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东可兰起身,面向了进门来的淑昭仪,乖巧懂事的叫了一声。

    淑昭仪被东可兰一声母妃叫的心里舒服,脚下一顿,险险摔了跤。

    “母妃小心!”东可兰忙跑去扶住了淑昭仪,一旁的太后也一边流眼泪一边又忍不住笑的怪责“瞧瞧你,可兰才叫一声母妃,你就激动成了这个样子,可兰日后常常叫,你还不是不能走路了。”

    太后似气又似笑,叫淑昭仪浅浅的笑笑,深情的拉住了东可兰的手,热泪盈眶的点着头,任凭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却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好了,你就别哭了,等会惹得哀家又痛心了。”太后面露沉色,实在怕眼泪不断绝,只好露出了习以为常的威严。

    “臣妾不哭了,臣妾实在激动。”淑昭仪紧握东可兰的手,眼泪如夜幕春雨,稀稀疏疏却下个没完。

    “东西都打点好了吗?”太后昂起头来,恢复了平日里的威仪。

    “是,太后,已经都打点妥当了,宫外的礼品都是各宫娘娘与公卿大臣们送来的,堆成小山了,还没能入册,得几个时辰打点完了。”淑昭仪擦掉眼泪,轻声说到。

    “很好,你先挑几个好的,像样的,带上作为公主的陪嫁一同送去。”太后抬了抬下巴。

    “是,臣妾挑来了皇后娘娘送的玛瑙神像,说是保佑公主一路平安的,臣妾想,公主带在路上,一定也能图个顺利。”淑昭仪浅笑。

    “嗯,她的东西,好不好都要带上。”太后给了个眼神,淑昭仪瞬间心领神会。再次言道“还有娴妃亲手绣的一对枕头,臣妾看着十分好看精致,娴妃一定是上心了,毕竟我们就一个公主。”淑昭仪话间又看向了东可兰。

    “嗯,娴妃还有这份心思,不赖。”太后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着,也没当做一回事。

    “剩下的便是雅王府,平东王府,楚王府四殿下,贤正王大殿下,都送来了贺礼,其他的叫不上名字的,就不琐碎给太后了。”淑昭仪道。

    “嗯,大殿下初贤腿脚不好,想来是不能亲自送亲了,你一提,哀家还想念他了,晚点去看看他。”太后叹气,想起了东初贤的遭遇,心里一沉,转身看向了淑昭仪。

    “对了,董贵妃送了什么贺礼?”

    淑昭仪顿了顿,低下头柔声道“董贵妃平日就是喜欢清净的,所以……”

    “所以她什么都没送是吗?”太后的眉眼犀利起来,叫淑昭仪低下了头,良久都没说话。

    其实太后心中清楚,这个节骨眼上,越不送贺礼的人,反而是越心疼东可兰的人,反而是平日什么都针锋相对,而东可兰出嫁联姻再也不会回来,才欢送的人,才叫人心难受。

    淑昭仪自是更明白这个道理,若不是自己被钦点为送亲的人,自己也是不想来看见公主落泪的。

    “皇祖母,好了好了,董娘娘本就喜欢清净,况且也见不得可兰嫁去远处,不要生她气了。”东可兰挽着太后的胳膊摇晃撒娇,太后便应了下来。

    “好了,赶紧启程吧,不要耽误了‘时辰’。”太后深深的望了东可兰一眼,东可兰意会,跪地拜别太后。

    虽知作假,可一看着东可兰着了嫁衣礼拜,心中就万般思绪,也不知东初尘能不能将此事办妥,也不知如若办不好,到底要出什么样的乱子。

    想着,鼻子一酸,挥了挥手,示意赶紧下去。

    东可兰抬起头来也是泪落满面,被淑昭仪搀扶着,身后跟着十个丫鬟拖着长长的喜袍出了阁。

    太后向着门口张望,捂住胸口,擦掉眼泪抬高了头。

    门口的桃儿桃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将盖头命四个丫鬟盖好,牵引着东可兰向着彩翼殿外行去。

    长长的红毯一直从后殿铺到了的大皇宫外,延绵数里的路途两侧站满了宫人,鼓乐齐喧,歌舞升平,欢快愉悦的场面加剧了东可兰心中的恐惧,东可兰一手紧握淑昭仪的手,一手紧握桃儿桃,隔着红纱的盖头,眼睛四处寻找有无荆无道的身影。

    找了一圈以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是大皇宫,荆无道一个洛阳关的县令,又没有功夫,如何进的来大皇宫。

    东可兰轻轻叹气,失落的下了台阶,听着明公公长呼“送前程——”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心碎成了片片。

    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上了喜车轿,淑昭仪就不能再送了,站在轿外悉心嘱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可兰,凡事保重。”

    东可兰重重点头,隐约看着淑昭仪脸上的泪痕,终于知道了盖头的用处,也遮挡了多少喜娘脸上的泪渍与不舍。

    轿子启程了,向着大皇宫的相反方向行去,众人站在大皇宫门口观望,东初华眼望东可兰越去越远,眼中闪出哀戚,东初明将手臂搭在东初繁的肩膀上,暗暗神伤。

    东初繁手里紧紧的捏着东可兰前日交给自己的短笛,还叫嚣“东初繁你记住,我若是有生之年还回来,见我鸽子都叫你训丢了,本公主就拔光你的头发!”

    如今握紧手心的短笛重重蹙眉,今早放出的鸽子,一个都还没回来,恐是丢了。

    东初繁望着喜轿与车马队伍越走越远,竟然泪眼模糊了视线。恐这群鸽子跟随可兰去了吧。

    上书殿的大门口,贺辉立在那里背着手,眼望化国的方向,面无表情,只晨风拂过眼睑的一刻,眨动眼睛,叹了口气也被风带走了。

    “你说,朕是不是个为了江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朕是不是个自私的人。”贺辉想起了淑昭仪,当年如若不是她换来了药,自己又怎么会咳疾痊愈,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那日淑昭仪梳妆打扮去做什么,只是那时候没有办法,只有活着,才可以有希望,而活着,要多不堪都无所谓,只要自己之后还是帝王,昭仪还会有,女人还会有。

    那三年没有去找淑昭仪,并不是忘却了,男人怎么可以忘掉一起吃苦的女人呢?可他不想去见淑昭仪,不想要她,她的脸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在南疆吃过的苦头,受过的屈辱,自己的女人被单于压在身下,每每思之,痛心恶心,恶心自己没有本事,一来二去就牵连着恶心了淑昭仪。他只能无日无夜的与娴妃缠绵,以此来忘掉淑昭仪。

    在感情这件事上,娴妃的可怜更胜一筹,按贺辉心里话说,从未有一次真的爱过她,而是她有用,无论是身体带来的愉悦,还是其父吴楚带来的利益,归根结底就是有用二字。

    淑昭仪好比一块狗皮膏药,伤痛的时候贴一副治病,可伤痛好了若是还在上面贴着,就是多余的,丑的,狗皮膏药的作用明明就是该用尽后丢掉的。

    贺辉心中矛盾不堪,回头望去的时候,身后只有满身华翠的皇后眼望自己道“皇上一国之君,从无有错。”

    贺辉流泪了,他终于知道,当继位的那天起,就再也不可能有知心人。

    皇帝哪里有感情,皇帝有天下就够了。

    他想,这也许是东初尘拒绝做皇帝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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