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来到牢狱外的时候,看见的是竹良在等着她,而其他本应该在的狱卒也早已被竹良遣开。看来今日在宫内当值的人是竹良,牢狱也是他在负责。

    “你来了。”竹良瞧见玉染,开口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神情温和地提了提唇角,“是啊,我来再最后送送他。”

    “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送他去死吗?”竹良挑了挑眉,语气依旧毫不客气。

    玉染笑而不语。

    竹良跟在玉染身后走进了大牢,不一会儿,两人便走到了大牢深处相对比较安静的地方,那里都是单独隔开来的。

    “我已经将这里看守的人都暂时支走了,前面那间就是关押慕容逸的地方,这是那间牢门的钥匙,你且自己看吧。”竹良来到玉染身侧开口说道。

    玉染点了点头,接着独自靠近慕容逸的牢房。慕容逸的牢房四周都没有人关押,可以说这一片区域里也就只关押了慕容逸一人。

    玉染的脚步轻而缓,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静谧,所以慕容逸还是听见了玉染的轻微响动声,“什么人?”他闭着眼问道,声色听起来无力而低哑。

    玉染没有应声,只是隔着牢门静静地望着里面。

    因为始终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慕容逸不耐烦地睁开了双眼向牢门外扫去,却是在看到来人的一刻略显意外,“原来是你啊,太傅。”

    玉染凤眸微敛,接着用钥匙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她依旧朝着慕容逸微微作揖施礼,“见过三殿下。”

    “太傅如此金贵之躯,现在应当是在帮父王整理朝政事务,或是看顾年幼的六弟,又岂有闲情逸致跑到这大牢里来看本殿的笑话?”慕容逸讽刺般地勾了勾嘴角,语气之中满是嘲弄之感。

    慕容逸并不蠢笨,经过了一夜的冷静,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这次可以凭借护卫有功脱离鸿明殿的困束,谁知却是直接一步踏入了别人亲手为他设下的陷阱,而他却像个傻子一般,直接一脚踩了进去,还不自知。

    而且,那个设计他的人他也已经猜到了。他蓦地抬眸看向玉染,冷声开口道:“太傅究竟是受了谁人恩惠,竟要帮那人如此陷害于本殿?”

    玉染平静地望着慕容逸,片刻,她温和地笑了笑,淡淡启唇道:“看来三殿下是认定了设局陷害您的人是我了。”

    “难道不是吗?”慕容逸嘲讽地看着玉染,“本殿暗中邀请太傅前来鸿明殿一会,可太傅竟事先去找了父王定夺。随即本殿因被困鸿明殿之事忧心忡忡,还是太傅告诉本殿,或许那些刺杀太子的刺客还会再一次对父王动手,而且必定会选在最适合动手的太子出丧之日。甚至太傅还告诉了本殿,你查到了在禁军之中有混入刺客,所以要本殿命刘远带兵防备,并且适时制止禁军的靠近。而最后,太傅竟然都料到了本殿会将事情说到你的头上,所以你才会与父王提前禀明一切,然后便可以在当场推脱得一干二净。太傅可莫要说——这一切事情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玉染闻言,静默良久,接着竟是轻松一笑,她的眼底深邃却平和,而神情里更是带着几分清风朗月之感,她说:“是,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因为三殿下替我说得很明白。”

    “真的是你!”亲口听到眼前之人承认还是和自己猜想有很不同的感觉的,慕容逸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愤怒几乎要达到了顶端,他噌地站起身,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而眼底的怒火似乎随时可以将人灼伤。

    玉染淡然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那北境叛乱之事呢?为何北境叛乱之事也会与本殿有关?本殿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北境叛乱的细节,可竟然也会被梁竹查到与那叛乱的北平侯竟然是因为本殿的唆使才会行如此违逆父王之事!本殿何时买通过人前往北境,本殿又何时可能生出反叛之心来啊?太傅,你为何连这件事也要嫁祸到本殿的头上来?”慕容逸一边摇头一边言语不断,他几乎是觉得不可思议。说到后来,他似乎还想起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似乎是一切问题的开始,想到这里,他登时觉得冷汗直冒,“太子……还有太子,莫非——也是你做的?对,对,本殿就说怎么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会被你算得这么准,就是从一开始太子遇刺亡故的事情上就是你安排的了,所以后面你才能将本殿也给算计了进去。是你,这些全部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害了太子还不够,还要害到本殿的头上!”

    玉染看着愈发有些崩溃的慕容逸,而她自己还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她的柳眉稍许扬了扬,薄唇轻抿,下一刻声色清朗地给出了回应,她说:“因为如果你只有做出其中的一件事情,或许华君还不会心狠地将你置于死地。”

    “你说……什么?”慕容逸不可置信,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因为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俊美温雅,仿佛是个不沾染烟火的谪仙,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够用着这副温润淡然的模样说出这等冷情至极的话来?

    “我说——只有你将这三件大逆不道之事都做了,华君才会没有放你一条生路的余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华君怎么可能再包庇放过一个行如此叛乱之事的人?刺杀太子,又当场行刺华君,包围禁军有逼宫之嫌,连令众朝臣已忧心许久的北境叛乱之事都是事出于他,华君根本找不出任何一个放过他的理由。

    “玉锦,你——”慕容逸目呲欲裂,他猛地抬手指向玉染,这一次直接将敬称和自称都抛到了脑后,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玉染是以“华君”二字来称呼慕容齐,“玉锦你到底是为谁如此针对于我?太子,我看不是吧!那又是谁?你总不能说是父王吧?我是父王的三皇子,更是嫡子,父王只有保我的可能!所以,到底是谁!是谁让你这么狠毒地对付于我,竟然不惜一切要置我于死地!”

    哪怕是面对这样一个情绪激动之人,玉染也丝毫没有被败了心情。她眼帘轻垂,微微一笑,接着抬手轻轻搭在了慕容逸指向她的手上,将慕容逸的手慢慢压下,她不疾不徐地说道:“三殿下且莫要着急。”

    “你——”慕容逸猛地退后一步,重重甩袖。

    玉染神色平和,可语态已是和刚才截然不同,“我今日原本是不打算来的,因为你一定不希望见到我,我来见你,定会使我心生厌烦。只不过我刚才去了华君那儿,他务必要我来这牢狱亲自走一趟,为了明面上的事情,我也只好亲力亲为了。”

    “你叫我父王什么?华君?”慕容逸此时才察觉到玉染言语中用词的不对之处。不是君上,而是华君,这两者给人的意思简直是千差万别。

    “是啊。”玉染噙着笑点头承认了。

    慕容逸用着极为防备的眼神盯着玉染,因为他此刻已经完全明白,玉染根本就不是华国的人,如果玉染是华国的人,那么就绝对不可能以“华君”二字来称呼一位自身国家的君王。

    “你不是华国人,你到底是哪国派来的人?”

    玉染这一刻觉得慕容逸其实还是一个挺聪明的人,只不过即使再聪明,也只能算是小聪明,永远都无法实实在在地算计过一个真正心思城府深厚之人。

    这里没有外人,而她又是来送慕容逸最后一路的,也就没有什么要特意假装的了。

    她微微一笑,下一刻,她缓缓开口,可出口的声音却并非是男子温润淡雅的嗓音,而是听起来格外清朗温和的女声,她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几分笑意,“三殿下的眼睛要是能再看得宽广一些,心胸要是能再包容他人一些,或许你会有机会成为一位国君的好臣下、好皇子。”

    “这个声音……你是女子?”慕容逸闻声,惊讶至极。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自己似乎在何处听见过这个声音。

    “三殿下觉得我的声音可还熟悉?”玉染瞧见慕容逸皱眉思索的模样,于是提醒般地笑道。

    慕容逸又是苦思半晌,终是恍然,“我想起来,我是在父王那里听见过你的声音。你是……红衣!是那个父王从红月阁找来易容成赫连玉模样专门在云华殿看顾四弟的红衣!可是……怎么会是你?你不是父王的人吗?也不对,你若是父王的人,又怎可能混入朝堂,还害死了太子,陷害了我?”

    玉染闻言,不禁摇头失笑,她说:“我可没有兴致做出自己假扮自己这种无聊的事情。”

    慕容逸被玉染的话说得一愣,自己假扮自己?

    不是红衣假扮成赫连玉……而是真的赫连玉假扮成假的赫连玉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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