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进与郭掌院边走边聊。

    本来钱进对老学究有一种深深的忌惮。孰料郭掌院对天文、地理、文史、艺术、医术等都有涉猎,聊起天来引经据典,倒也有趣的很,让他这位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都有些汗颜。

    两人在皇城外沿着御道延伸线往南走了一段,再往东边行了半刻钟,便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木房子跟前。庭前有两棵百年老柏树,树中间夹着一道青石板路,往里走便是翰林院的正堂,繁复的屋角下垂立一块半米多长的红漆木牌,上面用金字题了翰林院三个大字。

    自高祖鼎定天下以后,这里便成了陈国储备人才的地方。能够入选翰林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翰林院的庶吉士更是有“储相”之称,端的是贵不可言。因此,翰林院对于点翰林之事慎之又慎,不光要人品端正,学问也必须纯粹,能够出口成章最好,主要职责便是修史编撰、起草诏书,有时候还要陪皇子皇孙读书。

    相较而言,国子监则相当于陈国的最高学府。据说满员的时候有学子八千,平时讲经授义,同时兼理陈国各地学政之事。

    钱进顶着个翰林院编修的官衔,却没在这里坐过一天班,也难怪郭掌院会恼火。这也怪不得他,若是让他在翰林院呆着,几年之后顶多能谋个高位。可陈国最不缺的就是官员,京城大清洗之后割掉了一批,皇家的恩典一开,新一波的官员便如雨后的韭菜一般长出来了。

    此时,钱进正站在翰林院那块金字招牌底下观摩。

    郭掌院在一旁问道:“怎么,到了院门口都不进去看看?陛下点了你的翰林,你却几个月不来坐班,院中的人颇有微词。若不是你上次送过来那批酒,估计他们都要去告御状去了。”

    “有这么严重?那我再送几百瓶过来压一压。”钱进正色道。

    郭掌院脸色一沉,骂道:“凭你多少好酒,也封不住翰林院两百来号人的嘴。请吧!”说罢,他袖子一挥,便率先往院内走去。钱进赶忙跟上。

    首先步入的便是翰林院的正堂,左侧为读讲厅,右侧为编检厅;穿过内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宏大的庭院,里面错落有致地栽种着几颗合腰粗的槐树,庭院两侧分立着两座庙,分别为昌黎与土谷二祠,以及待诏厅、和典簿厅等建筑,这里是内堂;内堂之后还有后堂,里面大小建筑十余座。

    郭掌院领着钱进在院中转了有小半个时辰,才算把翰林院逛了个大概。钱进一直跟在身后,眼睛却被院内随处可见的精美木雕和建筑,还有历代翰林出身的大儒所留题字给吸引住了。

    两人回到正堂,郭掌院笑着说道:“怎么样,这翰林院可还逛得?”

    “岂止是逛得?学生已经是震撼了。”钱进恭维道。

    “哈哈哈,别的不敢吹嘘,若是要比书多,整个陈国也比不上我这里。甭管它什么书,只要叫得上名字的,都可以在这里找到。”郭掌院抚须笑道:“你若是愿意,我便给你安排间值房,以后不论早晚都可以来。”

    “如此甚好,学生先行谢过了。”钱进拱手说道。他突然对入翰林院没那么排斥了。不说别的,若是想找些书籍查证,翰林院的藏书库绝不会让人失望。

    郭掌院对钱进的言谈举止还算满意,》便领着他去了右侧的编检厅。

    一开门,钱进便被里面繁忙的景象给惊住了。怪不得外头并无多少人走动,原来人都到了这座厅房。只见里面摆着五十多张桌案,每张桌案之前立着三四位官员,有抄写的,有核对的,不一而足。厅房两侧,立着十几座两人多高的书橱,旁边架着木梯。若是有官员需要查找书籍,便有人按着编号去书橱查找。

    一名穿绿袍的中年官员见到掌院,便上前搭话道:“郭掌院,《大陈会典》已编撰完成八千五百册,太后寿诞完成九千册应该不在话下。”

    郭掌院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那名官员退下。他走到厅中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诸位臣工稍作休息,且来认识认识这位同僚。”

    众官员闻言都望向钱进,又看着面生,都拿眼询问郭掌院。郭掌院却眼观鼻鼻观心,任由钱进独自应对。

    钱进小声抱怨了一句,便打了个哈哈,朝着众官员拱手说道:“鄙人钱进,给大家行礼了。”

    众人闻言便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有不满的,也有好奇的。两名上了年纪的老学究上来扯住钱进,问道:“钱编修,你上次送来的酒味道不错,怎么只送了两百斤?”

    钱进汗颜道:“这两位前辈劳苦,晚辈回去便再送一千斤过来。”

    两位学究闻言喜道:“那感情好。你就不怕我们把你喝穷了?”其他人等听到有酒喝,也都围了过来。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厅房里面顿时热闹无比。

    钱进招架不住,连忙说道:“不碍事……不碍事。只要你们喜欢喝,晚辈天天送都行。”说罢,钱进望向郭掌院,希望他能解一下围。

    郭掌院笑而不语。过了好一会儿,他看钱进被围的水泄不通,便咳了一嗓子,说道:“钱编修今次是第一次到翰林院来,大伙放过他吧,不然以后他都不敢来翰林院,大家想喝酒也找不到人了。”

    众人一听有理,便纷纷散开。

    钱进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裳,走到郭掌院跟前说道:“掌院,今日逛也逛了,与诸位臣工也认识了,晚辈这就告辞。”

    “不急不急。”郭掌院拦住钱进,说道:“太后不日便要举办酒会宴请异人,正好翰林院也在编撰《大陈会典》。我思量了一下,正好编检厅分了经、史、子、集、道经、工技、农艺、医卜等科目,每一科出一人,想来应该足够了。”

    钱进心说一个人的力量果然还是渺小的。自己画个火枪的草图都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翰林院几百号人,连数千册的书都可以编出来。听徐宝禄说过,那窦玛力涉猎甚广,天文地理数学无一不通;自己若是单枪匹马的,应对起来确实有些麻烦。有了翰林院作为依靠,再加上二师兄所著的《天工考》,应付异人已经足够。看来,这次来翰林院是个明智的选择。想到这儿,他冲郭掌院躬身说道:“但凭掌院吩咐。”

    “嗯。你反正无事,一应联络事宜就有你来操办吧。”郭掌院吩咐道。

    “学生领命。”

    郭掌院思索了片刻,便从这些官员之中点了十名出来。待他们都走到跟前,他对钱进说道:“这些位同僚便是参加酒会的人选。你先与他们熟络一下。”接着,他又对这十人当中的一位中年官员说道:“林侍读,你先带钱编修去后堂找一间上好的值房安顿下。以后他会经常来坐班,大伙的酒也不会断了。”

    那位林侍读喜形于色,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钱编修,请随我来。”

    钱进本来一开始心情还不错,听得郭掌院把自己当成个免费供应酒水的,也不答话,苦着个脸跟那位林侍读走了。

    中途,钱进打听了一下这位林侍读的出身。说起来,他也是广东人士,与自己算是同乡,全名林若海,洪治二十二年的进士,这次编撰的《大陈会典》,他主修农技。看来,郭掌院看似漫不经心的安排,却极为细心。

    两人一路上聊了些家常,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后堂一处院子。林若海找了间靠东边的房子,又问了一下钱进是不是满意。

    钱进略微扫了一眼,见屋内还算干净整齐,便点了点头。此间事了,钱进到前厅与郭掌院和众官员道了个别,又言之凿凿以后一定会经常来坐班,才被放出了翰林院的大门。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望了一眼,嘀咕道:鬼才会常来了,来一次得脱层皮。

    出了翰林院,钱进在翰林院附近徘徊了一阵,决定去一趟御道延伸线对面的鸿胪寺。

    一刻钟后,钱进走进了鸿胪寺的大门。门房的守卫见他面生,出言喝止。钱进直接将千户腰牌扔过去,那人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吓得忙不迭地迎出来,拜倒在地:“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上官。”

    “起来说话。”

    “是……敢问上官有何吩咐?”

    “有一位叫窦玛力的,带我去见他。”

    此时,窦玛力正在礼宾院的院子里跟史华德打撞球。这项运动有点类似于高尔夫。旁边还有十多名异人观摩,男女都有。钱进在一旁看了一会,甭管谁进了球,都是卖力的鼓掌,旁边那些异人也跟着附和。结果两人兴致越来越高,又打了两局才算完事。

    一刻钟后,史华德领着窦玛力来到钱进跟前。隔着一丈远,窦玛力那双有力的臂膀便已经张开,准备再给钱进一个热情的拥抱。钱进赶忙后退了两步,说道:“窦玛力先生,咱们今日已经拥抱过了,不如握个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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