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那个年轻人?”一进门,廖玉婷娘家所有来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锁定了我,显然都有些意外。

    知道是个年轻人,把他们请过来的,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年轻。

    如今这社会,年轻人都贪恋花花世界,肯走这条路的人很少,所以在这个越来越不被接受,被斥为“封建迷信”的行业打滚的,都是有了些年纪,至少也已经成家立业的人,年轻只是相对来说,人们也习惯了,需要找这类人的时候,接触的普遍都是些年轻不到哪去的人。

    年龄越大,看起来就越靠谱,真正的年轻人,在这个行业里并不吃香。

    而我文文弱弱的,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刚踏入社会没多久的学生,实际上毕业也确实才一年多,光从年龄和外表来看,就已经没什么“卖相”了,看起来不可靠,也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潘光海媳妇娘家人,自然会感到意外。

    好在这一行并不同于其他行业,就算是年纪更小,跟着师父历练的徒弟,走在哪也要被尊称一声“先生”,所以尽管觉得,我实在年轻了些,潘光海媳妇娘家人也不好表现出来。

    我知道这时候,越是不端着架子,表现得越平易近人,廖玉婷父母就反倒越不放心,于是淡淡的点点头,就表示默认了,没有说话。

    “那……先坐,好好把情况说说吧。”看我不热不冷的,廖玉婷父亲也不再多言,起身邀我入座。

    我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看了看满堂的人后,轻声道:“这里人多嘈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有些话也不适合说,还是换个人少点的地方吧。”

    廖玉婷父亲微微一怔,然后与陪同过来的本家人面面相觑起来。

    毫无疑问,这么多人一起过来,他们是肯定希望,有什么都当着面弄清楚,不想被叫到私下去说的,但我已经把话说明白了,有的话不适合大庭广众说,他们就不得不考虑。

    虽然整件事情上,廖家都完全占着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无所顾忌。

    把意思说清楚,我就也不再开口,等他们自己去考虑商量。

    最终合计一番后,廖玉婷父母,也很快就决定了,由他们和廖玉婷两个亲哥去和我谈。

    于是,我们便离开堂屋,进到老村长家已经腾空,只剩老巫师一人等着的灶边,将门关好后,在大铁炉周围坐了下来。

    “年轻先生,这般把我们叫过来,到底是有什么要说的?”坐下向老巫师点头略表敬意后,廖玉婷父亲问我。

    让老村长差人去邻县,请潘光海媳妇娘家人的时候,我只把廖玉婷已经清醒过来的事情公诸于众,所以她父母目前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尚还不知女儿想见他们。

    我也不想把请他们来的主要目的直接道出,于是就将他们已经大致知道的,包括两个小偷,被廖玉婷怨魂害死的事情,再次详细的说了出来,同时仔细观察,他们听到这些后的反应。

    而老巫师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也正是为了帮我,判断廖玉婷娘家人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上午的时候,老巫师虽然不肯再见我,但我还是把这个想法,对他大儿子说了出来。毕竟一开始,怀疑廖玉婷娘家有报复目的的,正是老巫师,事实上处理丧事时,廖家那边的动作,也确实有些蹊跷,所以这种场合,定然少不了老巫师。

    虽然已经基本确定,导致目前局面的并非廖家,但在一切足够明朗之前,依然什么都有可能。而这种事情,又是绝对不能摊到桌面上说的,只能从廖家的反应上去判断。

    “事情就是这样,有人蓄意要害你们的女儿玉婷,用手段欺骗了她,死后又在她下葬的地方,甚至可能是在棺材里、尸身上动了什么手脚,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随着我将整个事情经过,一点点说出来,廖玉婷父亲,和她两个亲哥,都一脸沉痛严肃的沉默了下来。

    而自从潘光海磕头后,眼泪就一直没怎么停过的廖玉婷母亲,则更是低声哭得伤心,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说到底,都是平头老百姓,就算心里再有恨,听到自家女儿变成厉鬼,将几个寨子的人,吓得到了晚上就不敢出门,一夜之间害死两条人命,任谁都会心惊胆战。

    更何况,造成这般严峻局势的主因,还有人在背后,故意陷害他们的女儿,自然就更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后,我又道:“老话说,人死灯灭,入土为安。无论生前有多少理不清的纠葛,但既然人已经没了,不可能再活回来,就算再放不下,也不应该再去折腾她,让她死了都不得安宁,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也着实……太可怜了。”

    话说到这份上,就已经等于是,把请他们来商量的主要目的点了出来,不过即使如此,我也不打算一下子,就把话说得很清楚。

    毫无疑问,说服他们同意开棺,重新入殓换一个地方安葬,由廖玉婷自己来说再合适不过。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将见面的事情说出来前,先让他们的心软下来。

    无论在悲愤痛恨之下,廖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做了些什么,又已经做到了什么程度,导致廖玉婷母子变“子母煞”害人,究竟与他们有没有直接关系,弄到如今这般程度,也都已经足够了,是时候让这段孽缘引发的一切结束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我家姑娘,现在有线索没有?”回过神来,再开口时,廖玉婷父亲的声音,已经变得非常低沉沙哑。

    我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老巫师后,轻轻摇头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让情况变得清晰起来的线索,只是已经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躲在暗处操控着这一切,意图不明。”

    “那…………你让人把我们叫过来,是为了什么,要我们做什么吗?”廖玉婷父亲又问。

    我顿了顿,话还没出口,一直在抹眼泪的廖玉婷母亲,就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声泪俱下地道:“年,年轻先生……既,既然你已经知道,是有人……有人要害我家玉婷,就请你,请你一定把这个人抓出来……还,还我家姑娘一个公道……就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

    说着,身体往下一坠,就要下跪,惊得我连忙拉住,和同样手忙脚乱起身的廖尚洲,及两个儿子一起,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将她的情绪安抚住,扶起重新坐了下来,靠着廖尚洲泣不成声。

    看着这个母亲伤心的样子,我不禁心里一声叹息。

    神色复杂地,看着表情同样复杂的廖玉婷父亲,沉默了好片刻后,我才开口道:“总之,事情目前就是这么个样子,能让你们的女儿玉婷,从浑噩中解脱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既然上天,在她被奸人所害后,又给了她一线生机,那么我想,我们就不应该再错过这次机会,在局面已经不容乐观的前提下,尽量让她们母子有一个稍微好些的结果。”

    虽然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就是因为潘光海,偷偷给廖玉婷下蛊,经过那次“忏悔”后,这也已经是潘家院许多人都知道的事,但斟酌一番后,我决定还是先对这事缄口。

    廖玉婷娘家,已经够恨潘光海了,再贸然把这个锅盖揭开,说不得就会增加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算要坦白,也至少先把目前过了再说,或者在见面的时候,由廖玉婷自己去和他们说。

    眼眶微红的安慰了妻子一会后,廖玉婷父亲问我:“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家姑娘有一个好结果呢?你把我们叫来,是想要我们做什么,就开明见山的说出来吧。”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我道:“把你们请过来,确实是有一些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不过最主要的事情是,玉婷……想最后见见你们。”

    女儿想见他们。

    听到这话,廖尚洲和两个儿子,顿时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看向我。

    而廖玉婷流泪不止的母亲,伤心情绪也在这瞬间被冲散了不少,一脸惊愕的看着我。

    “先生……你刚才说的什么?”好片刻后,一家人才从我那句话中回过神来,廖尚洲一脸不敢置信地问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在他们一下的震惊,和老巫师微微有些错愕的注视中,我重新确认道:“是的,你们没有听错,我也没有说错,你们的女儿玉婷,想在魂归地府前,最后见一见你们。”

    顿了顿,我又道:“现在她已经从浑噩暴虐中,清醒了过来,只要了却了心愿,就能去往地府,在那里还清她伤害两条人命的罪孽后,就可以重新进入轮回,获得新生。而她最后的心愿,就是想见一见你们,所以把你们请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让你们去见见她。”

    “先生,你,你说的这个…………是真的?”又过了许久后,一家人才将我这几句话消化,仍然是廖尚洲满脸不可思议地问我。

    我点头道:“是真的,她确实想见你们。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或许很难以置信,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害怕,但你们尽管放心,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不会再有伤人之举了,就只是觉得亏欠你们,还来不及尽孝,还有很多话来不及说,才想在离开阳世前见你们一面。”

    “真的可以见面,还能说上话?”听我解释完,确定我是认真的,廖尚洲又小心翼翼地问。

    我轻轻点点头说:“完全可以,只要你们不害怕,愿意去和她见面就行,到时我不仅会让你们见到她,还能像和人一样说话,就跟她还活着时差不多。”

    廖尚洲一家猛地一愣,顿时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了。

    要知道,想和已经死去的人联系说上话,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通常都是用类似“通灵”的方式,以懂得通灵的人为媒介进行,而且在通话时,活人也是无法直接与死人对话的。所以听到我说,可以和廖玉婷见面,还能说话,廖尚洲一家人自然很难相信。

    和他们解释清楚后,我也就不急于再说什么了,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老巫师后,就也沉默了下来,等他们自己去考虑。

    说来说去,我也只能是把廖玉婷的心愿告诉她父母,再把他们可能会顾虑的地方解释清楚,如果这样他们也还是不愿去、不敢去,我其实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强迫他们。

    好在我的担心,似乎完全是多余的,低估了亲情的力量,完全可以战胜畏惧和顾虑。过去片刻后,廖玉婷父亲就抬起了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道:“先生,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可以和我姑娘说话的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见她?”

    见他没用多久,就考虑清楚应允下来,我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在我和萧清荷的计划中,说服廖玉婷父母这一环,得让廖玉婷自己来说,才能事半功倍,我要做的就是“打头阵”做好铺垫,如果他们不愿意去见,就等同于功亏一篑了。

    要是在我已经解释清楚,不会有安全隐患,只是需要他们克服心理恐惧,就完全没问题的情况下,他们仍然不肯去,那想说服他们同意开棺,就注定会是很难的事。

    “什么时候都不是问题,只要你们愿意就行。不过我的建议是,最好先休息一晚,等明天晚上再过去。毕竟这一路赶过来,你们也已经够辛苦,最好先休息一晚上,玉婷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想你们也需要。”想了想后,我决定还是按照计划来,让他们先缓冲一晚上。

    听我这样一说,廖尚洲考虑了一下后,就准备点头答应。

    然而就在这时候,廖玉婷母亲说话了,擦擦眼泪后,带着几分恳求意味对我道:“先生,能不能今晚就去,或者让我先去见玉婷?我……等不及明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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