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兮呢?”忽拙看了看门帘处,他觉得或许沈悦兮也跟来了,此刻正藏在外面,等着给他一个惊喜。

    “她被赵正派人抓回去了。”精卫如实回答。

    “抓回去了?”一个抓字,让忽拙的脸上现出戾气。

    忽拙有些焦躁,他抱着毅儿,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毅儿来到他的身边,忧的是沈悦兮独自流落在京城,若是靠着他一点点攻陷京城去救她,那需要漫长的时间,几年,几十年都说不准,他无法忍受那么久,一想到沈悦兮此刻在京城可能在独自承受苦痛,他就坐立不安。

    毅儿在忽拙怀里,起初好奇地看着忽拙,又扭头四处看了看,而后饥饿使他有些不耐,开始不开心地哼唧起来。

    “他怎么了?”忽拙看着怀里不大开心的小人儿,问那几个精卫。

    “小世子该是饿了。”精卫回答。

    “去膳房拿羊奶来。”忽拙对外面的兵卫吩咐道。

    北胡这边,别的不敢说,但是牛奶羊奶倒是有很多,军营里就养着很多的牛羊,毅儿这下完全不必为食物问题发愁了。

    毅儿已经过了百日,再有些日子就可以吃些辅食,他血液里带着北胡人强壮的基因,望风而长,会越来越好养。

    “阿爸会把你阿妈带回来。”等毅儿喝够了羊奶,满足睡去,忽拙低头看着毅儿,轻声说道。

    忽拙给沈奕写了封信,表示愿意休战些日子。

    这种事情,原轮不到他们做将军的和做副将的做主,但是若是他们执意按兵不动,北胡王和赵正也只当是战事需要,他们又不能亲临战场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余的赵正细细交代给木戈多,对于每一个他能遇见到的状况都做了应对措施。其中包括万一北胡王发怒,让军队继续南征该如何应对。

    忽拙给的方法是置之不理。若是北胡王逼得太甚,那……忽拙看了看木戈多,木戈多心领神会。

    自从沈奕将北胡王灭了沈家一门之事告诉了忽拙,忽拙对北胡王便有了戒备之心,北胡王趁他去平定内乱之时在背后算计他,也便由不得他将忠勇之心保留几分了。

    忽拙要离开一段时间,他要亲自去一趟京城,他要将沈悦兮救出来。

    临走前一晚,忽拙与沈奕再度见了面,沈奕穿着披风,戴着披风帽子,进入了北胡的军营,与忽拙在北胡军营大帐里喝了一顿酒。

    他们做的事,桩桩件件都够被刑罚,但军营好就好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私底下的很多事,北胡王与赵正并非都能得知,他们通常知道的都只是战况,赢了或者输了。

    得知忽拙要去京城,沈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忽拙与赵正对他来说都是有恩之人,可是站在沈悦兮的角度,回到忽拙身边会更幸福吧,毕竟她和忽拙已经有了孩子,而就沈奕的旁观,忽拙比赵正更深爱着沈悦兮。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悦兮住在皇宫的毓秀宫里,现在就不知在哪里了,你想要找到她带她出来,难度颇大。”沈奕有些担忧。

    “悦兮在京城开了一间卖馒头的铺子,我会先去那里看看,再做决定。”忽拙说。

    这几天,他跟那几个精卫打听了许多京城的事,已经在脑子里有了大致的了解。

    “听精卫说悦兮开了间馒头铺我就吃了一惊,定是跟七王爷发生了什么,她才会出来开间馒头铺,而且当时毅儿那么小……”说到毅儿,沈奕想,毅儿应该就是沈悦兮和赵正之间最大的矛盾吧。

    “赵正实在太过分了。”不管如何,让悦兮自己出去吃苦受累,忽拙不能忍受与原谅。

    “他应该是知道了毅儿的事吧……”

    “那又如何?”忽拙高声反驳。

    “换成你,你不会介意?”沈奕想了想,问。

    “只要悦兮肯留在我身边,我会把她的孩子当做我自己的孩子一般对待。”忽拙说的坦荡。

    沈奕相信,此事若是换了忽拙,他也定会如他所言,赵正爱悦兮,终究是爱的不够纯粹与彻底。

    “此去京城,路途甚远,所费时日甚长,放任军务不管,没关系吗?”沈奕问忽拙。

    “跟军务比起来,我觉得将悦兮救回来更重要。”忽拙沉声说道。

    “北胡王那边……”

    “我都已经跟木戈多做了交代,不管发生何事,木戈多都有能力应对。”

    “北胡王会不会趁机缴了你的兵权?”

    “北胡王若是没昏了头脑,他应该不会这么做。”

    “毅儿呢?会不会有危险?”沈家过去的遭遇太过刻骨,他怕忽拙离开之后,有人会对毅儿不利。

    “我会将毅儿当做珍宝那般保护起来。”忽拙没有将毅儿留在军营,也不准备将他送回幽州城,他找了个隐秘的地方,让自己的精卫保护着毅儿,直到他带着沈悦兮回来,一家团聚。

    “我也有可能劝不住许将军,毕竟我只是副将,你离开的时候,他有可能会对北胡发起进攻。”沈奕又说。

    他与忽拙,亦敌亦友,他需要将所有发生的可能都跟他说一遍。

    “我虽然善战,但北胡难道就我一个人能当将军吗?我的麾下有许多骁勇之士,若我不在,你们可以较量较量。”忽拙笑了笑。

    “看来你是一定要去京城的了,”沈奕端起了酒碗,“那便祝你一切顺利吧。”

    忽拙也端起酒碗,与沈奕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

    过年的时候,毓秀宫里照旧只有沈悦兮一个人。

    她记不得已经在毓秀宫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了,她也不知道哪一日是哪一日,只是今日的饭菜比平日里略微丰盛了些,夜里,宫里又燃起了烟花,沈悦兮才恍然猜测,过年了吧?

    沈悦兮走出院子,她瘦了许多,皮肤苍白,眼神无光,头发长长地披着,恍若一个鬼魅。

    她抬头望着那些绚烂的烟花,盛开,湮灭,一如她和赵正的曾经。

    赵正今晚应该很开心吧,时间使人遗忘,他如今大权在握,美色环绕,应该早已经将她忘却了吧。

    是她太过笃定了,以为赵正对她终不会太绝情,可是,她输了。

    如今被软禁于此,孤独终日,也算是对她过往犯下的错的惩罚吧。陈灵秀也好,庞世聪也好,或者还有安意如,这些被她杀死或是间接因她而死的人,此刻看到她活得犹如人间的鬼,应该也瞑目了吧。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沈悦兮最常做的,便是反复念诵这首诗。

    没有人跟她说话,她若再不自言自语,只怕真的会被活活逼疯了。

    事实上,长久的软禁,她已经变得迟缓,不管是思维上的还是行动上的,都变得迟缓。她也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笑过了,自然也不曾哭过,她面无表情,呆呆的,一坐便是一整日。

    她有时心里想着毅儿,想着她和忽拙过去的那段欢笑的时光,可是又觉得,这些欢笑的时光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有时会在半夜冻醒,支着耳朵,黑夜里传来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让她起身寻找,她不怕鬼,她怕的是这种漫无边际的软禁。

    人若是长久的独居,从来不与外人接触,精神是会崩溃的。

    如今的沈悦兮,精神上的打击比当初逃难时更甚。

    赵正从未来看过沈悦兮,他知道沈悦兮不怕吃苦也不怕累,所以他就将她软禁起来,好吃好喝养着,但是不允许任何人和她有接触,那个茹才人,有一日忽然心血来潮,想来奚落沈悦兮一番,被侍卫拦住,她很是将侍卫骂了个狗血喷头,事情传到赵正耳朵里,两日后,茹才人暴毙身亡。

    宫里人都心里有数,这是七王爷的杀鸡儆猴。他说不许人靠近毓秀宫,便谁也不许靠近,他说不许任何人跟沈悦兮说话,便谁也不敢说。

    就连江户,自那日换班跟沈悦兮偷偷说了几句话之后,再也未曾找到机会靠近毓秀宫。

    毓秀宫像宫里一个禁地,靠近者,死。

    知翠与贺婕妤在宫外只能是干着急,听江户暗地里跟她们描述的情形,她们已经知道事态有多严重。

    “七王妃真可怜,她该怎么办呀。”知翠每每想起沈悦兮,便一副哭腔,“七王爷曾经对她那么好,现在为何会变成这样?”

    贺婕妤只能叹息,男人的恩宠果然如朝露,说散就散了。

    “有什么法子能救她出来吗?”贺婕妤问江户。

    江户想了想,摇头,“毓秀宫时刻有侍卫看管,而且宫里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能有什么法子,茹才人不过是在门口跟侍卫吵了几句便不明不白的暴毙,旁的人更不敢去了,毓秀宫现在比冷宫都还要可怕。”

    江户的话打消了知翠和贺婕妤的念头,知翠抹着眼泪,“现在只能祈求七王爷念起旧情,将七王妃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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