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被押送着回到了赤字营大营。城官去找罗良回话,通知了营长前来领人。

    一行人又全部排排站在了营帐外,接受来来往往的士兵的注目。

    言淮义等人都是旗总,士兵从他们跟前走过,难免有人指指点点,要多丢脸有多丢脸。谢不鸣倒是十分坦然,同叙旧等人站在一块,见旁人看过来,还温和的笑了笑,旁人反而不好意思继续看他们。

    “都是我连累你们啦。”谢不鸣回头看着自己手下的四个兵卒,心中很是歉意:“要不是我跟他们打架,你们早就洗完了澡回到营长躺着了!”

    “说什么连累!”王沙握拳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咧开嘴大笑:“我们是兄弟!”

    “对,伍长,他们欺负你,我们就揍他们,谁怕谁!”赵一奇说话间仍然不忘记瞥着另一侧,言淮义等人个个挂彩,还凶神恶煞的盯着谢不鸣呢。

    “谁也不怕,怎么,再打?”言淮义接茬。

    赵一奇道:“打就打!”

    谢不鸣一把拉住他,轻声说:“别理他。”

    赵一奇就站住了脚步,有点气呼呼的,看了看身边叙旧垂着头很是丧气,他推了推叙旧:“干嘛,怕被罚啊?”

    “不是啦,我在算,等我们背完沙土垒了营垒,什么时候能去休息。”他算了半天,苦着脸说:“就算我们速度快,也得到子时才能休息啦。伍长刚刚被他们打那么多下,我担心伍长扛不住,他本来就瘦巴巴的,沙土又沉……”

    “不是还有我们吗?”徐勇乐呵呵的:“我们来抗就行,你和伍长都瘦,你们负责挖土装袋就好。”

    谢不鸣听得心头一阵暖,越发明白了当年父亲始终不愿意离开军营的那种感受。

    有些人,是一起当兵吃苦后联系起来的情谊,是真正的有难同当,不遗落彼此。这种情谊,旁人根本无法体会。

    她笑道:“你放心吧,我们多少人,营里才多少物资,就算我们想真的抗一百袋,营里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一千多个布袋来装土。最多,就是背点石头罢了。”

    “真的?”叙旧瞪大眼睛。

    谢不鸣点点头,他就欢呼起来:“太好了!”

    说话间,林思图铁着脸来了,见这些人全锁在一起,越发心烦意乱,暴跳如雷的吼了一通:“谁准你们私自离开大营的?离开就罢了,谁让你们打架的?有力气没地儿使,可以,你们能耐,你们有本事,都跟我滚回去!城官说了,每个人罚背一百袋沙土,把营垒筑起来,筑不满一丈高,不准睡觉!”

    说着,仍旧觉得不解气,上去踢了言淮义好几脚:“让你个狗杂碎天天给老子惹事,惹事!都惹到城官跟前来了!”

    “是他挑衅我们在先!”言淮义被踢得叫苦不迭。

    林思图怒道:“还敢狡辩,你当你欺负新兵蛋子那点儿事,老子一点都不知道吗?再给我啰嗦,今晚你都别想睡了!”

    言淮义被他数落得心虚起来,不敢继续看他,忙小跑着往前走。

    叙旧见言淮义被踢,高兴得想笑,一咧嘴就被林思图逮了个正着。林思图扬起巴掌打在他的背上:“笑,你小子还好意思笑!整天不学好!”

    谢不鸣一拉叙旧,忙快步往前走。

    叙旧吐了吐舌头,见林思图又去收拾旗总们,心情反而好了很多。

    一行人被撵着来到工字营,林思图跟工字营的营长说了几句后,营长闷笑一阵,带这群被惩罚的兵卒到了大营西侧,指着一段还没修完的营垒说道:“你们把这一段修起来就可以了。沙土在那边,用完了沙土没有布袋后,就用石头来填,石头得去旁边的采石场背过来。”

    “是!”大家大声应了,却不敢抱怨。

    林思图在旁边看着呢!

    这一头干活儿一直看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做完。大家累得精疲力尽,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林思图训了几句后,纷纷回了旗营。

    只是在旗营门口分开,各自不顺眼的狠狠剜了彼此几眼。

    一夜无话,大家和衣睡去。

    谢不鸣一觉睡到晨光朦胧时候,被号角唤醒才睁开眼睛。难得睡了这么一个好觉,她伸了个懒腰,一抬手,便觉得浑身都酸痛到了极点。手、腿、背、腰……无一处不是受刑一般,几乎忍不住想惨叫。刚想着,睡她身边的叙旧已哀嚎了一嗓子:“啊啊,我的手断了,断了!”

    大家纷纷醒转,个个皆是惨呼,随后,大家对视一眼,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之后,进入练兵场跟着练武功。言淮义等人吃了亏,他们昨天打架的壮举已经传遍了整个营,这一整天十分平静,再没一个人来惹谢不鸣。

    到练兵场散后,谢不鸣忍着酸苦,召唤自己的队伍继续背着石头绕圈跑。

    浑身痛到裂开,迈一步都疼,可大家都咬牙撑着,没一个喊休息。第一圈跑下来后,慢慢适应了节奏,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这一天累得狠了,到了晚间倒头就睡,直到被号角喊醒。如此日日循环,接下来的四五天都相安无事,日子难得过得宁静。

    此时已进腊月,天气越来越冷,谢不鸣的衣服加上买的那一身也只有三件,自然不弄脏就尽量不弄脏,免得洗了衣服干不了。

    可饶是如此,仍旧冷得厉害,谢不鸣怕冷,跑完步后,就不再到处晃,而是同叙旧他们一样藏到了旗营里,捂在被子中。

    只是,每次眼光扫到自己的包袱时,都透着森寒。

    偷东西的那个人,至今还没出现,也没找到是谁。

    谢不鸣心中远不如表面平静,而是悬着一颗心,静静的等候着那个人出现——若自己久久没有动静,人总会着急的!

    如此又过了两天,这天晚上,谢不鸣打了热水同叙旧在洗脚时,偷东西的人出现了。

    因天气寒冷烧水不方便,晚上将士们想洗脚均是几人共用一盆热水,泡泡脚放松一下。谢不鸣怕跟旁人一起用水引起怀疑,想到叙旧年纪小,便是总缠着同他一块洗。叙旧十六岁,脚掌不大,谢不鸣是女子,脚掌也不大,两人的脚搁在一个木盆里,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差别。

    叙旧心性单纯,更不可能怀疑谢不鸣,只是弯腰看着谢不鸣的脚时,不免感慨了几句:“伍长,你怎么那么白啊?”

    木盆之中,他的皮肤微黄,显得谢不鸣的脚掌格外白腻。

    谢不鸣脸颊微烫,刻意平静的说:“我们家个个皮肤都晒不黑,这是祖先的恩赐,不过,这样也不好,晚上要是躲起来总容易被人找到。”

    “哈哈。”叙旧咯咯笑:“伍长,你家中有没有妹子?有的话,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有啊,要不要说给你做媳妇?”谢不鸣顺口回答,笑容有一瞬间凝固。

    裴家,她还有一个小妹,小妹今年才十二岁,五官生得跟阿娘尤其像,一笑就露出两个小酒窝,双眼弯曲,格外讨人喜欢。从前在裴家的时候,小妹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跑,“阿姐”“阿姐”的喊个不停,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刚刚出炉的年糕,令人心软又爱不释手。

    可是,裴家被满门抄斩后,小妹也如同阿娘一样被斩首示众了。

    只有她一人,在那场混乱中,在阿不的护送下,逃离了地狱。

    她抬手捂住脸颊,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抬起头来打趣的看着叙旧:“我小妹今年十二岁,生得可好看了。你们年纪也合适,等我将来找到她,一定许给你做媳妇。”

    “她去哪里了?”叙旧不解。

    谢不鸣信口撒谎:“家乡战乱的时候,她跟我走散了。”

    “伍长,对不起,我,我……”叙旧听了连忙道歉。

    王沙在一旁也跟着打趣他:“哟,叙旧长大了,开始想找媳妇啦!”

    “王沙大哥,我没有!”叙旧恼了,丢出手里的袜子去砸王沙:“我让你胡说八道。”

    王沙往旁边一闪,袜子没打到他身上。正在这时,旗营的帘子被人挑起,有个男人从外面进来,那袜子不偏不倚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来人正是老兵李创。

    他一进来就笑:“哟,这么热闹呢,在洗脚呐?”

    说话间,目光落在了谢不鸣和叙旧的脚上。他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心头一晃,眼前只剩下谢不鸣那双白生生的细脚。脚踝浅薄,脚掌平直,关键是皮肤极白,像外面落下的雪花一样。他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一双脚,鼻子一阵温热,抬手一摸,竟是流了鼻血。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不鸣顿觉浑身都不舒服,将脚从盆中拿出来,李创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直到她将脚塞回鞋子里,才洗了洗鼻子,笑道:“最近上火,大兄弟别怪。不过,你这双脚真是比女孩子的脚还好看。”

    “你来做什么?”徐勇见他一进门就盯着谢不鸣看,心中十分不爽,往前一小步挡住了谢不鸣。

    李创让开他还是往谢不鸣那儿看:“不干什么,闲的没事,来你们旗营玩玩。”

    “玩玩?”徐勇盯着他:“上次来玩玩就泼了我们伍长的包袱全是水的,该不是也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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