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来人,笔墨伺候。”

    曲绍元挥了挥手,他也很想知道蓝翠屏到底要做什么。不一会就有几个太监将物品一一呈了上来,置于舞台中间。

    蓝翠屏在后台换好了衣服,慢悠悠走到舞台中间高大的画架前,素手轻抬,纤细的葱指将中等粗细的狼毫拿起。身旁早有伺候着的小太监研磨好了墨,摆放在其跟前。

    一身桃红色的贴身纱裙,将蓝翠屏的身子恰到好处地包裹起来,更显得妖娆妩媚。她的脚踝处还绑了一串小铃铛,随着旁边宫女的古琴曲的节奏叮当作响。

    蓝翠屏脚下开始迈起了轻快的舞步,而她此刻的舞姿灵动、飘逸、清雅得仿若手持桃花枝的飞天,美妙的身体犹如漫天轻盈飘洒的花瓣。

    而令人啧啧称奇的,则是她在舞蹈的同时,还快速地在画架撑起来的宣纸上作起了画!

    狼毫蘸酒情犹烈,何况是墨香?提笔,下手,皓腕翻飞如行云流水。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清雅的歌声同时响起,舞与画更未曾停歇,直令现场的众人惊诧不已!尤其是太子曲泽鸣以及二皇子曲湘尘的目光好似粘在了她身上一般,几乎无法移开。

    转眼,几株桃花树的轮廓外形已经成型,随即,又是寥寥几笔,一个手捻桃花枝的女子背影也现于眼前。随即,再走过数笔,一首桃花诗便落在了画作的空白处: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靠在椅背上的上官清玥浅酌口茶水,秀眉微挑,不禁喃喃地念出这句诗。原来,蓝翠屏所作的,正是唐伯虎的《桃花仙人辞》啊!诗、书、画、歌、舞,仅蓝翠屏一人,就已独揽了所有,后面还岂会有其他小姐们展示的机会?果不其然,在她表演完毕之后,大部分的小姐贵女们均是一脸阴鸷地死瞪着她。

    只能说,这丫的,够狠!

    “好诗!玥儿,想不到你也有此等才华?”

    蓦地,身旁响起个十分惊讶的声音,不知何时,钟离俊卿竟已坐在她身边,和蔚临风一样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上官清玥的画作在苍琅国虽然赫赫有名,但若说作诗,恐怕只如三岁痴儿。

    “噗!咳咳……”

    上官清玥的注意力均在台上,根本未想到钟离俊卿会出现,还突然开口说话,这才使毫无心理准备的上官清玥,华丽丽地把尚待咽下的茶水吓得喷了出去……

    静,全场霎时间死一般地寂静。当所有人的焦点都聚集于蓝翠屏的身上并叹为观止之时,却不期然传来异常声响,所以众人几乎都朝这边看过来。

    “清玥姐姐,是对翠屏的画作有何看法么?”

    此时的台上,蓝翠屏的桃花仙人图正由小太监一左一右展开给众人观赏,谁知才打开画作,还未等再次传来赞美,反而先听到上官清玥忍不住的喷茶之声!因此蓝翠屏甩向上官清玥的眼神,仿佛像带了刀子般冷冽。

    “蓝小姐,本王所知,上官清玥向来不拘小节,想必是茶烫,她方才喝急了才如此。”说罢,曲靖澜瞥过一眼蓝翠屏,之后又对着上官清玥温和地道:“清玥,以后小心些,烫坏了可不好。”

    很明显,曲靖澜是在为她找台阶下。但他的话,看起来平常,可同样充满提醒之意,这里根本不比皇宫外面,稍不留神,都会惹出是非。

    事实上,曲靖澜能首先帮她开口说话,连上官清玥自己都甚觉诧异,也瞬间明白他刚才警示的目光是何含义。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因此只得急忙站起身应和道:“没错,是茶烫了些。”

    “若要翠屏说,清玥姐姐倘有何见解,不妨直言的好,靖王爷再护短,到底也不能不让人家说话嘛!”

    如今,一句话,就摆明了是曲靖澜在死活限制上官清玥的言论自由。

    闻听此言,上官清玥的眼神闪了闪。她如果说不出点子丑寅卯,曲靖澜定被扣上屎盆,因为本来就是他不让说的。但相反,如果说出什么,则仍代表蓝翠屏所言属实。一个翻转,便令她和曲靖澜同时陷入两难境地,果然小瞧不得的!

    “蓝小姐,刚刚其实我是想说,我这眼神儿不太好罢了,几乎未看清你的那幅画呢。”眼神儿不好看不清,必定无法评判,因此蓝翠屏所说的,也自然不攻自破。

    “哦?不过,据说清玥姐姐对书画造诣极深,今日借此机会,何不上前来指点翠屏一二?”蓝翠屏的眸光中倏地划过一丝狡黠。

    “……”

    上官清玥抿了抿唇。丫的,蓝翠屏成心杠上了是吧?前身会画,不代表她会画啊!

    “二表姐……”蔚临风的眼里透着担忧。可担忧的何止他一人?连钟离俊卿的心里,都有那么点焦急。

    他们先前见识过上官清玥所谓的“画作”,那时差点没让他们笑抽,谁知现在蓝翠屏竟叫她上前去“指点”,岂非要丢丑了?

    “上官小姐,既然如此,你就不要推辞,不吝赐教吧。”

    “是。”

    上首,皇帝开口发了话,上官清玥自不能退缩。于是点点头,步履优雅地走至两个小太监所执起的画前,颇为细致着瞧过一遍。

    不得不承认,蓝翠屏这幅桃花美人图确实笔法微妙精美,尤其画中女子立于树下手执桃花枝并满脸沉醉的模样,更惟妙惟肖。

    可是再形象逼真,却如何都觉得缺乏些“生气”,上官清玥即使不会作画,至少书画要讲求所谓画龙点睛的道理她是明白的,即使图中桃花散落点点,但终究显得意境不足,差强人意。

    “如何?清玥姐姐看出些什么门道?”蓝翠屏见她沉默半晌,料是无以言对,于是嘴角微扬,开口催促道。

    上官清玥微微侧首,而目光并未从画中移开。

    “都说,泪眼描将易,愁肠写出难。蓝小姐所要表达的情意,的确从这桃花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

    “可惜什么?”听她拉长语调,不仅蓝翠屏,其他在场众人同样好奇不已。

    上官清玥唇边挂起一抹淡笑,从容踱步到其近前,在诸人震惊的注视之下,拽起蓝翠屏的手指,猛地朝她食指一口咬了下去!

    “你!”鲜红的血液,瞬间便沿着蓝翠屏的手指上滴落下来,“你做什么!”

    “呵,好多哦,可别浪费了……”说完,上官清玥拉住她的手,迅速不停地在宣纸上的桃花树周围游走着。一点点,一片片慢慢蕴开,顿时,满树血红色的桃花,竟争相怒放开来!

    “好了,有了血色的晕染,花瓣更加立体和逼真了呢。”顿了顿,上官清玥继续侃侃而谈,“画,讲究的正是着眼,否则,再如何精致,不过空有其表而已,呵,完成!”

    众人顿时回过神,迫不及待地将注意力放置在画上。但见画与刚才纯色的黑白相比较,正由于鲜红色花瓣的存在,才把画中女子的陶醉之意凸显得愈发透彻了。

    因此,刹那间,几乎所有钦佩的、感叹的、复杂的眼神都频频投向了曾经被他们同样鄙视得一无是处的女子身上。

    “不好意思啊蓝小姐,因为我那个啥了所以最近贫血,只能抱歉用你的血了。”

    闻听此言,不止钟离俊卿和蔚临风等人,连另一旁的曲靖澜眼中亦隐隐透露出一丝笑意。

    “你若需要,吩咐准备红色的颜料即可,何须用血代替?”

    “对啊,我忘了。”上官清玥恍然大悟般拍拍脑门。

    蓝翠屏的脸色是白了又黑,黑了又白。上官清玥,再一次把她给涮了!

    画已完成,上官清玥随即又跳下台阶,到了皇帝近前微微福了下身子,“皇上,画作已经完成,现拙了。”

    “哈哈,朕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啊!”曲绍元爽朗地笑道。嗯,他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老三赶紧将这个未来皇媳娶进门了,她不但才华灼灼,还很有意思!

    想着,曲绍元瞥了一眼依旧老神在在喝茶的曲靖澜,他家老三,哪里都好,唯独不喜别人妄加干预他的婚事,为其安排相亲,居然还搞个什么断袖之癖的闹剧出来气他。好在他了解自己儿子,方才又瞧他不自觉的关注和表现,于是心下了然。

    “好了,都到此为止吧!来人,为蓝小姐与上官小姐犒赏!”

    “多谢皇上恩典!”

    一场风波,总算尘埃落定,两人分别叩首谢恩。

    回到座位之上,上官清玥终于松了口气。一个宫宴,搞得反而像巅峰对决那般,可真要累死她了。

    “二表姐,干得漂亮!”对面,蔚临风很开心地对她竖起了大大的中指,见上官清玥呆愣了下,以为是不够,也甚至还怂恿钟离俊卿一起比划着。

    “……”

    上官清玥瞬时便有了种濒临崩溃的无力感,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什么叫现世报?

    “玥儿怎么了?不舒服么?”钟离俊卿疑惑问道,又转头看看蔚临风,不就是晃了下中指么?蔚临风不是说这个动作表示夸奖对方很棒之意吗?为何她此时却是一副吃了瘪的模样?

    “别理我,我想静静,也别问我静静是谁……”

    “嘶。”忽然,她的腹部突如其来感到一阵阵隐痛,接着,下身就是一股熟悉无比的感觉。

    “......”上官清玥的脸白了白,心中暗道声不妙。

    老天,不会吧?在此种场合,她家姨妈,便这样堂而皇之地来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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