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死鬼毛长生摆脱了鬼鸦的监视,乐不可支地飞蹿了一阵,满以为已逃离鸦啄鬼海伟阳的掌控,喜滋滋停了下来。

    但是,刚一回头,穷死鬼又看到了那座由页岩叠成墙壁,由页岩做盖子的石屋,看到了石屋前页岩铺成的小路,看到了石屋旁那深青色的石碾子,也看到了那只吞吃了五盒鸦片的白鸦,还酣睡在离石屋不远的荒地上。

    这一惊,可是史无前例的一惊。

    这一惊,让穷死鬼惶恐得几乎要发疯了,觉得像在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梦,又找不到做梦的丝毫迹象,心里闷得十分难受。

    鬼迷惑人心的时候,会让一个人绕来绕去,总是走不出一个环圈,从而被称为“鬼打墙”,但身之为鬼,竟也会进入这种怪圈?

    鬼,难道也能为鬼设计“鬼打墙”的怪圈?那是何等高明的鬼?

    这是鸦啄鬼独的高招,还是一个由什么高人或鬼中奇士创设的迷幻之地?

    穷死鬼诧异莫名,认准西面一座奇峰飞驰而去,奋力前往,跑得几乎要脱力才停下来,但一回头,发觉石屋又在不到十丈远的地方了,那只白鸦,依然旁若无人地酣睡着,似乎还梦到了艳遇。

    “不破解其中奥秘,要想离开这片荒地,那决不可能了!”穷死鬼惊慌之余,心渐渐静了下来,决定弄明白真相。

    于是,穷死鬼走向了石屋。

    海伟阳那老家伙应该掌握着其中的机关秘密吧?他又是如何进来或出去的?

    鸦啄鬼海伟阳已经醒了,躺在石床上,满脸满眼都是迷惘之色,蹲在脑袋旁边的那只白鸦,笃笃笃,一刻不停地啄着他的头顶,但他浑然不觉,似乎也在思索一个千古未解之迷。

    这老家伙,想什么?想某个鬼寡妇,还是也遇到了难解之谜?

    穷死鬼进入石屋之后,同鸦啄鬼目光相遇,都显出同样的困惑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穷死鬼毛长生开门见鬼地问,“跑来跑去跑不出这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跑出去?”鸦啄鬼不断冷笑,“不治好我口腔创伤,你就想一走了之?别异想天开了!”

    “你已给了我定金,我得对你负责,怎么会一走了之?我是想出去找药来给你治伤。”穷死鬼对女鬼撒谎会脸红得像猴子的尾部,对男鬼撒谎,从来不会脸红,“我是冥界第一鬼医,医德第一,不会像阳世那些医生金钱至上,唯利是图,而不负责任的。你先得说说,跑来跑去跑不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想去找药?险些错怪你了。”鸦啄鬼一边点头赞许,表示满意,一边摇头,又陷入了迷惑,“如果我知道绕来绕去绕不出去是怎么回事,我早已离开这地方了。我受了重创,想找一个清净地修养康复,但进入这个地方后,就出不去了——不管怎样往前冲往前跑,到头都是一场白忙活,还是在原地打转。”

    原来,鸦啄鬼海伟阳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拦截车辆,抓住抽肠鬼孟浩冬后张口就要吞吃,被穷死鬼毛长生扔了两把鞭炮进大嘴,噼里啪啦,炸得惨不忍睹,苦不堪言,只能仓惶而逃,一路叫唤:“哎哟,哎哟……”

    海伟阳吃鬼无数,从不从曾吃过这样的哑巴亏,又愤又恨,又无可奈何,怕遇到强敌趁机来袭,便悠来转去,专往深山老林奔窜,想找一个清幽寂静之地养精蓄锐,调理伤情。

    疼痛又心慌,海伟阳简直变成了一只无头苍蝇,误打误撞进了大山深处的石屋,见一个体格健壮,形如野人的山民住在里面。

    “赶快出去,把这地方让给我!”海伟阳摆着官僚的面孔吆喝。

    山民见到海伟阳血腥不堪的样子,大吃一惊之后,很快镇静下来,争锋相对,也大声呵斥:“何方鬼祟?再不立刻滚出我的家门,我念动真言,八方威神现身,让你顷刻之间灰飞烟灭!”

    海伟阳一声冷笑,撮口一嘘,一只鬼鸦“呼”地飞出,一口啄碎山民的嗓管,叼住抽搐不止的尸身扔到了外面。

    “违抗本官的命令,你这些草民不够格呢。想当年老子在人间当教育局长之时,威风八面,有那个教员不对我唯唯诺诺,点头哈腰?”

    石屋中有张大床,海伟阳毫不客气躺了上去,但那是山民的床,还洋溢着一种阳刚气味,对于喜好阴柔之气的鬼来说,很不舒服。

    焦躁不安的海伟阳于是踢翻床边的锅碗瓢盆,又急不可耐地飞出石屋,决定去另觅一个充满阴森之气,更有利于调养康复的寓所——最好是密林深处的古老坟陵。

    但是,飞出石屋之后不久,海伟阳发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怪异的地方,不管怎样横冲直撞,不管怎样拼命折腾,最后都还是在石屋周围。

    百思不得其解,海伟阳让鬼鸦试着出去,结果发觉鬼鸦能来去自如,不受任何限制。

    海伟阳灵机一动,决定让鬼鸦带自己出去。

    于是,海伟阳摇身一变,变成苍蝇般大的一个小鬼,蜷缩在一只鬼鸦的翅膀尾部,让鬼鸦起飞冲向远方。

    鬼鸦起飞不久,海伟阳突地觉得自己头颅碰撞在了一个横栏上,顿时天旋地转,从鬼鸦身上掉向地面,发觉又回到了石屋周围。

    怪事,哪来的横栏?

    海伟阳又一连试了七次,都碰到了看不见的横栏,都从高空掉回到了石屋旁边,根本不能离开石屋周围某一个奇异的空间范围。

    无可奈何之下,海伟阳又回到了石屋。

    石屋里山民的床,阳刚之气已荡然无存,阴柔之气越来越浓,精疲力尽的海伟阳于是躺了下来,一边捂着嘴脸哼唧,一边下令让一只鬼鸦出去捉拿穷死鬼……

    “哦,连你也进来就出不去了?”穷死鬼明白了进过,更加困惑,“我以为是你布置的迷阵,原来不是?你不会专骗我这样的老实鬼吧?骗医术高明的老实鬼,会加深地狱之刑的!”

    “我可没有这样大的鬼力布迷阵,”鸦啄鬼怪异地笑了笑,“为人布置一个迷魂阵,易如反掌,但要为像你这样身怀异能的药鬼布置一个迷魂阵,要让你受困于此,我却做不到。”

    这话显然不假。

    一个鬼力比你大的鬼,为什么要撒谎骗你?无能之辈才爱撒谎!

    那么,真实内情又是什么?

    穷死鬼毛长生突地想到了石屋外沉睡的白鸦,问:“我们身为厉鬼,走不出怪圈,那扁毛畜生为什么能来去自如,把我也抓来了?”

    “这个问题,我也莫名其妙,”鸦啄鬼还是一脸困惑,“我呆在这里的日子,要办什么事,也只能嘱咐鬼鸦去办。咦,我那只鬼鸦呢?我可还没有安排它去做什么。”

    “它吗?”穷死鬼摸摸额头,有些心慌地说,“他大吃外面的死人肉,吃饱之后,闲来无事,正在那地上呼呼睡大觉、做春梦哩。”

    “睡觉?”鸦啄鬼诧异地说,“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它不管多饱足多疲劳,从不会睡懒觉的!我与我的鬼鸦相处了亿万斯年,可从来没见他偷懒说过觉!”

    “啊呀呀,凡事都会有例外的。”穷死鬼神秘兮兮地说,“这地方太诡异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的。你这么勤劳肯干,吃鬼不吐鬼毛的鬼,不也在睡懒觉做春梦吗?”

    “我从来不做春梦,爱上了谁,直接叫鬼鸦捉来就行了!”鸦啄鬼海伟阳慢条斯理,表示没有多余的看法,“我要鬼鸦请你来这里,一方面是要你治疗我的口腔创伤,一方面是要你破除这地方的诡异奇迷,好带我出去。”

    “靠我解迷?”穷死鬼觉得十分好笑,“我好像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多谢看重!”

    “如果你都没有这本事,我就不知道谁还有这份能耐了。”鸦啄鬼说得十分肯切,对穷死鬼充满了信心,“我前思后想,觉得你才是最合格的人选——你是亿年难遇的鬼中奇才。”

    原来一个穷鬼被如此看重?自今往后,可得先看重自己,不能再自暴自弃,自轻自贱了。

    推诿客气已毫无意义,穷死鬼毛长生干脆坦然受之,大大咧咧地说:“这种小问题,我只要高兴,自然能很快解决。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鸦啄鬼问,“有什么条件吗?只要你能提出来,我就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有这么神?当真是关云长放屁——全然不知脸红。

    真有能耐,把老子喜欢的女鬼抓来陪我聊天啊——谅你这老鸦啄的做不到。

    当然,这些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连累了喜欢的女鬼,那就坏了。

    “我也没太多条件,只是……只是肚子饿着,对什么都没有心思。”穷死鬼说话的同时,肚子叽咕叫了几声,“唉,我这鬼有个毛病:肚子一饿,医术也会丧失!”

    “肚子问题,这不是什么大问题。”鸦啄鬼伸手向石床侧抓了一把,一块石头被抓到旁边,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窟,然后从石窟里拖出了一大盘油炸鸡腿,“我那鬼鸦神出鬼没,前时让他进城,正值举办骡马物资交流会,街头有人卖这玩意儿,它便轻轻端来了。”

    “偷来的?这会更加美味无穷。只要有这玩意儿,一切好办。”穷死鬼眉开眼笑,接过盘子,也顾不得冷热,张口大嚼起来,啧啧有声,仿佛壮牛吃草。

    口里吃着,穷死鬼的心却没有闲着,暗自寻思着:“那破鬼已高抬我,已对我越来越客气,我可得破了这地方的奇迷,不能蒙吃蒙喝,坏了自己的名头——名声弄大了,真他妈的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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