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即七月二十九日,连下了两天三夜的雨终于停了,炙热的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庆义馆前,已经停好了牛车。今天是拓跋慎与刘文远约好一起去乌衣巷的日子。这个约定本来早就该履行了,只不过之前因为去武帐岗抽不开身,接下来又因为长干寺的事耽误下来,接下来几天的大雨实在不适合出行,故此才一拖再拖,直到今天才得空。

    这次拜访,拓跋慎也没带多少人,除了刘文远和陆光外,就是四个汉族出身的卫军,外加一个从馆令那里借来的向导。

    乌衣巷说起来,比长干里还要近些,长干里在建康差不多可以说是南郊了,而乌衣巷却离淮水南岸不远,又是建康城有名的士族聚居区。

    这次过淮水,拓跋慎没有再从朱雀航走,而是听了向导的话,改从位于建康西南方向骠骑航过河。从这里走不需要绕到驰道过朱雀门,省了不少的路。以向导的话来说,因为这两三天的大雨,朱雀航那边今日肯定堵塞的厉害。一连三天不能出门采买,不管是淮水两岸的平民,还是那些自给自足的士族,肯定要大量的运输粮食蔬菜等生活物资,朱雀航作为建康主要道路,人潮车流爆满是必须的,绕到那里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过河。

    出了馆后发现,今天何止朱雀航爆满,就连馆前的通衢大道也差不多爆满了,来往车辆行人比起前几天去长干寺还多,结果磨磨唧唧了半个时辰,才赶到了骠骑航前三百米远。

    扫了扫前面的堵塞情况严重,不少车和人都挤得起劲,拓跋慎让陆光将车往边靠点,免得挤的紧了,被人撞了车轴。这辆车的车轴可没有包铁包铜,经不起撞。

    哪知道拓跋慎怕被人撞,却不知道陆光的车技还达不到单人驾车跟人抢道的本事,反倒是因为害怕撞了别人的车总是被抢道。接连几次,不仅陆光自己脸上大汗不止,连拓跋慎和刘文远都有些耐不住了。

    毕竟不是专业驾驶员啊!

    正要让陆光不要急,先到边上歇口气后再上路,却不妨左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嗤笑。

    说是嗤笑倒也不合适,倒有点调笑的意思。

    拓跋慎转过头去,见是个车夫,显然是看见陆光总是被抢道的笨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拓跋慎当然不会去跟一个车夫计较,转过头去正要吩咐将车停到路边,却听到刚刚嗤笑陆光的车上传来说话声:“可是北使当面?数日前在长干寺得闻北使偈言,王某心甚倾慕,正想请教而不得,没想到在这里得以巧遇。”

    拓跋慎循声看去,原来是王肃,还有他的夫人谢氏。在他的车后还跟着七个健奴。

    拓跋慎拱手还礼道:“原来是王秘书,王夫人。些许巧言,只因那郗氏来者不善,故此才以此难之。何有请教一说!”

    “北使言重了。奉佛之道,江左与江北不同,江北以开窟造像以为功德,江左则以心证言辩为先,若遇先达之士,岂能不当面请教。”

    王肃显然是个虔诚信徒,也不管拓跋慎的推辞,自顾自笑道。

    拓跋慎见王肃坚持,说道:“非是不愿,只是谈佛说道,讲求心与神合,如此方能思路明晰,道尽心中所想。慎自到建康,一向俗务缠身,不得片刻空闲,哪里还有坐而论道之心?故此不想空对王秘书一番热诚而已。”

    说到这里,拓跋慎接着道:“不知王秘书从何而来?可是要回乌衣巷?”

    王肃正想再努力一下,继续劝说,却见衣带被身侧的夫人拉了两下,转过头见夫人微微摇头,又对他使了眼色,不禁心中叹息一下,放下论佛的心思,说道:“正是,今日内人族中有贺,是以才同往乌衣巷。”

    拓跋慎听了王肃的话,疑惑道:“难道王秘书没有居住在乌衣巷中?”

    王肃笑道:“族人众多,乌衣巷小。故此数年前在淮北建康县置办了家宅,新宅离宫城较近,也好省了奔波之苦。”

    王肃的话,拓跋慎也理解。王氏两百年下来,来来往往有多少族人估计他们自己都未必清楚。

    琅琊王氏两百年的名头利用起来也是要看远近亲疏的,又不是姓个王就能借势的。谁有权有势谁才吃香,有些家中父祖没什么权势的子弟,自己就会迁居到别的地方开枝散叶,做个不为牛后的鸡首。

    于王肃来说,他这一支还是王导的后人,他父亲王奂身为南朝边封重臣,又是昔年尚书令,左仆射,哪一个官职都是在南朝前排的,他住在那里还不都一样?何必挤在乌衣巷里。

    正好现在要去谢家拜访,不如就请王肃代为介绍好了。

    “说来也巧,在下正要前往乌衣巷拜访尊夫人母族。”

    王肃大感意外,想了想,恍然道:“去岁曾听裴侍郎说,北使曾托其求取我王谢两家先公遗物。此行可是为此?”

    王肃的话让拓跋慎愣了下,王肃不说这事,他都要忘了。去年他是跟裴昭明说了这话,虽说是心里话,可也是场面话,本来就没报啥希望。而且自从到了建康以后,可能应了距离产生美这句话,现在他也不觉得王谢有何神秘之处了,王谢于他,只不过是个相隔一千六百年时空的一个特殊情节而已,现在穿越了一千六百年时空,又身临建康城中,与乌衣巷不过区区数里,这个情节不知不觉已经淡的快要感觉不到了。

    不过王肃既然这么说了,他总不能说,现在我对你们家的东西觉得不过尔尔,我就是个叶公好龙罢了。

    “不瞒王秘书,正为此尔。”拓跋慎也不看刘文远略为古怪的眼色,说道:“慎读南北旧事,深感王谢二公真救时宰相。王公扶晋元帝于倾危,谢公佐孝武帝于既倒。于东南功莫大焉,而身无危主之论。东南一隅,蒙二公百年之惠,我等晚生后辈思之神往,只恨生不逢时,不能瞻仰风采,恭听教训,实乃憾事。是以去岁裴侍郎来平城,才有此一请。”说到这里,拓跋慎接着道:“先贤遗物,见之如见先贤。若能得见,于心足矣!赐于不赐,不敢强求。”

    王肃摆摆手,笑道:“我王氏诗礼传家,岂有千里之外求一物而不与的道理,族中听说北使将至建康,已为北使备下先公所用旧物。北使若登门求取,自有所得。”

    还真愿意给啊!

    拓跋慎心中惊了一下。

    这不是赚了嘛!

    刚刚他的话可是真心话啊,只要王氏推脱的话,哪怕一句,他也不会再提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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