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出了饶小玲那件事,韩彤不放心任何人,给保姆和园丁放了个长假,从买菜做饭到洗衣拖地,亲力亲为。
    她与韩瑶不一样,相对于韩瑶的低调朴实,她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对于一个千金大小姐来说,做这些事无疑是相当辛苦的。
    但是,她却过得很充实,很快乐,还很幸福。
    每天绞尽脑汁、换着花样做不同的菜,下午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聊聊天、读读书,晚饭后一起在别墅区散散步,睡觉前给黄九斤按摩按摩肌肉。小区里的晚上灯光明亮,一群小孩子在宽阔的道路上追逐嬉戏,其中小女孩儿只有三四岁,比其它的孩子都要小上两三岁,小短腿跑不快,一边跑,嘴里喊着“哥
    哥等着我”。
    小男孩儿们正跑得兴起,哪里顾得上她。小女孩儿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哇哇大哭。
    黄九斤和韩彤准备过去扶起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掉头跑了回来,一边抱起小女孩儿,一边关心地问道:“哪里疼,哥哥给你看看”。
    小女孩儿两眼泪汪汪,瘪着嘴边哽咽边指了指膝盖,看起来可怜兮兮又可爱至极。
    “这里”。
    小男孩儿卷起小女孩儿的裤腿,将手指放在舌头上舔了舔,然后轻轻地抹在小女孩儿的膝盖,说道:“阿姨说口水可以消毒,抹上就不疼了”。
    放下女孩儿的裤腿,小男孩儿背过身,“哥哥背你”。
    小女孩儿趴在小男孩儿的背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男孩儿和小女孩儿很快消失在转弯处,韩彤却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回头。
    黄九斤问道:“想到小时候了”?
    韩彤回过头,双手紧紧地挽着黄九斤。一开始黄九斤并不习惯,但为了不伤韩彤的心,也就慢慢的让自己习惯起来。韩彤说道:“我和哥哥们年龄差距很大,与我年龄最近的三哥也相差了十五岁。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很忙。稍大一点,在我的印象中,大哥一直很严肃,从小我就怕他。二哥沉稳不爱说话,也聊不上几句。三哥说话风趣幽默,虽然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但每次见面,他总会给我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会逗我玩儿。所
    以我从小就跟三哥走得近。”
    黄九斤淡淡道:“韩孝军是老大,又是家主,自然要严肃。韩孝文从政,沉稳谨慎倒是很适合。韩孝周作为老三,当然可以自我放飞一些”。
    韩彤说道:“小时候以为他们的性格是天生的,长大后才知道,都是家族刻意培养的”。
    黄九斤哦了一声,“生在豪门也身不由己”。
    韩彤笑了笑,问道:“知道我三哥为什么叫韩孝周吗”?
    黄九斤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韩彤说道:“因为从他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要与周家联姻”。
    黄九斤眉头微微皱了皱,“一出生就定下了”?两人缓缓而行,韩彤边走边说道:“三哥人称小诸葛,很聪明,性格也很洒脱,但是我知道,他并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他本是个洒脱不羁的人,但在家族的安
    排下,不得不在二十二岁那年就与周岚了结婚”。
    黄九斤问道:“他不喜欢周岚”?
    韩彤淡淡道:“周岚不仅比他大五岁,还结过婚,而且、、、”。
    韩彤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当时有个很相爱的女朋友”。
    黄九斤相当的吃惊,“他没反抗”?
    韩彤说道:“当然反抗,刚开始反抗得很激烈,但后来我爸,大哥,二哥在书房里跟他聊了一个下午,之后就没有反抗了”。
    黄九斤眉头微皱,思考着他们有可能会聊什么。
    韩彤缓缓道:“二哥能有今天的位置,周家是出了力的,是三哥用自己的一辈子幸福换来的”。
    黄九斤淡淡道:“这么说来,韩孝周确实付出了很多”。
    韩彤悲伤地说道:“他们结婚第二年就有了瑶瑶,那一年我才八岁。我很喜欢这个小侄女,真的很喜欢她,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她不在了”。
    黄九斤用力握了握韩彤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山民是不会放过凶手的”。
    听到‘陆山民’三个字,韩彤的脸色变得不是很好。
    黄九斤说道:“我本应该跟他一起在东北,是他要我回来的,我回来的最大目的就是找出害韩瑶的凶手”。
    韩彤的脸色稍微好了点,“算他还有点良心”。黄九斤说道:“实不相瞒,山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全身的肌肉寸寸撕裂,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要是普通人早就死了。当我见他一头白发的时候,我
    的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不是不想回来送韩瑶最后一程,实在是来不了”。
    韩彤有些惊讶,低声呢喃道:“原来是这样”。黄九斤缓缓道:“韩瑶的死对他打击也很大,那天晚上,当我告诉他之后,他当场晕倒,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痴呆,整整一个月一句话没说,
    我当时都担心他缓不过来”。
    韩彤叹了口气,这才放下了对陆山民的记恨。
    “你们从小感情就很好”?
    黄九斤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我比他大四岁,他比小妮子大六岁,我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相亲相爱,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
    韩彤仰起头看着黄九斤那质朴的笑容,看得痴迷。
    “能给我讲讲你们小时候的事情吗”?
    黄九斤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今天恐怕是不行了”。
    韩彤回过头,顺着黄九斤的目光看过去,眉头紧皱,面带不悦。
    陈北天迈着大步走到两人身前,看着两人手挽着手,目光变得异常的冰冷。
    “三爷来了”。
    回到别墅,韩彤被陈北天拦在了门外。“大小姐,三爷想单独和他聊聊”。
    韩彤面带怒意,正想说话,黄九斤对她笑了笑。
    “没关系”。
    韩孝周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连黄九斤已经走到了面前都没有发现。
    “韩三爷”。黄九斤喊了一声,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韩孝周这才抬起头,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黄九斤。
    半晌之后,韩孝周才问道:“伤好些了没有”?
    黄九斤说道:“谢韩三爷关心,已经好了不少”。
    “哦”,韩孝周哦了一声,再次陷入沉默。
    黄九斤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像两尊雕像。
    过了一会儿,韩孝周叹了口气,“我很后悔,早知道会这样,我不会让陆山民进入韩家”。
    黄九斤缓缓道:“山民也很难过”。
    韩孝周嗯了一声,说道:“我听季铁军说你在查瑶瑶的事情”?
    黄九斤点了点头,“这是我回天京的主要目的”。
    韩孝周脸色有些憔悴,不到五十岁,已经是双鬓斑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再查了”。
    黄九斤眉头微皱,问道:“为什么”?
    韩孝周说道:“这是我韩家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黄九斤摇了摇头,“韩瑶是山民的未婚妻,怎么会与我们无关”。
    韩孝周说道:“只是未婚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我们韩家自己会查”。
    黄九斤缓缓道:“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丝希望”。
    韩孝周盯着黄九斤的眼睛,“我已经失去了女儿,不想再失去妹妹”。
    黄九斤眉头微皱,“你担心我把韩彤拖下水”?
    韩孝周反问道:“你觉得呢”?说着又叹了口气,“我只跟陆老爷子学了不到半年的书法,这份师徒之情已经还完了,以后不想再跟你们有任何关系”。
    黄九斤有些失望的说道:“我本来想跟你相互交流下有关韩瑶的事情,看来你并不打算找出真凶”。
    韩孝周神色平静,淡淡道:“不用拿这样的话激我,也不用拿你手上查到的所谓的信息引诱我,这些招数对我没用”。
    黄九斤说道:“韩瑶的死不仅仅是你个人的家事,还关系到你们整个韩家”。
    韩孝周淡淡道:“那也是我们韩家的事”。
    别墅外的院子里,陈北天说道:“大小姐,有些话本轮不到我来说,但瑶瑶的死,归根结底还是跟陆山民有关,您实在不应该跟他们再有接触”。
    韩彤冷冷道:“他就是来查瑶瑶的死因的”。
    陈北天淡淡道:“三爷一直没有放弃查,整个韩家也在利用各种资源在查,您不应该相信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韩彤不悦的说道。
    陈北天缓缓道:“大小姐,韩家并没有表面上那么一帆风顺,现在更是处于一个重大的变革时期,不能再生变数了”。
    韩彤冷冷一笑,“你是想说我是那个变数,还是说你们一大帮男人觉得我这个女人会给韩家带来绝大的危险”。
    陈北天眉头微微皱了皱,“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彤冷哼一声,“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你们指手画脚,如果实在觉得我碍事,大不了我跟韩家断绝关系”。
    陈北天眉头皱得更深,没有再说话。
    别墅里,黄九斤缓缓道:“韩三爷,您应该最清楚被束缚的人生是什么样子,又何必把同样的枷锁上在韩彤身上,她的人生应该由她自己做主”。
    韩孝周眉头皱成个川字型,眯着眼睛看着黄九斤,“韩彤告诉你的”?
    黄九斤缓缓道:“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受害者,又何必把自己的这种痛苦也加在别人身上呢”。
    韩孝周声音冰冷道:“正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什么叫身不由己,生在豪门之家,没有谁可以真正做到随心所欲”。黄九斤没想过要说服韩孝周,实际上他之所以住进这里,并不是为了他和韩彤的感情,相比于韩孝周,他更不想把韩彤拖下水,之所以还是来了,最大的目的还
    是为了查韩瑶的案子。
    “你放心,我不会让韩彤遇到类似韩瑶的事情”。
    韩孝周说道:“你如果非要查瑶瑶的事情,我也不阻止,甚至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我所了解的事情,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离我妹妹远一些”。
    不等黄九斤说话,韩彤愤怒地冲了进来。
    “韩孝周,你凭什么主宰我的人生”。
    见到韩彤进来,韩孝周一阵头疼,“我是为你好”。
    韩彤快步走过去,坐在黄九斤身旁,双手挽住黄九斤的胳膊,对韩孝周怒目而视。
    “如果你所说的对我好,是让我在遗憾和痛苦中孤独一生,你还觉得是为我好吗”?
    韩孝周一脸的无奈和痛苦,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彤彤,不要再逼三哥了,好吗”?见韩孝周的样子,韩彤有些心软,语气温和地说道:“三哥,你是我最喜欢的哥哥,你对哥哥妹妹好,对韩家好,你什么都好,但是你不觉得你这一辈子过得很憋
    屈吗?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
    “你别说了”?韩孝周低下头,摆了摆手,瞬间看上去又老了些。“听我一句劝,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这是一场大变革,这是一场牵扯太多人,太多利益集团的战争,是一场敌我不清,各方不明的大乱斗,这里面没有绝对
    的好与坏,甚至都没有对与错,稍不留神,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瑶瑶已经成了牺牲品,我不想韩家再有一人重蹈覆辙”。韩彤摇了摇头,“三哥,我知道这世界的复杂,也知道各种斗争的残酷,但是,我并不认为我们就该因此而妥协,瑶瑶的死不能不明不白,我们必须给她一个公道
    。我的人生也不该为此而妥协,我除了姓韩,同时也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
    韩孝周没有再多说什么,最后看了一眼黄九斤,起身离开了别墅。
    韩彤紧紧地抓住黄九斤的手臂,生怕一放开黄九斤就会消失不见,带着恳求的语气,深情的喊道:“九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黄九斤一把将韩彤揽在怀里。说道:“再给我点时间,等这场仗打完,我如果还活着,一定带着八抬大轿来娶你”。韩彤呜呜哽咽,继而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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