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死鬼毛长生被捆成粽子后,又被当纸人提携着飞了一阵,然后进入一个大山洞,被扔了下来。

    穷死鬼脚一着地,立刻四下查看起来,觉得这个山洞分外熟悉,不顾阻止走到洞口一看,山洞原来在半山腰上,山下整个炎皇村都尽收眼底,而傍山而居的村子之外,那个阔大的坝子,也看得楚楚分明。

    刹那间,穷死鬼心头的迷蒙彻底消除了,喃喃道:“这就是了!这就是了!”

    他说的,只有他自己明白——这就是毛长生前世的故乡,曾经叫玉黄村 ,后来因为村文书自作聪明,登记为炎皇村,将错就错,就叫炎皇村了。

    毛长生的自语,让吊死沙吉姗和寒冰鬼王白石好奇又着急,异口同声问:“你在说什么?能不能说明白一些?”

    “是的,我应该说明白一些。”毛长生看看把自己捆得麻风癞子一般的白练,“这就是了,这就是了,这就是强盗打劫良民的手段了。”

    “我们也不愿挟持你,但不捆住你,你不仅会攻击我们,还会逃之夭夭,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吊死鬼沙吉姗歉然说着,谄媚地笑了笑,“只要医治好我时不时会来一阵窒息般的嗓子痛,我立刻就会收回你全身上下的绷带,说不定还会赏你一个甜甜的吻。”

    “甜甜的吻?那倒免了!”穷死鬼打了一个哆嗦,想到拔舌鬼的吻,不寒而栗,“没有一个医生,在被五花大绑的情况下,能治好病人的。”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寒冰鬼王白石一边提起穷死鬼向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警告,“你除了治好吊死鬼的病,还得治好我的病——让我迅速恢复寒冰真气,不然,你今夜将尸骨无存,灰飞烟灭。”

    “我早就尸骨无存了。”穷死鬼心头害怕,口上却打着哈哈,“活着逗鬼笑,不如早死掉,我早就希望自己灰飞烟灭了。哈哈,难道你除了折磨我之外,还能灭了我不成?除了教育局长死后变的那个鸦啄鬼能吃鬼,你也能吃鬼不吐鬼毛?”

    “我当然不能,但你看看山洞口吧!”寒冰鬼指了指山洞口。

    穷死鬼回过头,差点喊出“妈呀”来。

    不过是转眼之间,山洞口已挤满了不知来自何方的孤魂野鬼,万头攒动,一个个披头散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恨不能立刻把穷死鬼生吞活剥。

    “怎么回事?”穷死鬼哆嗦着问,“他们怎么会不约而至,赶集似的涌到这里来?”

    “这可是我的锦囊妙计带来的效果。”寒冰鬼得意地说,“抓到大名鼎鼎的‘药鬼’不容易,要让大名鼎鼎的‘药鬼’乖乖地为我所用,更是难上加难。于是,我就广而告知,说我已把‘药鬼’抓进了炎皇村村后的山洞里,有什么大病小痛的,都可以前来分享治病——‘药鬼’全身是药,吮点血,啃点肉,都能药到病除,鬼力大增。有此好处,能不万鬼齐来?”

    “你这样做,就是为了逼我为你治病?”穷死鬼愤然问。

    “正是如此!”寒冰鬼得色不变,“那些鬼不知道我寒冰鬼已失了寒冰真气,有我在此,还不敢一拥而上,把你这‘药鬼’分而食之。我一退开,你非被生吞活剥不可。你快为我治病吧,此时此刻,只有吊死鬼和我才能保你周全了。”

    “那可不见得。”穷死鬼心里怕得要死,嘴里硬得要命,“我如果告诉那些鬼你已失了寒冰真气,并在利用他们,你猜他们会怎样?会一涌而进,把你俩也生吞活剥。”

    “你可以试试的。”寒冰鬼对穷死鬼撮口吹了一口冷气,然后说,“我最厉害的寒冰真气受损了,但要瞬间冰封住你的嘴,还是轻而易举。不信,你说话呀!向那几万个鬼告密啊!”

    穷死鬼想开口,已开不了啦,只觉得嘴巴被一块冰凉的胶布封住了,心下大慌,不得不信了寒冰鬼的话。

    寒冰鬼又向穷死鬼吹了一口气,说:“你治好吊死鬼和我以后,我走向山洞口,那些不入流的鬼虽然很多,还是害怕被冻成冰棍,会一下子飞沙走石而散的。”

    说罢,又张口对穷死鬼的嘴巴吹出了一股暖气。

    穷死鬼连连点头,不由得信服了,但是因为害怕就表示屈服,又让他觉得很窝囊,很丢面子,不是玉皇村第一美男子的风格,动动已“启封”的嘴巴,还是沉默着。

    “这样吧,”吊死鬼沙吉姗开口说,“为了方便治疗,我还是解开捆绑你的白练——你若使坏,后果自负。”

    话说完,手一抖,穷死鬼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白练,倏然消失无踪了,仿佛一个怪梦。

    穷死鬼获得了自由,但不敢逃,也不敢撒掷含有硫磺的鞭炮了,皱着眉头说:“哎呀,老子龙游浅海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算服你们啦!我这就给你们治病,希望彼此言而有信!”

    “这当然!”寒冰鬼和吊死鬼异口同声回答,面上露出了喜色。

    “你们守在这儿,我到内洞去调药。”穷死鬼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你们放心好啦,这山洞进口就是出口,出口就是进口,一鬼当关,万鬼难逃。”

    “我们信你。”吊死鬼沙吉姗媚笑着说,“我们早看过了,的确是你说的这样。”

    “我玉皇村第一美男子还会说假话?”穷死鬼愤然说,“在人间的时候,我同村里人找丢失的牛羊,或者捉蝙蝠,没进这山洞一百次,也至少进了九十九次。老子常常想骗一个女孩来这里幽会,做点见不得人的事,但有贼心没贼胆,一直没有如愿以偿,今天却落得有两个鬼来同我幽会,真是艳福不浅!”

    吊死鬼和寒冰鬼面面相觑,不言不语,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样的抱怨意味着什么?当然是屈服。

    穷死鬼慢吞吞向山洞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走到拐弯处,捡起一个不知何年何月何人扔下,已变了颜色的啤酒瓶,然后蹲下身,又捡了一捧不知何年何月何羊拉的新鲜羊粪,一粒粒放进了瓶子里。

    “我既然被鬼们成为‘药鬼’,还多操心干什么?不如节俭节俭!”

    穷死鬼向外望望,见不到监督者, 拉开了牛仔裤的拉链,对着啤酒瓶小便起来,寂静的山洞里立刻响起了珠落玉盘的脆响声,悦耳动听极了。

    大事完毕,穷死鬼心舒意畅,一边慢悠悠返回洞口有微光的地方,一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使劲摇晃瓶子,满腔的郁气,都在摇晃中发泄了出来。

    等到同吊死鬼和寒冰鬼见面的时候,啤酒瓶里的羊粪和小便,已浑然天成,充分调配妥当,变成了蓝天大海一般可爱的颜色。

    “药调好了吗?”寒冰鬼龇牙咧嘴,急不可耐地问。

    穷死鬼不理睬,目光转向吊死鬼,见吊死鬼虔诚地望着他,神情沉静,显得很单纯,也很可怜,便动了老光棍怜香惜玉之心,说:“来,先治你的病!”

    “对,先治她——女士优先,这才是绅士风度。”寒冰鬼老谋深算,口上客气,心里却另有打算,想看看穷死鬼会不会使坏。

    吊死鬼沙吉姗恭恭敬敬走近了穷死鬼,小心地问:“怎么治?请医生吩咐。”

    穷死鬼发觉吊死鬼不使坏的时候,生得很好看,简直是秀色可餐,吞了一点唾沫说:“你的病是外伤引起的,应该由外向内治。来,伸出手,接了这灵丹妙药擦在伤痛处。”

    吊死鬼伸出白森森的手,穷死鬼晃晃瓶子,倒了一点“灵丹妙药”在她手心。

    “真是神奇,嗓子一点也不疼痛了!”吊死鬼把蓝如海天的鬼尿羊粪混合液擦在脖子颈子上,刚抹了三把,立刻纯情女孩般欢欣鼓舞叫嚷起来。

    寒冰鬼眼里放出了异彩,唯恐再拖延误了自己的修炼,厉声催促:“快给我治!”

    “你急什么?我会特别关照你的。”穷死鬼不耐烦地瞪了寒冰鬼一眼,嗓子有些干涩地说,“吊死鬼,刚才只是第一个疗程,要想彻底治好,还得进行第二的疗程的治疗。”

    “太神奇了,我一定听医生的。”吊死鬼第一次解除了地狱之苦,一点儿也不狞恶了,显得善良温顺多了,“什么时候再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治疗?”

    “就现在,”穷死鬼一本正经地说,“治好了你,你以后可不能害好人——害死一个,就会前功尽弃,旧病复发。来,进行第二个疗程的治疗——吻一下我的额头。”

    “有这样治疗的?”寒冰鬼冷笑着说,“你不会是骗色骗钱的阴冥骗子吧?”

    穷死鬼不做声,静待着吊死鬼。

    “我以后不害好人啦!吻一下额头,有什么大不了的,吻屁股也……”吊死鬼神情激动,严肃地保证着,吻了一下穷死鬼的额头,脸上多出了一抹红晕,又惊呼着叫嚷起来,“太妙了,一点都不疼痛了。”

    寒冰鬼叹了口气,不由得心悦诚服了,强笑着说:“大神医,快给我治治,好放你出去!”

    “我现在还不想出去,我在回味一个甜蜜的吻。”穷死鬼慢条斯理说着,回味无穷地摸着被吻过的额头,把“药瓶”抛向寒冰鬼,“你跟她不同,需要下猛药才能恢复寒冰真气。她得外敷,你得内服——一口气喝光,静坐三个小时,口念:‘鬼尿羊粪,药到病除!’念满三万遍,你就寒冰地狱的第一条好汉了。”

    寒冰鬼见穷死鬼说得煞有介事,不再犹豫,扬起“药瓶”,只听得“咕嘟”响了三声,一斤左右的“灵丹妙药”,就喝了个涓滴不剩,然后盘腿坐下,眼观鼻,鼻冠心,像一心向佛的和尚那样念了起来:“鬼尿羊粪,药到病除……”

    穷死鬼怪怪地笑笑,对吊死鬼说:“你若爱他,就好好守着他;若不爱他,可以自由自在了。”

    说罢,飘然而起,向洞口飘去,身影还没到洞口,一招“恶鬼撒沙”,两把鞭炮化为飞灰,已伴着细沙飞在了前面。

    堵在洞口的上万个鬼魂,哪敢沾染硫磺 ,嘶声怪叫,顷刻间消散精光了。

    穷死鬼飘然出洞,只听得身后的吊死鬼“呸”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滚你娘的寒冰鬼,老谋深算,阴谋诡计,爱上你,老娘不被你卖十次八次才见鬼!老娘要爱,也爱一个坦诚可靠的,不会要这种机关算尽、处处装酷的杂种!”

    嚷罢,也飞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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