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之后,本就并不热闹的邺城此时城中街道行人三三两两。这些时日的酷热,也就在黑幕降临之后才会清凉几许,不同龙湖城的万家灯火,邺城静谧一片。

    此时城中一座府邸大院,十几位下人在端盆弄水,手忙脚乱,下人间并没有窃窃私语,表情皆是凝重,动作之间表现出他们有些焦急。

    府邸正东一处房屋之中,一中年男子在卧榻之上咳嗽不已,床前的下人连忙递过热水浸泡过的巾布。侧坐床榻边的妇人接过,小心翼翼擦拭着男子面庞上的汗水。

    妇人一边擦拭一边心疼,原本面相儒雅的自家夫君,在朝中任命就任邺城县令之时气宇轩昂,意气风发,豪言q必将邺城妖邪作怪之事摆平,还老百姓们一个安稳的生活。夫君拒绝那自称是河伯庙祝的老太婆的妖言:贡献一位十八女子作“河伯娶亲”。哪知漳河的水流自那日后锐减,几近干涸,夫君开采水源,仍是不起作用,重度劳累加上心病缠身,终是撑不住了。前日那巫婆找上门,说再不选取女子“嫁”与河伯,漳河必将从此消失……

    床上男子又重重咳嗽,似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妇人连忙将已经醒来的自家夫君扶起身,拍打后背理顺气息。

    面相温雅的男子张开手掌出处的巾布,咳出的鲜血触目惊心,脸色苍白,将巾布递给夫人,虚弱说道:“夫人,这两日那廷老可曾来过?”

    夫人接过巾布,看见鲜血心头一颤,哽咽道:“夫君,你这……”

    邺城新任县令席蒙保轻轻拍打着握在手里夫人的手背说道:“不碍事,郎中不是说了只是心郁成疾,休息几日便好了。”

    夫人用手帕擦拭着泪水:“这两日廷老并没有来,只是,只是……”

    席蒙保连忙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邺城又少了许多人,如今城中的人十不剩五了……”

    闻此言语,这新任县令叹了口气,满脸愧疚之色。“是我席蒙保对不起老百姓啊!”

    妇人俯在床边,埋头哭泣,泪如雨下。

    作为大楚王朝疆域内最大的河流黄河,其支流的漳河,在几年前水流量是极为充裕的。当下这般情景,席蒙保上任之前就有所耳闻,当时只道是河道入口堵塞,席蒙保带人前往探查,只见入口处河水汹涌澎湃,并无不妥,只是一路下游,水流减少,到邺城之时,更是不足以往二数,无论席蒙保如何开沟,仍是如此。

    拒绝了那廷老巫婆的“贡女”之策,这些时日邺城地界气温骤升,漳河亦是眼看要干涸。

    席蒙保作为大楚朝廷命官,当然知道这种异相并不是“河伯之怒”,只怕是那漳河出了妖物。这自称河伯庙祝的“廷老”,定与那妖物是一丘之貉!

    席蒙保眼神阴郁,什么“河婆娶亲”!不过是残害百姓的说法!一十八年华的女子正值花季,怎能眼睁睁看着遭妖物祸害!

    可是有什么办法?平凡书院一直没有人前来查探,朝廷那边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席蒙保目光呆滞,望着龙湖城的方向。后日,便是要“出嫁”了,这女子又该从谁家选出啊……

    与此同时,邺城城外。

    邺城子时关闭城门,阿清与仙儿并没有被盘问直接轻松出城,城门甲士记得这来自龙湖城的兄妹二人,叮嘱注意安全。

    阿清与仙儿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便调动灵力,快速的向漳河方向奔跑,夜幕下的两人如低空飞燕。

    阿清这两年的时间里灵力修炼一直没有落下,高阳月传授的“峰回十八步”更是每日坚持修炼,如今对灵力的控制作用颇为熟稔,将灵力汇聚于双腿,便能如市斤所传言“轻工草上飞”。

    仙儿的秀发在快速移动中风吹飘后,为了照顾阿清的凡阶修为,特意放慢了几分速度,不过见阿清紧跟身侧,呼吸平稳,当下也在慢慢提速。

    若是有人发现当下的二人,绝对会惊呼神仙。

    “仙儿现在还能感知到方才说的水属性灵力吗?”阿清脚步轻点,向身侧的仙儿问道。

    “嗯。”仙儿回答道。

    阿清没有再说话,表情严肃。自己虽然是感知不到仙儿所说的水属性灵力,但是按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就是在漳河方向。进城以后并没有找到师父,想来这也是师父故意不见。

    两人身影迅速在林间窜动,一路路过的田野地里,农作物干枯发黄,甚至有些田地土地干裂。

    约莫行了十余里地,阿清与仙儿停下脚步。

    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所谓黄河支流“漳河”看起来也就是一条小溪,水流缓慢且少。不过两侧干涸宽阔的河床倒也表现出“来福客栈”掌柜所说的当初“充沛”之景。

    今夜无月,深黑的夜幕中亦没有星点,当下漆黑一片。阿清掌心升腾起火焰,火红的光印照着二人面庞。漳河两岸的庄稼都已干死,附近的人家,房屋之中并没有灯光亮着,想必是都已经搬走,当下万籁俱寂。

    阿清率先跳下,双脚踏在裸露的河床硬实厚重。阿清眼神手指摩挲起河床泥土,仔细感知。仙儿也跳了下来,站在阿清的身边,看着阿清的动作面带微笑,这个小时候天天在桃树下哭鼻子的小孩,现在做什么事都是用着十二分的认真,修炼时候无论别人怎么喊他都置之不理,回过神后会一脸歉意说道不好意思太入神了。

    阿清手指捻着泥土站起身说道:“我也感知到了,这干涸的河床里有灵力的残留。咱们往上游看看。”

    仙儿点点头,没有说话,作乖巧懂事状。

    阿清左手掌心火焰升腾,在黑夜中中摇曳。两人沿着河床向上游走去。一路走着,裸露的河床逐渐缩小,河流水量逐渐增大,一路走去两里,甚至已经能听到水流湍急的声音,然而两人已经出了邺城地界。

    阿清纳闷道:“这就很奇怪了,为什么一进邺城地界,水流就开始减少了呢?”

    仙儿见阿清一直在挠头,噗嗤一笑:“你问我?我问谁呀?”火焰照耀下的仙儿面庞可爱动人。

    阿清翻了个白眼,身形一跃,立于漳河河流中央,此地漳河河漫滩宽约半里。阿清俯身手掌覆于河面,调动灵力往水下感知,良久猛然抬头。

    仙儿见状如蜻蜓点水,来到阿清身边问道:“怎么了?”

    阿清沉声道:“这下面有非常明显的水属性灵力。”

    说罢阿清屏住呼吸,噗通一沉,潜入河底。阿清水性在幼年信桃村溪边就得到锻炼,况且灵修在水下自然是比常人自如许多。

    漳河水流之中携带大量泥沙,摩擦过阿清的脸庞。阿清眯着眼睛,视线内一片昏暗,瞬间左手发出亮光,光属性灵力包裹着手掌在河下散发着光芒探路。阿清顺着方才的灵力感知往回游动,这个方向是漳河流经邺城的地界接口。

    仙儿在河面上跟着河里的亮光双手负后,蹦蹦跳跳。

    漳河河深约莫四丈,与龙湖五十余丈的恐怖深度湖底不同,阿清能清楚的看见河底水草游动,也有鱼虾游经阿清飞速逃窜,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轻功疾行,立于河面,河下光源,这都是阿清在书院里学的灵力运用知识,以往一直没有机会得到实验,这种自由运用灵力的感觉,得心应手,进入书院两年,这些就算的上是阿清整个人最大的变化。

    就在阿清记忆中的漳河去邺城地界接口处,也就是水流开始减少的这一处,阿清看到了奇怪的一幕:水流成漩涡状卷起,河流中的水草卷入水卷旋转向下,河底似有某物在吸纳河水。

    阿清向漩涡处游去,越靠近越能感受到水卷的吸力。

    阿清瞳孔微缩,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河底有一只成年男子脑袋般大小的蟾蜍,正张开大口,水卷正是从此卷起而上,吸纳河水。蟾蜍闭着眼睛,皮肤表面长满着大大小小的疙瘩,在阿清手中的光属性灵力光线中整只身躯显暗绿色,河水源源不断的向蟾蜍口中汇聚,而阿清两人感知到的水属性灵力正是源自于此。

    仙儿在河面上百无聊赖,踢着河水溅起水花,见阿清在此河底光线一动不动,想了想,“噗通”一声潜下河水。

    仙儿游到阿清身边,粉红色的秀发在水中摇摆,白净的面庞上桃红色双瞳在水中阿清手中光线下亮丽十分。见到那只不知是死物还是活物的蟾蜍也是一愣。

    “这只癞蛤蟆好大啊!”二者灵力传音,仙儿发出惊叹。

    阿清跟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仙儿:“漳河之水流入邺城地界就是在此处水流开始减少的。”

    仙儿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看它还在吸着河水?”阿清说道。

    “那它是死的还是活的?”仙儿疑惑问道,心中十分嫌弃,这癞蛤蟆长得真丑。

    “从感知到的水属性灵力来看应该是死物。”阿清说道。

    仙儿游上前,裙摆在河水中左右飘摇,阿清目不斜视。

    仙儿靠近那只蟾蜍,用手轻轻一拍,试图移动,顿时河底一震,蟾蜍通体发出晦涩绿光,不为所动,仍是继续吸纳着河水。

    “我试过了,没用的,这只蟾蜍没办法移动,仿佛放置此地之时,被人施上了灵阵。若是林爷爷在此,轻松就能移开。”阿清说道。

    “先上去。”阿清说了一声,先行上窜,游到岸边,随后仙儿跟上。

    上了岸的阿清回身一看,满脸通红,连忙视线偏向别处。

    仙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此时刚出河水的她衣裙紧贴身躯,胸口一抹雪白,身材完全露在阿清面前。

    仙儿曾经跟阿清解释过关于她的年纪问题,因为她初有灵智的时候,就见到了孩童的阿清,所以她认为自己跟阿清是同一岁数,而且身材外貌,也是十四岁少女的样子,青葱发育。

    仙儿斥责道:“还不赶紧生火烤烤!”

    阿清反应过来,连忙去捡些干枝杂草,火焰升腾。两人围着火堆蹲坐烤干身体。

    仙儿捋着湿漉漉的头发,漫不经心说道:“这癞蛤蟆应该是灵器。”

    阿清“嗯”了一声。

    灵器,为灵修所有,由灵力炼化器物,有着特殊的功能,譬如仙儿身上的黑白两颗棋子,便是空间灵器。灵器昂贵至极,且制作方法必须辅以灵阵,灵阵才是决定灵器功能的真正原因,然而会灵阵的灵修极为稀少,灵阵是远古流传的秘术。

    平凡书院门房林言棋便是在这等行列,阿清初次勾动天地灵气之时陷入迷灵,便是林言棋施以阵法隔绝空间。

    当然,灵器落在不是灵修的普通人手上,与寻常物件一般无二。

    “这灵器的主人故意将此物放置漳河河底,吞纳河水,控制全凭个人。因此邺城农作物得不到充足的水源,老百姓们没有收成。”

    “但是!”阿清表情凝重:“那“河伯娶亲”之事又当如何解释?从三年前到现在已经贡了三位女子,这又是为何?三位女子是生是死?”

    “我真的想不明白,这幕后的人为何减流漳河,却要女子做贡品。”阿清语气越来越重,眉头紧皱。

    仙儿双手伸在火堆上烤着,火堆不时有燃烧枝叶发出“滋滋”声。阿清所说的也是仙儿心中所想,这幕后之人为何偏要女子做贡?仙儿说道:“那巫婆是不是幕后之人?”

    阿清摇了摇头说道:“据掌柜所说,那巫婆应该不是幕后之人,但肯定为虎作伥,这三年来借漳河减流一事,搜刮民财意为上贡河伯。”

    “咱们是不是要去拜访一下县令?”仙儿问道。

    阿清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们这般过去,那重病在床的县令肯定是不会见我们的。”

    “那我们就说我们是书院学生?”仙儿轻轻试探性说道。

    “再说吧,咱们先回去,明天在城中再打听打听。也不知道师父现在在哪里。”阿清站起身,身上已经烘干的差不多了,只是仙儿头发还是有些湿。

    二人浇灭火堆,一路疾驰,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邺城。

    回到客栈的时候见店小二在等着两人回来并没有打烊。阿清解释道在城中逛了许久,忘了时间,小二一脸狐疑。仙儿先上楼沐浴,阿清自然在楼下等着,与小二又聊了好一会,最后打着哈欠上楼回到房中。

    仙儿帮阿清打好了地铺,已经睡着了,呼吸细柔,睡相甜美。

    阿清轻手轻脚洗漱也休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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