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从蘋烟阁出来,李大夫的额头上总会有冷汗渗出,纵使是三九寒冰天也不例外。苏蘋烟颇有心计,又心狠手辣,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当初的他若不是为了那几个钱,如今也不至于上了贼船便下不来了,更不会做下了那等昧着良心的事情。初出茅庐的他,曾经也是抱着医者仁心,想要悬壶济世的。现今却变作了这副模样,每每午夜梦回都是煎熬!李大夫心里想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李大夫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滴下的冷汗,正大步朝前走去,不料却被一人给拦下了。他抬眼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身形修长,模样爽利,可还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只可惜那冷漠如冰的神情坏了这一副好面容。

    “李大夫请留步,王爷想请你去看个诊。”凌风冷冷说道。李大夫一听他这语气,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哦,好,劳烦您带个路。”李大夫喏道。

    凌风一路带着李大夫直往人少的小路上绕了路,所以花费了些时间。他在书房门口停下,朝着李大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大夫对着凌风笑了笑,随后有些唯唯诺诺地进了书房。凌风紧随其后,顺手便将身后的房门给关上了,随即,便行至南宫璟身边站定。

    李大夫见到南宫璟这等王爷,便本能地有些惶恐,再加之凌风面无表情地往边上一站,那种威慑力,令李大夫的双腿有些发软,“小的见过景王。”

    南宫璟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样子,实在让李大夫心里直打鼓,“王爷您找小的来看诊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本王确实有一个疑问需要李大夫你来给本王解答。”南宫璟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李大夫心里松了松,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颇为自信的,“王爷您请说。”

    “一年多之前,王妃的孩子究竟是如何没的?”南宫璟神色冷峻地问出了这句话来。

    李大夫闻言,猛地一惊。这句话对于他而言,无异于是一道晴天霹雳。他刚擦干的冷汗瞬间又都冒了出来,他神色有些僵硬,抬起来擦汗的手也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王爷您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呢。当时您也在场的啊,您不记得了吗?王妃,王妃她的孩子是被先王妃下药给弄没的。”他说完又擦了擦额头,明明刚刚才擦过,可这汗怎么似擦不完的一样。

    “啪”地一声,南宫璟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随着这一声响,李大夫一个哆嗦,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颤栗。毕竟是做过亏心事的人,如何能够理直气壮?

    “你与王妃说的话,本王全都听见了。”南宫璟冷言道。

    李大夫一听这话,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崩塌。全身的力气好像瞬间被人给抽空了,他直直地就跪倒在了地上,“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呐,小的,小的当时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应下了此事。求王爷开恩,求王爷开恩呐!”李大夫“嘭嘭”地在地上磕着头。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你给本王一字不落地详细说来,若是敢有所隐瞒或是胡言乱语……”南宫璟声音森然。

    李大夫急忙抢着说道,“王爷放心,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完,觑了一眼南宫璟的脸色,便开始叙述起当年的事情。

    “王妃的身子相较于旁人而言总是要弱些,应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王妃有了身孕之后本该静心养胎,可不知为何,王妃却总易发怒,几次三番之后便见了红。当时,王妃着了身旁的亲信来找小的,据小的多年经验来判断,若是王妃肯按照小的说的去做,平心静气,不思虑过甚,不动怒发火,那此胎亦是可以保住的。事后,王妃命小的不可将此事声张出去,小的因觉着不是什么大事也便应允了。”李大夫看了看南宫璟越皱越紧的眉头,连气儿都不敢喘。

    “后来有一日,王妃因怒极攻心,引得肚痛难忍,小的又被急急招了过去。王妃如此频繁动怒,小的也是束手无策了,当即便告知了王妃此胎必将不保。王妃一听就问了小的一句‘此胎还能保多久’。小的不知其意,也就回了一句‘若是日日熏艾,最多可保半月’。后,后来,王妃便吩咐小的在那盒香膏中加入了麝香和大戟,将滑胎之事栽赃给了先王妃。”

    南宫璟听着李大夫的话,脸色渐渐变得铁青。李大夫赶紧哭诉道,“当时小的真的不知道王妃她想要做什么啊!小的起初确实是利欲熏心,可是后来王妃她威胁小的,说要杀了小的,小的为了保命不得不做啊!”

    “凌风,待会儿将他带到密室去。”南宫璟沉声道。

    李大夫闻言,瞬间吓得屁滚尿流,“王爷,王爷,求您大发慈悲,求您饶了小的,饶了小的吧,小的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啊。小的也是被逼无奈的,小的知罪了,求您开恩呐,您放过小……”凌风见李大夫如此聒噪不禁皱眉,他麻利地伸手一记,李大夫才叫唤到一半,就被凌风给敲晕了。

    南宫璟闭了闭眼睛,他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来。此刻,他的心中可谓是翻江倒海,他没成想自己竟在无意之中撞破了当年的真相,更是万万没想到他爱的女子竟会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李大夫的证言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可是扪心自问,他实在不愿去相信。

    南宫璟转念一想,又觉得仅凭李大夫一人所言可能有失偏颇,他便又吩咐道,“这两天你寻个机会,将王妃身边的婢女带一个过来。”

    这一天并没有让南宫璟等很久。三日之后,因着胭脂水粉快要用完了,苏蘋烟便欲去那洒金街上买些回来,由于只是去买些东西便回,苏蘋烟就只带了燕草一人出府。

    这几日里,凌风日日在暗中关注在蘋烟阁的一举一动,今日正巧碰到这个机会,凌风便将苏蘋烟的另一个婢女碧丝给直接带去了密室。

    密室中,南宫璟已复手等待着。

    碧丝随着凌风进了密室之中,碧丝见这阵仗,心里不免惊慌失措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错了,可这心里就是抑制不住地害怕,便一直磨磨蹭蹭地不肯往前走。凌风乃是练武之人,举动自然是有些许粗鲁,他见碧丝踟蹰不前,就索性提溜着她的衣领将她给提了进去。待到了南宫璟的面前,凌风便将碧丝给放了下来。

    “奴婢见过王爷。”碧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南宫璟闻声,转过身来,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下了。

    碧丝虽然垂着首,可她却能感到南宫璟的眼神在她的脸上逡巡着,身上似乎有股寒意在蔓延,不禁让她的头皮有些微微的发麻。她久久不见南宫璟发声,便忍不住偷偷抬眼朝前望了一眼,这一看,余光竟是瞥到了前方的角落里正站着一个人。

    碧丝心头一颤,赶紧收回了目光来。可却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又瞥了一眼。再一眼之后,她总算是看清了那人,那人正是三日前刚来替苏蘋烟看过诊的李大夫。

    只见如今的李大夫形容憔悴,神色如丧考妣,又是悲伤又是害怕,眼神中满是绝望,哪里还有往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难道……碧丝心里顿时升起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南宫璟心中烦躁,也不想再绕弯子了,“该说的,李大夫都已说与本王听了。”他这样说道,实际上却是什么也没点明。

    碧丝是个佞巧之人,这么些年以来,她终日在苏蘋烟身侧巧言令色,也帮着苏蘋烟出了不少坏主意,心里自是有鬼。所以,当南宫璟此言一出,她立马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碧丝如此的模样,不啻于印证了李大夫所言,南宫璟瞧着,心里已是凉了半截。

    碧丝已然不再心存侥幸,她觉得什么东西都没自己的小命来得重要。忠心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当饭吃不成?在这王府里,能断她们生死之人可是南宫璟。既然已经东窗事发,那还不如索性都给老实交代了,碧丝心里快速地盘算着。

    碧丝思及此处,终是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磕头求饶道,“王爷恕罪,奴婢也是没法子啊……”接着她便如实交代了苏蘋烟当年滑胎的真相,她所述之言与李大夫所说的一般无二。

    南宫璟面色铁青,恍若有阵黑雾弥漫于脸上。

    碧丝此刻一心只求活命,便又如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当年王妃买通了冬画,命冬画定时向她汇报涵玉轩的动向,王妃还答应了提紫苏为庶夫人,这才使得紫苏自愿反水,事后,王妃怕紫苏坏事,便命蒋妈妈将她给勒死了。还有平日里,王妃说的那些什么受到为难,受到忽略与克扣,其实都是王妃和蒋妈妈自导自演的戏码,为的就是让您与先王妃生出嫌隙,这样王妃她才有机会坐上正妃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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