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柳沅芷与曲知许一起在阮明庭的莲漪殿用过了午膳后这才散去。虽说殿内清凉,可是这夏日午后身子上总有种提不起劲儿的感觉,柳沅芷回到临华殿后便去次间小憩了片刻,寒月也正好偷个闲,在一旁的凳子上眯了会儿。

    柳沅芷午睡起后又看了会儿子书,绿萍便来通报,说是孙玉蔚来了。寒月听到绿萍的禀报后有一阵短暂的惊讶,而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她来干什么?我们临华殿可与凝慧殿从无往来。”紫陌听到孙玉蔚的名字心下便十分抵触。柳沅芷也是疑惑地看向寒月,眼中似有征询之意。

    寒月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意欲何为,不过,她孙玉蔚既然敢这样大摇大摆地来,想必也不会做什么。走,我们陪小主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孙玉蔚看到寒月扶着柳沅芷来到正殿,便起身规矩行礼。今日的她竟一改往日专横跋扈的模样,笑意盈盈道,“柳姐姐。”她这一声姐姐,喊得寒月几人心里着实难受,仿佛起了鸡皮疙瘩。

    柳沅芷挥了挥手示意她坐下说话,“不知孙宝林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孙玉蔚见到柳沅芷冷冷的神色,面上不禁有些委屈,讨好般地说道,“姐姐,之前的一切都是妹妹的不是,是妹妹不懂道理得罪了姐姐,妹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还望姐姐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妹妹吧。”孙玉蔚说完,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十分真诚地望向柳沅芷。

    “妹妹知道姐姐珍宝众多,不过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还望姐姐收下,权当是妹妹赔罪了。”孙玉蔚示意,身后的婢女则托着一个托盘上前来,盘内皆是一些金玉首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孙玉蔚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转了性子前来求和?寒月始终在一旁冷眼瞧着孙玉蔚,她的目光在孙玉蔚的脸上逡巡着,似是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柳沅芷心中亦是这么觉得,她不动声色,脸上冷淡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孙宝林的意思我已明了,宝林能这样想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只不过这些首饰还请宝林收回。”

    孙玉蔚闻言脸露急色,“姐姐这是不愿意原来妹妹了?若是姐姐真的肯原谅妹妹,那就请姐姐收下妹妹的这一份心意。”

    柳沅芷顿了片刻,道,“好吧,那我收下了。”

    孙玉蔚见状立马喜逐颜开,一派真心实意、天真烂漫的样子,“对了,柳姐姐,妹妹听闻太液池西岸的凌霄花开了,朵朵艳丽,宛若红色瀑布,十分赏心悦目。不知姐姐明早可有兴趣陪妹妹一观?”

    柳沅芷未曾想到孙玉蔚会有如此一说,一下子有些懵,她心下又担心着孙玉蔚目的不纯,便踟蹰着久久没有开口。

    寒月看着孙玉蔚,眼中沁出笑意,对着柳沅芷说道,“恕奴婢多嘴,小主,您日前不是正在念叨着要去看那凌霄花吗?现下既有孙宝林相邀,那自是极好的,也不用愁没人作陪了。”

    孙玉蔚颇为讶异地瞥了一眼寒月,她没想到寒月竟会替她说话。不过再一想,倒也属正常。她只觉得寒月是随她主子的,既然主子都不介意了,那她一个婢女更是不敢记恨。如此,孙玉蔚便也不作他想。

    柳沅芷闻言有些疑惑,她何曾说过这些话?不过转念一想,便已明了,寒月如此说,便是暗示她答应了孙玉蔚的邀请。她虽然不知道寒月为何如此,但她相信寒月这么说定有她的道理。

    柳沅芷会意,笑吟吟地说道,“既然宝林诚意邀请,那我自是奉陪的。”

    “那明早妹妹便在池畔等着姐姐,姐姐今日且好生歇着,妹妹就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孙玉蔚说完,便带着婢女离开了。

    孙玉蔚离开后,寒月眼中的温和便也跟着消散去了,她盯着孙玉蔚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姐,你怎么就这么轻信了她的话啊!小主,你也是,怎么就这样答应了呀!”紫陌说着,神色颇为焦急,“奴婢瞧着她定是要作什么幺蛾子了。”

    寒月眸色有些冷凝,“事出反常必有妖,孙玉蔚如此一反常态,我自然是不会信她。只是,若是小主不答应她的邀请,那她定会再想别的法子出来,到时还不知道会怎么纠缠折腾呢。她既然喜欢演戏,那我们就陪她演一出,且看她要做什么。”

    寒月思忖了片刻,继续说道,“至于明日的邀约,小主是一定要赴的,不过,在此之前,小主,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去请一个人帮忙。”

    三人从永宁宫雎淇殿出来已是傍晚掌灯时分,眼见着夕阳就要落下去,只剩下小半个橘色的圆盘还挂在天边,天空中的云彩都被染上了或红或橙或黄的颜色,艳丽恍若织锦。不一会儿的功夫,天色就渐渐变得灰暗了,仿佛是一滴墨汁滴入了如水的苍穹之中,深色的墨汁慢慢晕染开来,染墨了一整片天空。

    晚风习习,树影绰绰,夜,降临了。

    “小姐,我们为何不去找慎昭仪呢?毕竟小主救过十皇子的人情还在。”紫陌不解地问道。

    “正是因为有这件事在,所以更不能找慎昭仪,以免落人口实。相比较而言,这位在外人看来与小主毫无交集的谨昭媛恰恰是最合适的。”寒月解释道。

    紫陌立马会意一笑,“是,奴婢明白了。”

    “月儿,你总是想得如此周到。”柳沅芷莞尔道。

    日落以后暑气渐渐消散,晚风拂过面上带着丝丝花香,吹得柳沅芷的心情有些好,她转过身对寒月与紫陌说道,“孙玉蔚不是说西岸的凌霄花开了吗,趁着现在,我们先去看看去。”

    一点点的暮色伴着琉璃宫灯的柔光,太液池畔显得静谧无比,唯有湖水轻轻荡漾的声音。

    “何人?出来!在此处什么?”紫陌正陪着寒月和柳沅芷在小径上漫步着,不料却被树丛后藏着的人给吓了一跳,紫陌严厉地问道,并将寒月与柳沅芷二人护在了身后。

    树丛后的人战战兢兢从里面出来,她看到了柳沅芷,双腿一软,立马跪倒在地,“柳才人饶命,柳才人饶命。”边说着边瑟瑟发抖。

    三人瞧着这小宫女这副如此害怕的模样,不禁大为疑惑。柳沅芷出言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奴,奴婢,今日是奴婢娘亲的忌日,奴婢只是想在此处给娘亲烧些纸钱,求小主饶命。”小宫女说完便如小鸡啄米般磕起了头。

    大越宫规规定在宫内任何人不得偷偷祭祀,有违者,斩。这小宫女特意挑了日落后在此地烧纸钱,想必是平日此时,此处是无人的,今日却不曾想碰到了她们。被人撞破犯了如此杀头大罪,自是吓得魂都丢了。

    柳沅芷闻言,亦是心中怜悯,轻叹了一声,“你也是一片孝心可嘉,只不过宫规总是摆在那儿的,你早些弄完,收拾收拾就回去吧,若是让巡逻的侍卫看到就不好了。”说完就带着寒月与紫陌先行离去了。

    小宫女原以为自己今日是逃不过这杀头死罪了,却不料会承蒙大赦,不禁感激涕零,她不断磕着头谢恩,直到看不到柳沅芷等人的身影后方才停歇。

    在几人身后不远处,恰巧目睹了一切的南宫瑄会心一笑。从来,宫中主子皆视奴婢命如草芥,没想到还有如此与众不同的女子。

    “王爷,宫门就要下钥了,咋们赶紧走吧。”南宫瑄身旁的仆从说道。南宫璟复又望了一眼道,“走吧。”

    第二日,柳沅芷带着寒月与紫陌如约而至,她远远瞧见孙玉蔚已经等在小径的出口处了。只见孙玉蔚今日梳着灵蛇髻,簪着鎏金穿花戏珠簪,身着一袭品蓝色团绣芍药宫装,模样倒是十分娇俏。

    孙玉蔚见着柳沅芷来了,眼睛一亮,便十分亲热地上前迎接,“柳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妹妹方才还在担心姐姐是否会不来了呢。”

    柳沅芷手中轻摇着象牙柄纱地堆绫绣花蝶团扇,忽而一笑道,“怎么会,既然答应了妹妹,那我一定不会爽约的。”

    “姐姐,那片凌霄花就在前面不远处了。我看今日的天气难得这样凉快,不如我们在湖边散散步可好?”孙玉蔚说着,目光似是十分期待。

    柳沅芷眯了眯眼睛,说道,“好。”

    方穿过了一片小树林,孙玉蔚突然叫道,“哎呀,我的帕子丢了。”

    “哦?帕子丢了?那我们按原路回去找找吧。”柳沅芷说着,转身就要走,孙玉蔚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柳沅芷转过头,目光有些探究地盯着孙玉蔚,孙玉蔚放下了手,有些尴尬一笑道,“这等事情怎好劳烦姐姐,让奴婢们去找就好了。”

    说着,孙玉蔚便吩咐身旁婢女烟芙带着一行宫人去寻找,接着又看着跟在柳沅芷身后的寒月与紫陌二人,对柳沅芷说道,“姐姐,你看这太液池如此之大,怕是那点宫人不够用,妹妹可否借姐姐的人一用?”

    寒月心中明了,她估摸着这孙玉蔚是要做些什么了,但脸上神色依旧如常,“小主,那奴婢与紫陌也去帮忙找找。”说这便带着紫陌走开了,可二人步子故意放得缓慢了些。

    孙玉蔚见人都走开了,拉着柳沅芷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湖畔驻足。此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柳沅芷,露出诡异的一笑,接着大声惊呼道,“姐姐,你为什么推我?啊……”说完,她整个人便硬生生向后倒去,在湖面激起巨大的水花。孙玉蔚在水中拼命扑腾着,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喊着,“救……救命啊……我不会枭水……救命啊……”

    这时,烟芙突然从一旁冲出来,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扯着嗓子大喊道,“来人呐,快来人呐,孙宝林落水了。”之前遣去寻帕子的宫人皆闻声赶来,孙玉蔚带来的内侍中恰巧有两个会水的,他们跳了下去将孙玉蔚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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