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行了小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看见你少爷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吗?”

    黎明安慰着面前跪在地上,说什么都不肯起身的小四。

    “小四对不住少爷,少爷之所以受伤,都是小四的缘故……”

    年纪比黎明相仿的小四心中无限愧疚。

    昨晚上思源大人差来下人,吩咐自己不必多想,且回听雨轩继续当差;这件事黎王殿下已经亲口说,不打算再追究自己的责任;往后,只需要自己尽心尽力伺候三少爷即可。

    说归说,可是心思单纯的小四心里面一直有个疙瘩。

    小四性子直,脑子也直。他执拗的把所有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认为如果不是一时贪嘴,少爷就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昨晚上回到听雨轩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本想到少爷跟前请罪的小四见黎明屋子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只道是黎明已经歇息了,没办法回到自己的房间睡下。

    心中有事,怎是那么容易就能入睡的?

    小四一晚上辗转难眠,心中有万千愧疚,却无处诉说。于是趁着清早天色尚未亮,跪在黎明卧室门口前,等着少爷起床。

    “好了。”

    黎明半蹲在小四面前,一只手搭在小四的肩膀上。

    “父王既然不追究你的责任,这说明父王认为这件事的根本责任不在你身上。真要是说到底该怪谁,其实,最应该怪的人--是我。”

    “哎,你先别着急。”黎明见小四连连摆手,满脸焦急之色,笑着安慰他,“你看,这是什么?”

    小四不知黎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茫然的看向黎明摊开的左手。

    “起!”

    随着一声低喝,黎明调转斗气,左手掌心处浮现出一层朦朦胧胧的乳白色光芒。

    光芒稍暗,可依旧能体现出黎明一阶武士的修为。

    “这是……斗气?”小四瞪大了眼睛。

    “嗯。”黎明笑着点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小四喜极而泣,情绪激动之下,不顾两人身份的差距,一把抱住面前的黎明,又哭又笑。

    多久了?小四在心里问自己。

    八年了。

    整整八年了。

    从小四进王府开始算起,他跟在黎明身边整整八年有余。

    这八年时间里,王府里面是没有什么人敢在明面上嘲讽三世子如何如何,可在人后,不单是那些其他府邸上的少爷小姐们在背后议论讥讽三少爷,就连他们手下的那些个奴才,也敢不清不楚的附和上两句。

    小四身份低微,不过是个小厮而已,听到这种话连反驳都反驳不得,只能忍下这口气。

    天生弱体带给三少爷的不止是这些:由于身体孱弱,少爷受不得半点风吹雨打,沾上了半点寒气就咳嗽不止,整天都要喝孔医师配好的灵药,大半夜睡不安稳,时常被病痛从睡梦之中疼醒,满身是汗。

    小四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自己六岁被父母卖进王府里面当小厮。对于自己的父母,他没有半点怨恨。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永远遇不到黎明这么好的主子。

    少爷知道自己喜欢好吃的,每次王府宴会上,都会把自己的饭菜分出来半份留给自己;自己不认字,少爷身体不好,坐在床上,认真的一笔一划的教坐在桌边的自己读书识字……

    这个世界上,少爷就是自己最亲最近的人。

    小四脑子并不傻,少爷现如今能修炼出斗气,这说明什么?

    说明--少爷不会再被那劳什子弱体困扰了!

    对少爷来说,还有比再好的消息吗?

    黎明没想到小四的反应这么强烈,惊讶之余,下意识反手拍拍小四的后背,让他痛痛快快地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

    过了好久,哭够笑够的小四意识到自己越了规矩,坏了身份,赶紧松开黎明:“少爷……”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黎明说道。

    “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小四脸上泪痕顾不得擦,连声道谢。

    “看看你,多大了,不嫌丢人。都哭成什么样子了,跟个小花猫一样。”黎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擦小四脸上的痕迹,一边擦一边说,“你待会收拾收拾,准备跟我出去一趟,我需要进城去买点东西。”

    “少爷,您需要什么东西,差下人去买便是了,何必要亲自去跑上一趟呢?”

    小四跪在原地,呆愣愣的,任凭黎明给自己擦脸。

    黎明认认真真的把小四的小脸擦干净,把手帕揣回自己的口袋里,一脸郁闷:“这几天憋在王府里面,除了躺着,基本上什么都没干,再不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我好好一个人没事都快憋出事了。”

    “那……还需要跟老爷或是二少爷报备一声吗?”

    昨天那件事实在太过惊险,小四着实不敢再大意。

    “嗯……”黎明思考一下,还是决定稳妥一些比较好,“那就跟二哥说一声吧,他说话也是管用的。父王事务繁杂,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打扰。”

    “是。”小四从地上撑着自己的膝盖爬起身。

    因为跪的时辰有点长,清晨地面寒气重,小四的两条腿麻木的基本上没什么知觉了。为了不让少爷担心,小四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假装用力拍拍自己腿上的尘土,实际上让自己一直在发麻的双腿听话,然后在一边垂手站好。

    “哦,对了,”黎明想起来自己刚刚遗忘掉的事情,看了一眼屋内的漏壶,“过一会孔医师就该到了,你且先去告诉我二哥一声便是;等着医师检查完之后,咱们就出发。”

    “嗯!”

    小四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只不过走路姿势有点怪异。

    黎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转身进了自己的卧房。

    不过短短一盏茶时间,房门再度打开,黎明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

    一身浅蓝色丝质长袍,做工精细,衬托的身高一米七出头的黎明气质出尘;一头飘逸的头发松散随意地垂在背后,仅仅用一根发带束缚住发尾,挽了个漂亮的结扣;绣着祥云图案的暗色腰带上,一侧倒插一柄做工精巧的竹制折扇,另一侧则是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当孔明顺进门时,看见一副书生打扮的三世子,心中也不禁称赞一声三世子相貌、气质皆为上佳。

    那种书香笔墨沉淀出的文雅气质,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模仿出来的。

    简单互相问安道礼过后,两人分主客落座。孔明顺道一声得罪,三根手指轻轻搭在黎明的手腕脉门之上,像往常一样,轻轻渡过一丝属性温润的木系斗气。

    看着孔明顺脸上越发精彩的表情,黎明暗叹一口气,这回又得开始编瞎话了。

    孔明顺在听雨轩里呆了不到一顿饭的时间,便起身告辞,较之以往动辄就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的时长,这次诊治的时间算是很短的了。

    出门办事的小四不知道听雨轩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二少爷黎江那里报备一声之后,得了许可,便匆匆往回赶,回来的时候恰好撞见了刚出听雨轩院门的孔明顺。

    本来想跟孔医师问好的小四,见平日里一贯精神饱满的孔医师两眼无神,嘴中还在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在孔明顺身后走了一段,想要听听孔明顺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孔明顺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坠了一个小尾巴,还在自顾自的小声念叨。

    他的声音极小,纵然小四极尽耳力,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期间,从他嘴里冒出来最多的两个词就是“神迹”和“不可思议”。

    听得满头雾水的小四不明所以,扭头回了听雨轩之中,准备找自家少爷问个明白。

    “少爷,方才我见孔医师出门的时候,神神叨叨的,他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小四一进门问安之后,压不下心中的好奇,问坐在堂中,正在整理袖口的黎明。

    黎明心中自然知道是何原因,不过为了自己和白飞宇安全着想,就算再亲近的人,也只能拿话搪塞。

    “没事,就是恢复的有点快,孔医师没想到而已。”

    “哦,这样啊。”心思单纯的小四点点头,也就不在往深处去想了。

    “行了,让你办的差,办好了吗?二哥怎么说的?”

    黎明把话题岔开,免得小四到时候又开始问。

    “那可不!”小四也不过跟黎明一般年纪,正处少年时代,经过黎明一番劝导,心中的心结去了大半,又开始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小四办事,少爷放心,小四已经去二少爷的吟风轩跟二少爷报备过了。二少爷不放心少爷身边只有小四一个人,于是叫小九去备车,让他跟着少爷一起进城。”

    黎江身边的小九身份是个小厮,实力却不一般。在修炼之余,黎江时不时会提点他两句,所以,今年十九岁的小九已经是一个五阶武士。

    再加上黎江自成年后进入贵族交际圈中之后,小九一直跟在黎江左右,基本上上层的贵族们都知道,这个小厮是黎二世子的心腹手下。

    有他在,比带一群府兵侍卫都要强。

    “那好,咱们这就动身吧。”

    黎明站起身来,望着门外明媚的日光,轻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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