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下着毛毛细雨。

    萧伯文昨夜匆匆找到京兆府捕头梁英,经其引见“花花太岁”江连,可怎奈二人赶到烟柳巷时已然时辰太晚,而江连又因寻花问柳消耗了太多精力,已早早回府休息,故他未能见到江连。因为此事,他回家不仅面对朱嫣的苦苦追询,还面对双亲的诸多盘问,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萧瑞雪被抓一事如实道明,可究其原因,他却只敢说是官府误信谣言所致。

    今日的他一大早便又匆匆赶去江府见那花花太岁,可对方却在笑嘻嘻地收了他八百两银子之后,告知他京兆府大牢昨夜发生了囚犯全体逃狱并杀光牢中狱卒和牢外守卫之事,且说自己不知萧瑞雪的下落,他只保证若是萧瑞雪安全回来,自己不再与之为难。

    萧伯文出了江府,不禁觉得有些天昏地暗,他已然认为萧瑞雪已被诸多囚犯一同挟裹而去,此时只怕不止清白难顾,恐连性命都已堪忧。

    “四娘啊四娘,是大哥害了你啊!”萧伯文重重地捶了一下马车的车厢,已是潸然泪下。马夫怀揣着小心问道:“大少爷,是否要回府中?”

    “回府?”萧伯文喃喃哀叹,“哎,可回府面对亲人,我又该如何说起此事呢?”

    话分两头,时间已来到黄昏时分。

    “公子,听说此次京兆府大牢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此乃南楚开国以来从未有过之大事,皇帝老儿为此震怒不已,于庙堂之上当面斥责那京兆府尹钱纶,斥其掌管衙门不利,若不是因他两位叔父——刑部尚书钱让与户部右侍郎钱讽两位重臣为之求情,恐怕他早已丢了自己的乌纱帽。哈哈,更有意思的是,那京兆尹因想在皇帝面前将公补过,一下朝便直接赶回京兆府,他一边打发所有官差于城中大肆搜捕逃犯,一边私掏腰包设立高额悬赏,发布告示于百姓,说只要有人协助官府抓回任何一名犯人,便可得赏银一百两,而对于那声名在外的恶匪大盗,赏银数额甚至还高达数百两至上千两不止!”这汉子约三旬左右年纪,虽是坐着,却藏不住那高大的身躯,其相貌更是粗矿的令人称奇,只见他满面虬须,并向四周扩张着,将自己的一张奇方大脸包裹得像头狮子。

    “此次京兆府大牢逃出来的囚犯有一百人之多,照此算法,为此要掏付的赏银将不下万两,看来这京兆尹行事倒颇有些气度啊!”听完大汉的侃侃而谈,一位少年微微笑着,其笑容中的含义也不知是真夸还是暗贬,总之让人有些捉摸不透,然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模样,一双剑眉直插云鬓,颇具识别度,不是陈启又是谁,然而他不久前已化名为曹明。

    “毕竟是钱氏门阀嘛,哪能没这点气度呢?可不得不说,权猛这一手行的妙啊!听说那钱纶原本打算收他为家奴,他却不予理睬,使得钱纶驱使狱卒在他脸上刻字加以羞辱,他这临逃狱前这一手不仅闹得朝廷上下鸡飞狗跳,还令钱纶吃了个哑巴亏,也是算是替自己报了个小仇!”

    曹明正色道:“权猛此人不仅勇武,还颇懂智谋,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哈哈,看来公子已生爱才之心,我这可算是功劳一件了啊!”

    曹明点了点头,笑容亦真切了许多,然而他的眉头却又多了一丝忧虑:“自古能人异士多恃才而骄,虽然权猛此次出狱是我在其中出力,可想让其效忠于我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庞横,你有何良策?”

    那名叫庞横的大汉道:“权猛此人重情重义,当年我在洪泽湖与他义结金兰,便颇受他照顾,故我对他的来历知之甚深!”

    “哦?你仔细说来听听!”

    “权猛本梁国青州人士,少时因打抱不平误伤人命而被发配太原参军,后来因得当时梁国护国将军秦罕之子赏识,被其一步步提拔为麾下的骑兵先锋大将,故他对秦氏父子一直忠心耿耿,后来秦氏父子一同被梁帝杀害,他便直接造反,意图杀入洛阳替秦氏父子报仇。怎奈他势单力薄,被取代秦罕之位的威顺将军田帽所败,只好率领残部一路东奔西逃,最后沦为流寇,并逃入洪泽湖一带,收服了十八路水匪,坐起了水匪盟主。而洪泽湖乃南楚水师都督陆斯辖控之地,陆斯为清匪患,几次派兵攻打于他,权猛虽有将兵之才,却因手下水匪居多,训练日短,不能成形,终敌不过陆斯的堂堂水师,最后力战被擒。陆斯派自己的二子陆恒杰亲自押赴他到金陵,交由皇帝亲自发落,皇帝判他七日后于午门问斩,以正天下视听,后来我得知此事,这才有了恳请公子搭救一事。”

    曹明微笑道:“原来是这样!之前听你粗略谈起,大多提他的勇武过人,值得搭救,想不到权猛倒是个忠勇双全之辈,难得难得!”他沉吟片刻,不禁有些好奇道:“秦罕此名如雷贯耳,传闻此人号称梁国脊柱,当年他身死,燕国皇帝曾大庆三日,只是秦罕之子我倒知之甚少,你方才说权猛是受他赏识提拔,想来此人亦不是一般人物,你可知晓一二?”

    “其实我对秦罕之子也知之甚少,但据权猛所言,此人名叫秦运,其勇武还要胜过权猛自己,而且他智谋过人,后来在燕人中的名气甚至渐渐超出秦罕。然而他终究昙花一现,十五岁参军,十七岁崭露头角,二十岁便与秦罕一同被害,故没来得及像他父亲一样闻名天下而已。”

    曹明听闻此言,微微一叹:“各人自有天命,这也是其人命薄!不过话说回来,若其不死,权猛估计此时还在他帐下效力呢!”

    庞横道:“正是啊,公子,权猛现在已无可效忠之人。头几年他率领残部在梁国境内四处逃窜,无处安生,直到逃入洪泽湖之后处境才稍有改善。昨夜我与他秉烛夜谈,得知他在被俘之前曾三次击败陆斯,陆斯为此曾招安于他,而他亦不想继续为匪,故也起了投效之心,然因那使者举止嚣张被他部下所杀,最后才弄得双方不欢而散再起兵戈。故此说来,他心中其实早已厌倦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只是欲投明主而不得罢了!”

    曹明听闻权猛曾击败过陆斯,眼中不禁光彩闪动,可又微微踌躇道:“他欲投效陆斯我可以理解,只是我们比不得陆斯,我们无一兵一卒,要怎样才能吸引他投效呢?”

    庞横呵呵笑道:“公子岂曰无兵?难道忘了我们在屠龙会那边布置的暗子了吗?”见曹明眼睛一亮,庞横继续道:“沙道长虽然武艺卓绝,足以服众,但他不知兵,而我知兵却不会练兵。这两点恰恰皆是权猛所长,我相信那边如果有权猛加以坐镇,加上沙道长替公子收服人心,不出两载,必然能还公子数万精兵,那时公子必大业可成!”说到此庞横已抱拳朝曹明深深一躬。

    曹明那与年纪所不符的淡定面容上终露出丝丝激动神色,没过一会儿他又平复表情道:“万事开头难,我想收服权猛,该从何处着手才好呢?”

    “公子,我倒有个主意。权猛一生光明磊落,脸上却被人烙了个‘贼’字,虽然他常说大丈夫不在乎容貌,可他对此必然是耿耿于怀的。故公子可从两件事着手,一是派人替权猛杀了那京兆尹钱纶,二是想办法帮权猛去了脸上的烙印,如此一来权猛必然对公子感激不尽,之后公子只需做到礼贤下士、待之以诚,则权猛必然归附。”

    曹明微微沉吟,过了片刻方道:“杀京兆尹一事牵扯太过重大,且刚刚发生京兆府大牢一事,很容易让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故太过危险,切不可行!至于帮权猛除去脸上烙印一事,看似不可能,实则简单不过,我这便飞鸽传书去苏州桃花坞,请洛昙华来金陵一趟!”

    庞横微微诧异:“可是那号称浪子神医的洛昙华?”

    “正是。”

    “听说欲求此人行医必须替其杀一人,公子莫非——”

    “不错,我正是替他杀了十几条人命,故他已欠下我十几个人情,想必要慢慢还了,哼哼!”曹明的嘴角现出丝丝冷笑。

    此时,突然后宅有丫鬟匆匆来报:“公子,您昨日救回来的小娘一直高烧不退,且睡了一天一夜都不曾醒来,她现在浑身虚汗淋淋,在梦中呓语不止,我怕这样下去,她恐怕熬不过今夜,还请公子吩咐该如何行事!”

    曹明听闻此言,本不想理会,只欲吩咐丫鬟回去继续守候,最终给自己个结果便是。可不知怎地,他突然回忆起当初在鸡鸣寺中的场景,心中竟微微闪过一丝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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