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夏天像往常一样,开着轿车到湖贝支行上班。当他把小车开进停车场停好,下了车,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黄蔓延小声说:“夏经理,要想得开。这信贷科长又不是你爷爷留下来的,当了六年了,可以了。”

    夏天苦笑着说:“理解。我这种岗位其实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王行长没有换我,已经让我多折腾了四年。是应该让他们干了。”

    黄蔓延开玩笑说:“你能理解组织的意图,我这老同志就放心了。”

    两人随即笑了起来,并搂着肩膀上到三楼进了夏天的办公室。

    上午九点钟,看似春风得意的许爱群来到夏天办公室,对夏天说:“夏经理,行长交待:请你移交支行资金信贷部的公章。”

    夏天随即从保险柜里拿出公章,交给许爱群。问道:“还有什么要马上交的吗?”

    许爱群说:“没有了。”说完,兴冲冲地走了。

    夏天看着许爱群的背影,在心里说道:“人生最怕自鸣得意之时,不知祸之将至。”

    随后,高尚、韩小妞前来聊天,对夏天说,上海浦东银行和广东发展行都在招人,可以去应聘。夏天说:“交通银行也说可以调我进去上班,但是,起薪点是从1400元的信贷员做起的。说实话,我不是放不下架子,但是,一个领过月报酬九万元、用垃圾袋装工资的信贷经理,真还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尴尬。我甚至在想,要弄两个钱花,不如当个体老板来得轻松写意。”

    韩小妞说:“像夏经理这样的水平,搞什么不赚钱?对了,明天总行组织罗湖片区的支行和总行营业部员工到梧桐山长跑,你参加吗?”

    夏天说:“可以参加。我不会受到免职事情影响的。有任职就有免职,这是题中之议。”

    停顿了一会儿,夏天说:“唐朝有个大腹便便的布袋和尚,依照我国传统的讲法:布袋和尚是弥勒菩萨化身的,时常背着袋子在社会各阶层行慈化缘。有一天,当他看到农夫作业,心有所感,作了一首诗《退步原来是向前》,很形象地描写了农夫插秧边插边后退的情景,正因为他能够退后,所以才能把稻秧全部插好,所以他插秧时的‘退步’,正是工作的向前展进。四句是这样的。”

    接着夏天吟道: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好个‘低头便见水中天’,就是要我们虚怀若谷低下头来,才能真正的认识自己,认识世界。当你心底无私时就是人间正道,没有什么遗憾的。我退了,看上去是人生波折,命运多舛,但是,何尝未知退步原来是向前呢!哈哈哈。”夏天自嘲道。

    高尚说:“夏经理真是心胸宽广之人。”

    后来,夏天来到徐东海办公室,对他说:“老徐,我这次来算是向你报到了。你原来怎么领导产品开发部,就怎么领导,你要是在开什么会的时候,觉得我在场不方便,就私下说一声,对他们说,我请假了。你看行吗?”

    徐东海说:“行!我们两个谁跟谁?胡辉这样做是一箭双雕,让我们两个难堪。我说,我们每天下午要打球还是到我的小区去,谁也不知道。”

    夏天说:“胡辉要的是核心岗位的控制权,他对中层干部的折腾还没有完,当他搞到陈作业连放一个屁都不敢闹出动静来的时候,他就消停了。”

    徐东海感慨地说:“老陈也不是一条汉子,跟着他也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夏天说:“对于陈作业在这方面的缺点,在他刚来湖贝金融服务社时那次部门经理会议上的讲话后,庄总他们征求我的看法,我就下了结论。后来的几年中,也因为他做了几件事导致两人发生过磨擦,但均因事发时我处于相对强势的地位而使得他有所顾虑,最后重归于好。他的随意性、投机性,我是看不惯的。这点,在他入党的时候,我还在会议提出过。”

    徐东海说:“我看,就是你把他捧成这样咯!他在什么时候都喜欢表现出自己有权。”

    夏天说:“他这个特点,我也看到了。但是,自打王行长离开后,胡辉上任以来,陈作业好像被胡辉点住了死穴,硬生生地变了一个人。这几年我们知道的:他跟庄宇怎么样?是对着干的关系;他跟王行长怎么样?是分权、分利益的关系;而偏偏对这个胡辉,是被他牵着鼻子走的关系。我就闹不明白,他究竟出什么问题了?”

    徐东海说:“鬼知道他的事情。”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六日,农历九月初八,星期六。

    深圳市民银行总行工会组织罗湖片区的支行员工到梧桐山举行九九重阳登山长跑活动,上午八点,总行机关、营业部、中兴、罗湖、湖贝、水贝支行的员工,陆续来到位于梧桐山脚下的大水坑的市财政招待所的广场集结。

    湖贝支行的夏天也是一早赶到支行,到办公室领了运动服穿上,准备自己开车上山。在支行门口,看到胡辉,原拟跟他打招呼。而此时的胡辉,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刚刚被他免职的夏天还有怡情雅致前来登高望远,立即难为情地退回办公室避开夏天。

    随后,夏天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此时,徐东海、申平、舒光荣很快钻进夏天的轿车,要与夏天一起上山。夏天随即发动小车,与一帮同事直奔自己熟悉的大水坑招待所。

    ……

    在大水坑招待所广场,各支行队伍站好后,活动的组织者——总行工会的负责人宣布竞赛规则:“这次活动,以各支行为考核单位,分别选出最先到达终点的男、女各一名,作为优胜者,分别奖励拉舍尔毛毯一件,以资鼓励。到达终点后,大家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组织下山回家。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在各支行表示没有问题后,该负责人宣布:“本次长跑比赛现在开始。”他话音刚落,各支行梯队迅即马上往广场外的梧桐山盘山公路跑去。一些年轻人为了在公路上抢到有利位置,显然加快了脚步。其实,这正是长跑的大忌,十几分钟下来,这些抢先的年轻人,一个个像两腿灌了铅似的,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个都掉到队伍的后头,只有跟着走的份儿,再也无力跑起来了。

    在湖贝支行的队伍里,徐东海、夏天、陈作业、谭飞燕等一帮比较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人,正不紧不慢地仍然往前跑着,并已成为最有实力的第一梯队。后来,陈作业改为慢走了,又过了五分钟,谭飞燕也退出了长跑行列。此时,与夏天并排一起长跑的徐东海说:“想不到,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像斗败的公鸡,败在我们两个中年人脚下。”

    夏天说:“这些人还嫩了一点,刚开始就像赢了一样,肯定不行的。”

    过了一会儿,徐东海说:“老夏,我好像也不行了,你继续跑吧,那件拉舍尔就送给你了。”

    夏天说:“行吧,我是看看我的身体究竟怎么样。”

    结局没有出人意料,夏天是湖贝支行的第一名。

    当总行机关和各支行的步行者都来到山顶,宣布优胜者名单后,各支行负责人对自己所在支行的优胜者发奖。原想在这次活动中向大家露露脸的胡辉,碰到夏天成为第一名,再次觉得尴尬,不敢正视夏天的眼神,有意躲在一旁。直到总行工会的负责人在宣布湖贝支行颁奖时,没有领导配合,反复问了几句:“湖贝支行,谁颁奖?湖贝支行,谁颁奖?”

    在催促声中悟出门道的陈作业走近该负责人,说:“我来颁奖。”正是陈作业的补位,淡化了胡辉临阵躲藏的尴尬,把拉舍尔毛毯发给了夏天。

    这时,在一旁看着夏天的总行防损部总经理助理陈山石对夏天说:“想不到夏经理还有这样的实力,竟能在小伙子手中抢了一件拉舍尔回家。佩服!”

    夏天回应说:“应了小平上黄山后说的一句话,那就是:说明我的机器零件还齐全,还可以为党和人民工作。”说完,在场人都笑了起来。

    各支行把拉舍尔一发完,登山的集体活动便搞完了。有的年轻人意犹未尽,还要往梧桐山顶攀登,而大部分同志则选择慢慢走回大水坑财政招待所。半个多小时后,湖贝支行的同志都回到了招待所广场。

    徐东海紧跟着夏天,并一起坐上夏天的轿车,准备下山。这时,两人从小车挡风玻璃的右前方,看到李国兰正与准备开轿车回家的胡辉攀谈,不一会儿,她便上了胡辉的轿车,而行内的大部分人还在准备乘坐面包车。

    夏天笑着说:“老徐,你看你的部下,在对胡辉展开攻势呢!”

    徐东海会心地说:“还说是我的部下,她就是在你当领导的时候被你教坏了!”

    夏天哈哈大笑,发动起轿车,然后,一边开着车一边对徐东海说:“李国兰的缺点和问题,我是了如指掌的。但是,她能吃苦,有毅力,她在我的手下干活,我只用她的优点。”

    徐东海说:“在我那里,不仅仅是李国兰喜欢抱大腿,随便换一个也一样比猴子还精,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而我又不像你,六年当中都受到头儿毫无保留的支持,我扳不动他们,所以混得很辛苦。”

    过了一会儿,夏天说:“老徐,看来我们一起干了六年也可能是尾声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在上午的时候抽空干点事,下午我们还是一起锻练身体吧。”

    徐东海说:“你的事你自己安排。就说打球吧,我把你的身体陪练得怎么样?你这回领到的拉舍尔还有我的一半功劳吧!”

    夏天说:“是这样的,锻练了以后,肌肉不紧,腿上有力,没有多余的脂肪,睡眠也好。”

    夏天一直把徐东海送到他的小区的门口,才回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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