿子所穿衣物还是正巧住得不远的王大婶子送的,据说是她儿子小时候穿着留下的。再加上家徒四壁,白菜辣子汤就着窝窝头,如此穷苦的环境,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为之动容而给予最大的帮助。

    于是,周铮告诉王易,他傍晚时分再来。

    因为他要去挖尸体,取尸油给给王易治病。

    挖人家新坟这种鬼祟又缺德的事情狗儿不愿意干,于是他只负责放哨,周铮包揽了刨坑加开棺等所有工序,他小心翼翼从尸体上取了些尸油装入瓶子里,再在刚开始腐烂不久的尸体上割下了一小块腐肉。又是腐肉,周铮忍不住干呕不止。

    一切准备就绪,周铮揣着两样东西再次来到王易家。

    大门敞开,周铮与狗儿一进门,只见王易一人端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时不时地偷偷摸了把眼泪。狗儿四处瞧了瞧未见其家人,王易说已经叫妻子带孩子们去娘家住两天,他怕万一他出事吓着孩子。

    周铮安慰王易,不管怎么样,这点小把戏他还是十拿九稳能解除。说着他让王易找来火盆把火烧旺,再让他平躺在床上,取出包裹着的尸油和腐肉打开来备用。

    王易忍不住大喊一声:“好臭!”

    周铮怕王易知道真相会害怕,便谎称此物神奇,所以略微怪异。王易信任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什么。

    周铮再次解开王易胸前的伤口,破损的皮肤上青一块紫一块夹杂着刀刃伤,看样子官兵偷偷摸摸的小人行径真不少。周铮仔细检查了伤口深度,他要找一块伤得最严重的位置。

    “就这罢!”周铮自言自语道。他取出东西,首先在伤口上撒上尸油,再割了一小块腐肉贴上。好在整个过程王易没有一丝疼痛感,不用特别使用麻沸散。

    狗儿捏着鼻子瞧了一眼,不可置信地说漏了嘴,他急切问道:“这样一坨腐……。”

    周铮赶紧捂住他的嘴,向他使了个眼色,提醒他来之前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关于周铮“缺德”挖坟取人肉的事情。

    片刻间,那块腐肉上密密麻麻全是黑色小线头哦在蠕动。狗儿忍不住“嘶”地倒吸着凉气,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本来他还得意嘲笑周铮闻不了腐肉的臭味,现在轮到自己恶心到想吐。

    见一块腐肉上布满了小虫,周铮掩鼻用筷子夹住那块肉扔入火盆,马上火盆里烧出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接着周铮又用小刀割出一块腐肉贴在老位置,这次引出的黑色小虫依旧不少……如此反复,终于将蛊虫情理干净。

    周铮检查了王易各个伤口,再将紫蓓草捣碎,泡水将每处伤口仔仔细细清洗一遍。他嘱咐王易伤口不用再包扎,以免适得其反。

    虽然周铮并未告诉王易他只能活几年,但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是有数的。

    王易再次情绪崩溃。仅仅只是为了一把父亲传给他这个长子的梳子,亲弟弟不顾亲情手足相残,现在想来当初要是弟弟想要便给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身子弄垮,说不定一家人住在一起长命百岁,以后老来可以享受天伦之乐。

    王易的事情终于了结。他考虑良久决定不去找弟弟的论理,原因之一是没有证据,而且就算对方承认,总不能用刀宰了他,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周铮与狗儿离开王易家,折腾这么久,周铮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他打算回去昏睡三天三夜。

    没走多远,突然王易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捂着肚子猛烈咳嗽着。周铮让他不要太急,身子刚恢复,还是要多多休息,有什么事情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说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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