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老眼中的小白是真的白,但小白真的已经不小了。活了小三百年,还有什么没见过的!

    人情世故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不愿去做而已。

    人遇事时总有个衡量,衡量轻重,衡量利弊,衡量是非。

    如何选择罢了!

    小白觉得自己算是个正常人,不傻,不贪,也不迂腐。

    他觉得什么事情都有个最佳解决方案,就是那种所有人综合起来收益最大,损失最小的方案。

    他当了百年的执事,处理问题一直都是本着这个原则。多年下来,有人在他这得了利,也有人在他这吃了亏。

    或许得了利的人不见得念他的好,但吃了亏的人也不至于恨他入骨。

    其实小白倒不在乎这些,他觉得别人如何看他都是附带的。做自己该做的事,让手里的活计顺畅地运行下去也就是了。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多年下来,小白也收获了和自己的行为方式所适应的结果。

    他是所有执事中最有人望的那个,却也是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他是所有执事中处理工作最顺畅的那一个,却也是最没有功绩的那一个。

    现如今,在红透山矿,他是所有执事当中地位最低的那个,管个矿区都是不满员的那种。可遇到了事情,他却偏偏是要扛大旗的那个。

    小白很清楚,即便陈长老说的再漂亮,这仗打赢了,那也是长老的功劳,是跟在长老身边混战功的那些执事的功劳。可这仗若是打输了,那就是负责防守矿区的白执事的罪责。

    事情就是这么清楚明白,小白就是小白,是真白。

    自己是怎么把路走成这样的呢?小白能找出三百六十种理由,但没有一种能够说服自己。

    “老白!回来啦?肉吃光了,没给你留!”小白刚回到六号矿区,就听到有人在戳他的心。

    老白?的确,自己再白,也比这些纯洁的矿工要老练得多。

    “下午不干活了!开会!”老白吼了一声,嗓音微颤。

    “能不能不开?”有人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老白瞅了他一眼,忍不住爆了粗:“我特么也不想开会,麻溜的吧!”

    少顷,人齐了,老白默数一遍,五十二个,只算矿工不多不少,算上解石工那就少两个。

    老白有些犹豫,山下那两个……不好搞啊!叫上来一起开会还是等下单独跟他们说呢?

    “我去叫二傻和三傻上来!”正在老白犹豫的当口,从来都不说话的杨宫竟然开了口。

    老白略一沉默,随即点点头:“也好吧!”

    杨宫下了山,等待的当口,场上一片静默。

    老白心中忐忑,矿工们比他还忐忑,这世上本就没什么秘密,发生了什么,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金丹修士的脚程没得说,没过一会,金丹三傻并着排就上来了,那若有如无的气场无端就给大家伙带了些心安的感觉。

    三傻落座,老白以一声叹息作为自己的开场白,然后又是一阵静默。

    “别装了!说吧!”齐跛子拿饭勺子敲了敲脚边的石头,没好气儿地道。

    老白苦笑:“多宝宗要来抢矿了,回头我给大家伙一人发一套隐剑门守卫弟子的服饰,大家守好山坳,别让人抢了咱们的石头,就这些!没了!”

    矿工们沉默。

    良久之后,齐跛子开了口:“凭什么!”

    老白眉头紧锁:“你是让我和你讲大道理,还是说真话?”

    “讲讲大道理吧!”开口的竟然又是杨宫。

    众人诧异地望向大傻。

    白执事轻咳一声:“诸位都是我隐剑门聘请的矿工,守卫矿场人人有责,有强盗要抢我们的东西,自然要把他们赶走,应该应分!”

    大傻毫不犹豫点头:“这道理说得通,衣服发我一套!”

    矿工们摇头,显然这个说服了大傻的道理没能说服他们。

    “真话呢?”齐跛子问道。

    白执事扫视了一圈,看了看形貌各异的矿工们,一字一顿:“你们没有选择。”

    场上喘气的声音瞬间变得粗重。

    齐跛子站起了身:“你们无权决定我们的命运。”

    白执事摇头轻笑:“这世上,又有谁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呢?你们觉得我就愿意打仗吗?”

    齐跛子摇头:“你是隐剑门执事,我们只是矿工,你和我们不一样。”

    白执事一声轻叹:“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怜虫罢了!”

    矿工中有人嗫嚅着开了口:“我不想打仗,我只想挖挖矿求个生计,何苦逼我呢?”

    白执事苦笑:“并非是我要逼你,也或许根本就没有人逼你,怪只怪我们都没能走上那条可以安安稳稳求生计的路吧!”

    众皆默然。

    白执事接着道:“我就是个小执事,能为大家做的不多,我只能说尽量为大家多争取一些奖励,如果……大家都能活下来的话。”

    “白执事!我不会打架!”开口的是吴清水。

    老白暗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吴兄若是真不想打,我也拦不住。”白执事抬眼看着吴清水:“吴兄可以自去找陈长老,只要陈长老应允,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吴清水有些纠结,找陈长老表明身份?那样一来,架倒是可能不用打了,可麻烦却大了。

    白执事接着道:“其实,我倒觉得,吴兄这个时候离开并不合适。”

    吴清水皱眉,白执事说的不错,他是隐剑门的正牌长老,宗门遭逢大战,他怯战离开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可是他一个技术人员,你非让他脱光了膀子跟人干仗,总归是不合适的吧?

    吴清水在纠结,旁边的钱阳却不怎么纠结。

    事情已然是这样了,仗不是说你想不打就能不打的,现在这个时候,跑肯定是跑不了的,那就打呗。

    不过到底该怎么打,还是可以研究一下的。

    “我不想再山坳里打架,用不出灵力,心里没底!”钱阳开了口。

    白执事轻笑:“在山坳里钱兄用不出灵力,多宝宗的人也用不出灵力,都是一样的。”

    “不!”钱阳坚定摇头:“我的战力还是不错的,若是能用灵力,我相信我的价值更高。”

    白执事摇头:“钱兄觉得自己的战力比起多宝宗弟子如何?若是双方都可以自由使用灵力,你有信心扛得住多宝宗那漫天的法宝和雷火珠?”

    钱阳笑了:“可以试试。”

    白执事眯起了眼睛:“钱兄出身何处?”

    钱阳耸耸肩:“大陆东部一家小宗门。”

    “或许,钱兄对于修士战力的高低有所误解?”白执事觉得钱阳可能是欠了些眼界。

    钱阳站起了身:“白执事若是不信,不如……我们试试手?”

    白执事“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他真没想到,钱阳竟然敢挑衅他。

    没错,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吴清水扯了一把钱阳的袖子,心说你今天吃错药啦?往常那种讨人嫌的淡定去哪了呢!

    白执事的双眼逐渐放出精光,多年以来他琐事缠身,架是没怎么打了,不过作为隐剑门优秀弟子的底气还是有的。

    隐剑门号称天下战力第一,白执事更是绝非庸手,能够成就金丹,也是年轻时一剑一剑拼出来的,打架他怕过谁来。

    “钱兄确定要和我试手?”白执事灵力不动,但整个人的气势却瞬间冲入凌霄,剑修的锋锐刹那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钱阳不为所动:“白执事适才所言不错,我们或许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我觉得,在临死前调整一下头的朝向还是可以的。”

    白执事深吸了一口气:“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调整的本事了!”

    钱阳微微一笑:“终归要试一试才知道。”

    “跟我下山!”白执事也动了真火,他拿吴清水没办法,但姓钱的敢炸刺,他还真就不能忍。

    钱阳露出无所谓的笑容,迈着轻飘飘的步伐跟着白执事往山下走去。

    他并非针对白执事,更不是愿意打架,只是对于什么时候该争,什么时候改放,他有着自己的坚持。

    老白和钱阳沿着小路消失不见,矿工们面面相觑,大傻二傻在那大眼瞪小眼。

    这里的所有人都没见过三傻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在他们的印象中,三傻就是个人畜无害的傻小子,有点艮,有点呆,有点傻,什么都有点儿,就是没有脾气!

    杨宫忍不住压低声音向吴清水问道:“现在连品石师都学人家打架了?”

    吴清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连阵法大师都要去脱光膀子打架了,品石师有什么不能打的!”

    杨宫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他能打赢老白么?”

    吴清水没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你能打得过老白不?”

    杨宫皱了皱眉:“我五年前见过老白打架,凶得很,当时没敢往前凑合。”

    “废的!”吴清水给了杨宫一个鄙视的目光。

    杨宫脸涨得通红:“我是没必要跟他拼命,否则我不见得就怕了他。”

    “懂了!你就是废的。”吴清水美美地扭起了胯。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远远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众人抻着脖子往小路的尽头望去,只见白执事和钱阳并肩归来,二人脸上都挂着温和的笑容,一路有说有笑。

    “谁赢了?”

    “看不出来啊!”

    “是打了还是没打啊?”

    矿工们议论纷纷,却没能找出想要的结论。

    吴清水也没弄明白,拿肩膀使劲顶了杨宫一下:“能看出来谁赢了不?”

    杨宫眼中有神采飘过:“老白赢了。”

    “你怎么知道?”吴清水问。

    杨宫笑了笑:“你没看老白高兴得脑袋都比平时大了一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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