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漫长,无关乎一场封门的雪,一阵刺骨的风,这不过是表象,真正让人觉得渺茫的是人心的凉寒与阴暗,冰封千里,埋没所有生机。

    方才,凝霜从春华的指缝中寻到了尚未清洗干净的茵陈粉末,春华高呼冤枉。为了找到物证,墨钰派人搜了这三个宫女的住处,却不成想最后那茵陈粉末竟是从春香的房间中搜了出来,一时之间二人高喊冤枉,只有秋兰一人被证明了清白。

    “你二人可还有何要说的?”庆平语气中透着失望与厌恶。

    春华性子柔软又胆小,如今已经被这一变故吓得说不出话来。

    反观春香,脸上的那几分姿色还存留着,不曾被慌张替代,眼神中虽有几分恐惧,却依旧清明,说话声略有颤抖却也是条理清晰:“奴婢有话要说,奴婢冤枉,还请太子殿下明察。”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能抵赖的?”

    “奴婢不曾做过,更不曾想过要害喜笑姐姐。”春香扭头看向一边的春华,看着对方已经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请太子殿下明察,奴婢与春华皆是喜笑姐姐亲自挑选进阳景宫的,平日里待奴婢们又极好,奴婢怎么可能会去做对不起喜笑姐姐的事呢?”

    庆平听了这话面上露出沉思之色,春华说的确实不错,喜笑虽然与太子殿下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情谊却从不曾学会宫里的那些趋炎附势,对待阳景宫的宫人也是关照有加,偶尔因一些宫女做事不周到而有些斥责,也从未真的处置,都是小惩大诫而已。所以听闻春香的话,庆平也觉得有道理,喜笑是阳景宫的老人,更是太子殿下的逆鳞所在,若无像样的理由谁会去做这样一件傻事呢?

    “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懂得‘知恩图报’,断不会做出这等对不起主子的事情。” 春华继续往下说,只是接下来的话意有所指,“奴婢三人一起伺候喜笑姐姐清洗,如今奴婢与春华都有嫌疑,而秋兰确是干干净净,毫无错处,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奴婢与春华在一个屋子里住着,若是对方有些不规矩的地方肯定也瞒不过彼此,可是秋兰前些日子与原本一屋里的宫女吵了嘴,如今独居一室,若想要做些什么,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秋兰闻言“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嘴里喊着冤枉:“太子殿下明察,奴婢虽然来阳景宫的日子不长,但是不论何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更不曾有害人之心。前几日奴婢确实与同屋的宫女吵了嘴,但奴婢也算不得是独居一室。秋兰所说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求太子殿下明鉴。”

    墨钰看向跪在一旁的宫女,眼神中是不曾掩饰的寒意。虽然墨钰平日里性子冷淡了些,从不曾与阳景宫的宫人们为难过什么,连斥责都很少,都是喜笑在替他管束,但阳景宫乃至整个皇宫都知道阳景宫里的喜笑是太子殿下的逆鳞所在,是谁都动不得的。

    此话并非传言,有事实为证。

    大概两年前,属国派使臣前来进献了一位绝世佳人。那女子容貌清丽脱俗,宛如仙子下凡,歌舞俱佳,并且性子又有些北国女儿的直爽,与后宫嫔妃皆不相同。据说只在接待使臣的宴席跳了一支舞蹈便得了皇上垂怜,赐了才人的位分,并赐名“婉玲”。若是这女子知情识趣,往后的日子是可以预见的圣宠不断,只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那位婉才人进宫不过两天便得罪了阳景宫里的喜笑。

    事情的起因众说纷纭,但较为可信的说法是婉才人在御花园赏花时遇见了为了泡茶采集露水的喜笑。婉才人自小生于北地,从不知泡茶还有如此多的讲究,可能是觉得好奇,也可能是想要试试新的方法泡茶,就开口说让喜笑将这一早上才收集到的一壶露水给自己,喜笑眼见着就要到墨钰下朝的时辰了,再来不及去采一壶。

    可是被拒绝的婉才人恼了,直接夺过了喜笑的水壶扔在地上,还让身边的宫女掌了喜笑的嘴。

    墨钰下朝回到阳景宫就看到喜笑两颊被打肿了,眼眶微红,随即问清楚事情始末,便带着喜笑一路去了养心殿。刚刚巧,打了喜笑的婉才人正在陪着皇上说话。这期间墨钰说了什么除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婉才人被遣送回属国,而对喜笑动过手的那几个宫女全部进了慎刑司,再不曾出来。

    此事之后,宫中中之人生怕触到墨钰的逆鳞,再无一人敢对喜笑动手。

    “先别急着给自己脱罪。”凝霜面色冷清,开口拦下了春香要为自己辩解的话,“在你们身上发现了茵陈的粉末,而喜笑就是因为服了这个病情才会恶化,所以…”凝霜看向春华,“我在你的指缝中发现了茵陈的粉末,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春华抬头看了看凝霜,又回过头看了看方才替自己说话的春香,眼底闪过一丝不确定,嘴唇怯懦着动了几下,却并未说出声音。

    “春华性子向来如此,凝霜姑娘你不必在意。”庆平看春华不曾说出什么,怕凝霜感到尴尬就从中解释了一下。

    只可惜凝霜并不理他,反倒走近了春华的身旁,附在她的耳边说:“我会唇语,你方才说我都看懂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但是我想告诉你那人并不是想要救你才挺身而出帮你说话的,她只是想利用你的性格和在旁人眼中你的固有形象来消除自己的怀疑,如若此时你不说出你所知道的,那等到了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你的良心可会安好?”

    春华的眸光闪了好几次,却终究不曾开口。

    凝霜并不气馁,继续附在春华的耳朵上说:“听说喜笑对你们这些阳景宫的人很好,上次你家里托人告诉你你娘病重,是喜笑去求了太子才答应放你出宫去照料你娘,见你月例还不曾发放,又给了你不少银子,甚至还去太医院给你娘求了药。”凝霜轻叹了一声,继续说,“只可惜喜笑看错了人,生生养出了两只白眼狼不算,还差点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如今能否醒来还不知道,便被人下了毒,若是不揪出背后真凶怕是性命危矣。”

    “喜笑姐姐她现在怎么样了?”春华听了凝霜的话,心里很乱,她原本就是拿不定主意的人,不希望喜笑受到伤害,也不希望身边有人受伤,可如今到了一个两难的地步,春华不知道该如何做是正确的,原本想着喜笑姐姐是太子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哪怕如今病势凶险了些,也总能找到化解的办法,但若是自己将实情说出来,那,春华看向身侧的一个人,她怕是再也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

    “不怎么样。”凝霜看到春华的小动作与神色变化就大致知晓了她心中所想,计上心头,“本来若是无人下毒,喜笑有足够的时间,足以等到太子找到能解开这绣生花的人。可是如今有人动了毒,喜笑的病情加重,若不找出那下毒之人,只怕日后一个疏忽,喜笑便再也没有治愈的希望了。”

    “可你不是太子殿下请回来医治喜笑姐姐的吗?为什么…”

    “为什么治不了?”凝霜接下了春华后面的话,口气淡然,像是看透了人世浮沉,“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等到适合自己的医缘,也不是所有的为医者都能救得自己的病人,若是喜笑之前不曾中毒,我还能试上一试,如今,喜笑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不小心了。”

    春华沉默。

    “其实我知道是谁下的毒,虽然粉末在你身上,但是茵陈的气味却一直绕在那人身上,想必这也是她设局陷害秋兰的起初吧?”凝霜觉得自己不适合扮演知心的角色,之前的轻柔神色不再,用一副冷漠神色将一切都揭露了出来。

    “你们两个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庆平疑惑的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个人。

    随着庆平的声音落下,一道阴沉的似有实质的目光戳向了春华。

    春华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好看到了春香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阴狠,歹毒。

    “呵…”凝霜也看到了这一幕,轻笑一声,“你看,你若是再犹豫下去,选错了路,怕是会在喜笑之前丢了性命。”

    墨钰早在凝霜说话的时候就起身进去里间看望喜笑了。

    再出来时,凝霜已经让庆平带人将春华、春香和秋兰押了下去。

    “你这阳景宫里倒真是卧虎藏龙,人才济济啊。”凝霜捧着一盏茶浅酌一口,完全不理其他人神色中显而易见的焦急,“先说春香,相貌尤丽,心计也不差,想必喜笑中毒这一出便是她自导自演出来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把她押下去?”庆平的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凝霜凝着娟秀的眉毛神色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说:“我家公子说过,钓鱼享受的是过程,既然已经知晓鱼会上勾,为什么不等着它自己咬饵呢?”

    “时间。”

    “太子殿下放心,喜笑姑娘颈侧的绣生花会撑到你寻到人来给她解得。”

    墨钰眉头微皱的模样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凝霜面上一副冷傲的模样,心底却不自觉的拿着自己与墨钰相比,然后心情就此低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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