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哈达那拉蓝熙儿为岳托嫡福晋。”努尔哈赤说完就咧开嘴笑了,眼里都是慈祥。

    岳托愣愣的望着大汉,他真的是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事实上全席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郭洛玛法刚才说的是谁?”蓝熙儿依然坐着,自言自语的问道。人也傻了一半,双眼直直的发呆。

    “熙儿,你还傻坐着干什么呢?你郭洛玛法给你赐婚了。”到底是莽古济反应过来,原本的一脸怒气立即由阴转晴,欢喜又得意的笑望着女儿,说话间更是走过去准备拉起依然傻坐的蓝熙儿。

    “是啊,熙儿,快去给郭洛玛法谢恩啊,大汉给你和岳托赐婚了。”东果大公主也是欢喜万分的嚷嚷起来。

    蓝熙儿就这样被这两位公主硬生生的拉起,然后又被半推半按的跪在了岳托的身边。

    岳托本已脸露喜色,此刻望着满脸茫然的蓝熙儿,不自觉的添上几分担忧。他知道拒婚蓝熙儿是干不出来的,可是不拒婚,不代表她就愿意,此刻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很显然她内心并没有接受。如果她不愿意嫁给自己,他不想强求。如果可以,自己愿意顺着她的心意一辈子。

    “谢汗阿玛恩典。”两位公主已经跪下谢恩了。旁边的两位主角终于被带动着,有样学样的磕头谢恩。两位公主谢恩后,就开始和汗阿玛笑谈起来,岳托和蓝熙儿依然站在中间,互相望着彼此,不说话,不微笑。只是相互看着。

    “还是大汉有眼光,瞧这两人站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而且都是傻傻的样子,好可爱。”大妃突然格格娇笑,一双眼睛弯如月牙,望着眼前的格格阿哥,心中竟然升起一丝羡慕,格格俏皮秀美,阿哥英俊洒脱,年轻夫妇可以真心相许,然后相依相伴,等到鹤发童颜时,依然不离不弃,这应该是世间最令人羡慕的吧。

    岳托求娶蓝熙儿这件事,别人也许不清楚,她可是守在大汉身边,知道的明明白白,岳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费的心思,她这个局外人都触动几分,身为他玛法的大汗,应该也是感动了吧。否则都有势力背景的两个人,联合在一起,对于一个国君而言,未必是好事吧。

    想到大汗,阿巴亥转了转眼珠,看了看这个一统女真的男人,自己的男人,当初自己被哥哥布占泰当做礼物送给了他,纵然此刻恩宠一身,富贵荣华更是尽在手中,可是老夫少妻终究难尽人意,自己也是几番起落,君恩更是似流水一般,浮云一片,朝不保夕。这世间最美的是两情相悦,最苦的应该就是恩威难测吧。

    大妃的娇笑声,引起众人望去,瞬间也都笑了起来。蓝熙儿的脸上终于红润起来,满脸的娇羞,低着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岳托见她如此,心里松了口气。

    “汗阿玛倒是苦心一片,只是我看二哥似乎不太满意这个儿媳妇啊。”五阿哥眉眼含着一股冷笑,今天真是一出好戏啊。二哥夫妇的一场安排,可惜汗阿玛没有顺着他们铺的路走下去。

    只是……莽古尔泰眼里的锋芒终究淡了几分,望着席中间的两位年轻人,心中也是感叹一声,真是没想到啊,岳托大福晋的位置竟然是蓝熙儿的了,又抬眼看了看一脸得意的莽古济,他这个嫡亲的妹妹今天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代善也终于反应过来,忙起身给大汗谢恩。望了望大汗,又望了望岳托,这两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彼此对望时,眼里流露出的真诚,代善突然觉得很陌生,自己虽然立在他俩面前,反倒如外人一般。

    “五哥,你看二哥还是满意的,这世间最美的就该是两情相悦才对,是吧,二哥?”皇太极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代善,没等他说话,就将眼神放在了岳托身上,他是欣赏岳托的。只是此时他眯了眯眼睛,心中还是轻叹一声,这世间给了你情义,就很难再给你权利了。岳托的政治生涯应该不会走到顶端了。

    其他桌上的阿哥、福晋们都起来道喜了,代善、岳托和莽古济满脸欢喜回应着众人的祝福,大公主趁机拉着蓝熙儿坐了回去,五福晋忙挪到蓝熙儿身边,倒了杯酒柔声道:“压压惊,缓缓神吧。”

    蓝熙儿望着她,心中一暖,点了点头,举起酒杯抿了一口。

    五福晋会心一笑,她是喜欢蓝熙儿的,自小就从心里疼爱,她真的希望蓝熙儿可以嫁给自己的迈达礼,可发生杜度、国欢事件,后来又加上了岳托,这些长子嫡孙们出现,她就知道了,蓝熙儿不是他儿子可以迎娶的了。但是这个亲侄女,她依然希望她是幸福的,刚才见她与岳托站在一起,珠联璧合,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

    整个酒席都热闹起来。道贺声、祝福声、敬酒声,处处响起。只有一桌静静的,谁都没有动。景达的状态其实和蓝熙儿一样,傻傻的坐着,只是蓝熙儿有她的姨母和姑母护在中间,她的额娘更是站在她的旁边,替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同时也恰如其分的挡住了所有人的打扰。

    这样的局面刺痛了景达的心,恨恨的挪开眼神去寻找这个席上本该护着自己的人,她的姑母济兰大福晋,此刻却正在人前人后的跟着太子接受着祝福。姑母脸上的笑容,景达已经分不出真假了。

    岳琪眼里有一股恨意,望着蓝熙儿和护着蓝熙儿的那三个人 ,瞪了一眼那个方向,转过头对着手里的杯子冷哼一声。她也想到她的额娘,很快就恨恨的咬了咬牙,她的额娘都没有出席酒宴的资格。可是另外那两个人呢,一个是她的亲姨母兼婶母,另一个是她的亲姑姑兼婆婆,然而自小到大,她们对自己却是淡淡的,没有半分亲近。

    可是今天,就在今天,她们就为了蓝熙儿,大姑母的愤怒欢喜都表现的恰到好处,五婶母的嘘寒问暖,也是那样的情真意切。还有,还有她的岳托哥哥,那样优秀和出色,那样冰冷和孤傲的岳托哥哥啊,望着蓝熙儿时,眼里都是柔情和心疼,而且从今以后他就是蓝熙儿的了,她不相信,更不愿接受。

    齐而雅和济鼐都是冷冷的表情,说不清是女人的嫉妒,还是根本就不关心。

    这一桌最真心的就应该是济尔海了,她对着蓝熙儿微笑,她很喜欢蓝熙儿,她觉得蓝熙儿活出了她羡慕的样子,她真心喜欢这个人。因为萨哈林的关系,她也真心喜欢岳托哥哥,她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真的是配极了。

    就这样,蓝熙儿直到登上马车那一刻,都觉得无数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打量,而她的额娘还在欢喜的接受着别人的道贺。

    马车驶入了三公主府那一刻,蓝熙儿深吸一口气,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心中却依然是沉了几分,从今以后,爱新觉罗四个字真的与自己不可分割了。

    萨尔浒迁都之喜还没消停,就传来太子大阿哥和三公主的大格格被太汗指婚的旨意,全城都沸腾、欢喜了。整个萨尔浒城俨然一座不夜城了,家家户户都在张灯结彩,太子代善一改往日小气的风格,带着儿子足足送来了三十箱的礼金。这座城市里最得意的人应该就是莽古济了,这样优秀、抢手的岳托是自己的女婿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女儿不用远嫁和亲,这简直是她心里最完美的婚事了。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只是这场婚礼的另一个主要人物蓝熙格格,已经躲在自己小院里很多天了,避开所有的热闹,荡着秋千,望着星星,面无表情。

    “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牛郎织女星。”对的出下半句诗的时候,蓝熙儿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毕竟这府里没有第二个人懂这些。跳下秋千,望着来人,无喜无怒。

    蓝熙儿的一碰一跳,俏皮的样子,岳托不自觉的轻轻摇了摇头,低眉浅浅一笑。

    他有时觉得她真不像一个大家族里的格格,不过那些格格的呆板也幸好她不具备。抬眼环顾小院一圈:“这院子和以前的布置一模一样。”

    “可惜,终归不是原来的小院了。”蓝熙儿随着岳托的眼神,看了看周围。又抬眼正视岳托,严肃的说道:“你我其实也不是昨日的彼此了,你又何必……”见岳托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蓝熙儿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深看着他。对自己视而不见,是他做的,要娶自己为嫡福晋,也是他做的,自己实在搞不懂,他要的究竟是什么。

    岳托迎上蓝熙儿的眼神,眼里有一丝疑惑,有一丝不安,沉默了一会,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启齿问道:“熙儿,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蓝熙儿望着岳托,竟也是不闪不避,脸上没有丝毫的羞涩,淡淡的说道:“是,我不愿意。”

    岳托不悲不喜,心中竟是一种释然,是那种真心相对的释然,轻叹一声,点了点头。他喜欢和蓝熙儿说话,就是觉得她很真,她很机灵,可是她没有城府。她很善良,可是她并不愚笨。她不去捧红踩黑,更不会去随波逐流。大宅院的格格、福晋他见得太多了,可是蓝熙儿却恰如一股清流,与众不同。

    但见蓝熙儿又坐回秋千上轻轻荡着,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面对爱新觉罗的血雨腥风,不愿意等待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

    岳托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走过去停住秋千,将她放下来,直接揽入怀里,过了片刻,蓝熙儿听见耳边轻声响起:“熙儿,别怕,有我在。”

    蓝熙儿眼眶湿了,身体也软了下来,由着身体放松的靠在了他的怀里。岳托心中一动,紧了紧搂住她的手臂,这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等了很多年了。

    岳托终于放开了蓝熙儿,见她眼眶已红,拇指轻抚了抚她眼角,柔声道:“阿玛等着我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在这里等我。”说完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见她点了点头,终于转身跑出小院。

    又是他的背影,蓝熙儿觉得每次望着他的背影,心中都会一疼,那背影太孤独了,她蓝熙儿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先不说儿时的相处,就是岳托三番四次舍命相救,她不是感觉不到他的情义。

    只是她生命中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她不可控制,她甚至觉得有人在控制她的人生,仅仅那一次的后果,就让她痛彻心扉,她害怕,害怕那些不可控的力量会波及岳托,她只是希望,这一世他可以平安无忧。

    “不要胡思乱想。”想起岳托刚才那句话,蓝熙儿用力的甩了甩头,望着漫天繁星,吐出一口闷气,嘴角上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嗯,不怕的。

    九月初六的这一天,蓝熙儿披上了凤冠霞帔,公主和额驸等在花轿一边,眼眶已红。额驸眼里的欲言又止,蓝熙儿心中有些触动,阿玛在她心里其实是无感的,因为与额娘的强势相比,阿玛太没有存在感了,此刻阿玛眼里有心疼,有不舍,还有欣慰。蓝熙儿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甜甜一笑,终于抬起手放下了盖头,走上了花轿。

    花轿里的蓝熙儿望着花轿的正前方,她知道轿子的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红衣白马正带着她缓缓前行,心中百感交集。岳托,岳托大福晋,从今天开始,他们走近了彼此的生活。

    花轿停下来的时候,蓝熙儿知道岳托的府邸到了,岳托的三箭齐刷刷的射在了轿顶,她握紧了手里的苹果,强压着心中的紧张,低下头等着喜娘开门,等着岳托背自己出轿。

    轿门打开后竟是一股力量将蓝熙儿打横抱起,紧张的僵住自己身体。

    “熙儿,别怕,是我。”那声音再没了往日的冰冷,蓝熙儿知道是他,稳了稳情绪,放松自己身体,任由岳托抱着自己穿过院子,走近内房。

    “请新郎掀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喜娘的声音很响亮,屋里很快就发出了人们涌动的声音,看新娘子总是会引起所有人的好奇。

    岳托接过喜娘手里的称杆,稳了稳心中的激动。缓缓的挑开了喜帕。蓝熙儿只觉眼前一亮,很快就感觉到很多双眼睛望过来,找都不敢找岳托,赶紧低下头,脸红的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燃烧了。

    岳托也是眼前一亮。蓝熙儿在他的记忆中,总是淡妆浅抹,一双眼睛尤其清亮,面孔干干净净,与其说美丽,不如说是秀气。可是此刻,烛光下的她,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微微低头而闪闪发光,秀美的脸上略施粉黛,脸颊粉红,唇间绛红色的胭脂,衬的皮肤白皙细腻,绝色动人。想到她从今开始,就是自己的大福晋了,抑制不住心神荡漾,脸色也红润起来。

    “请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从此以后,长长久久。”喜娘见两人都是愣愣的,也嗤嗤一笑。岳托只觉得脸色更红了,接过酒杯,递给蓝熙儿一只,两人都是羞答答的交杯一饮而尽。

    岳托没来得及和蓝熙儿说上一句话,就被都类和济尔哈朗拉出去喝酒了,蓝熙儿望着他那一双不舍的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见那些眼熟的、眼生的人都拥着岳托出了房门,心也松快几分。

    “格格,奴婢给您沐浴换装吧。”蓝熙儿知道这是睡寝前的准备了,点了点头。任由一屋的奴婢给自己沐浴和梳妆。好一番折腾后她才被允许重新坐回床上。

    岳托回来的时候,蓝熙儿已经躺在床上合衣睡着了,头发简单的挽了一髻,一根玉钗固定着。衣服也换上了居家的睡衣,一身红色纱衣衬着身材若隐若现,引人遐想。

    岳托甩了甩头,几分醉意使得本身清俊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润,卸去了所有的冷漠,原来岳托也是如此温暖和帅气。这应该是今天所有到场的嘉宾共同的想法了。

    岳托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心机,没有掩饰,走过去,拿起边上的被子,轻轻的给蓝熙儿盖上。随手又抱起另一个被子,放到窗边的睡榻上。留下两根较远的红烛,微微跳动着。

    屋子很快就暗了下来,一袭月色从窗间倾泻而入。岳托在睡榻上躺下,望着熟睡的蓝熙儿既秀美又静谧,看了一眼窗外的繁星,微风轻轻吹过,心中从没有过的踏实和舒服。抬起手捏了捏自己脸夹,他觉得自己一个晚上都在呵呵傻笑,像个孩子一样幸福。

    “岳托,你记住了,以后只娶一位福晋,真心待人家一辈子。”这是额娘生前最后的一句话。

    岳托的眼圈红了些,望着漫天繁星:“额娘,放心吧,儿子一定做的到的。”嘴角依然含着笑,眼睛终于轻轻的闭上了。

    书房里的都类,一样望着漫天繁星,岳托府里的热闹终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恢复了黑夜里该有的安静。今天的夜色真美,都类也笑了,笑容里是欣慰,但也夹杂着一丝无奈。爱新觉罗四个字,他的骨血里是与生俱来的,他忽略过,无奈过,甚至鄙视过。只是今夜,就在今夜,原来藏在血液里最深处的感觉,竟然是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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