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说!”解小静看见岳大妈进来,趴在床上声嘶力竭,“不能说!妈!算我求你了!别说!”

    “你想隐瞒的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就没必要再隐瞒他们不知道的了。”岳大妈叹着气走到床前,轻轻抱住全身瑟瑟发抖的她。

    “不!妈,我求你!不要说!不要说好吗?”解小静紧抓着岳大妈的手,一个劲地哭求。

    “已经六年了,你也该放下了,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是我害死了欢欢,我就应该受到惩罚。我这是活该啊!”

    “傻孩子,欢欢的死不是你的错啊,你不要一昧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岳大妈老泪纵横地抱住她,“如果真要说错,那也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欢欢,是我没照顾好欢欢,才让钱大庆那畜牲钻了空子带走欢欢啊。”

    “妈,这不能怪您!不是您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招惹钱大庆!错在我啊!”解小静一时捶胸顿足。

    “小静!你别这样!就算是你的错,你把自己折磨死了,欢欢就能活过来吗?”岳大妈满脸痛惜地抓住解小静骨瘦如柴的手,“别忘了你还有乐乐啊!”

    “乐乐!乐乐在哪?”解小静全身一激灵,立刻坐直身子擦眼泪,一边惊慌地看向门口。

    “别担心,乐乐不在,我央求他们把乐乐带出去玩了。小静啊,乐乐这么乖,就算为了乐乐,你也要坚强起来啊。你现在可不算一个称职的妈妈啊!什么都不能为乐乐做,还要乐乐为你忙上忙下,乐乐才七岁,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席话说得解小静原本止住了的泪水再次滂沱。

    “我对不起欢欢和乐乐。”她掩面大哭,“我也对不起您和水保,我对不起我们这个家。”

    “天灾人祸谁也抗拒不了,错不在你。但是明知道错了,却不及时补救,反而一昧地让自己消沉下去,对身边的人不管不顾,这才是真正地错啊。”

    “妈,我……”

    岳大妈抱住解小静,痛声叹息:“妈知道你心里苦,妈理解,但是你不能一直这样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啊。你这样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我们一家人啊。你看看水保,累死累活地加班加点工作,却每年都要用辛苦钱带你出去旅游,不就是想让你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坦然地面对生活吗?你再看看乐乐,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上却完全没有七岁孩子该有的顽皮与天真,总是小心翼翼地哄你开心,背着你在我面前哭过不知多少回。你知道他怕什么吗?他怕他有一天会没有妈妈。他说他不想当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他想要妈妈疼妈妈爱,想吃妈妈做的饭,想穿妈妈买的衣服,想牵着妈妈的手去游乐园玩,还想要妈妈给他开家长会。他……”

    “妈,您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对不起。”解小静将脸贴着婆婆的胳膊,哭成了泪人。

    “这些话妈早就想对你说,可是每次话到嘴边,看见你这么伤心难过,妈就狠不下心。”岳大妈一边流泪一边轻轻摸她的头,“我就水保一个孩子,你虽然是我儿媳妇,我也把你当女儿一样疼。妈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我知道,我知道。”解小静抱着她泣不成声。

    岳大妈长叹一口气,抱住她,也隐忍着低泣起来。

    看着抱着痛哭的婆媳俩,站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穆语看着心酸极了,转过脸悄悄擦眼泪。

    “穆警官,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半晌,解小静轻轻推开了岳大妈,哑着嗓子冲穆语出声。

    “好!”穆语惊喜地上前帮岳大妈一起扶解小静坐好。

    又怕自己这个伪装的警察身份给解小静造成心理压力,她赶忙轻笑着喊了声嫂子,“您还像以前那样喊我穆语就行,我习惯听。”

    其实她也不习惯“穆警官”这个称呼。

    已靠着床背坐好的解小静勉强笑了笑,又垂下了眼帘,泪水像决了堤似的,顺着脸颊哗哗地往下流,清瘦的双手紧拽着盖在身上的薄被。

    知道她在缓和情绪,穆语没再出声,只是一脸怜惜地看着她。

    “穆警官,请坐。”岳大妈搬了个凳子给穆语,“我给你倒水去。”

    “不用不用,我不渴,谢谢岳大妈。您也坐。”

    岳大妈制止想起身搬凳子的穆语,指了指床沿:“我坐这儿就行。”

    “穆警官,”解小静哽咽着出声了,“我知道你们最近一直在找后街的老街坊邻居了解情况,其实他们口中的卖*淫*女根本就不是卖*淫*女,她是个从乡下来城里打工的正经女孩,当时在牛辣婆子家租了个小单间。”

    “你和她很熟吗?”穆语问。

    “也不算熟。当时我在后街口一家小酒楼当服务员,酒楼每天晚上八点半左右打烊,因为我家就在附近,所以我另接下了酒楼打烊后打扫卫生的活儿。有几次我打扫卫生时看见一个梳着马尾辫、长得很瘦的女孩站在酒楼门口看我们贴在外墙上的宣传菜单,却从来没进过我们酒楼吃饭,一来二去我觉得奇怪,有一天晚上就出去问她看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对我说那些菜做得很好看。我当时以为她想学厨师,笑着告诉她我们店里不招学徒。她说她不是想当学徒,只是看看,然后就红着脸走了。

    “她的衣着很土气,皮肤也很黑,又讲着很不熟练的普通话,我马上猜到她是乡下来的,应该是上不起馆子,所以看看宣传画上的图片。我也是乡下长大找,家境也不好,很能体会她这种心情,所以她后来晚上再来看菜单时,我就想分一点点心给她尝尝——那是客人没吃完、又没弄脏的点心,我准备打包带回家的。虽然她很想吃,却不肯接受我的好意,怎么都不肯接。当时我意识到自己作为陌生人给一个小姑娘东西吃的做法确实不太妥,后来就没再这么做过了,只是看见她再来店门口看菜单时,我会和她打个招呼。”

    “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吗?”

    “她在一家超市当服务员。”

    穆语顿时眼睛一亮,这和赵永利的信息对应上了啊!

    她立刻追问:“她还和你说过什么没有?比如她是哪里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解小静摇头:“她也不是每天都来,每次来也只是停留几分钟看看宣传画,很少和我说话。除非她在上班时遇到了什么委屈,才会和我多聊几句。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个来月就到了深冬。我妈是后街那一片的清洁工,每天早上三点钟就要开始打扫后街的卫生。那天她有点不舒服,水保又值夜班,我就出去替了她的班。没想到才走到后街的竹林边时就看见钱大庆把一个女孩拖进竹林,我当时吓得手中的铁锹都掉了。女孩先发现了我,哭着大喊‘大姐救我’,听到她夹着方言的声音我才发现她就是经常在我店门口看菜单的女孩。我马上捡起铁锹,钱大庆立刻拽着女孩冲到了我的面前,一脚踹飞了我手中的铁锹,恶狠狠地威胁我说要是敢多管闲事就把我杀了,叫我滚。他当时满身酒气,应该喝了很多酒,样子特别凶,我当时害怕极了,顾不上女孩,一个人跑回了家。”

    解小静说到这里时全身开始颤抖,仿佛又置身于当时的环境之中。岳大妈赶忙抱住她,一边接过她的话向穆语出声,“我习惯了每天三点钟起来,那天虽然生病了,但老习惯还是改不了,小静哭着跑回家时,我已经起床了。她一进屋就扑进了我的怀里,一个劲地儿哭,脸色白得吓人,全身都在发抖,和你现在看到的她没两样。她哭着把看到的事情告诉我,问我怎么办。我马上报了警。”

    “只是等警察来到那片竹林时,已经不见了钱大庆和那女孩的影子。”解小静略微缓和了情绪后,又接过了婆婆的话,“竹林里有间已经废弃的护林员住的房子,我当时以为钱大庆会把女孩拖到那里去,又带警察过去找,结果什么发现都没有。因为我也不知道女孩住在哪里,没办法带警察去她家找。那天晚上很冷,警察们又什么发现都没有,都怀疑我是眼花了,临走前还把我和我妈骂了一通。我因为担心女孩,一早就想去打听她的下落,没想到一出门就听到邻居说钱大庆的老婆捉了钱大庆的奸,正拖着淫妇游街。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马上跟着人群跑去看,就看见披头散发的女孩一丝不挂地蜷缩在地上,脸上和身上都是带着血迹的抓痕,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恐惧。万鲜花还在不停地扇她踹她骂她荡*妇,牛辣婆子则站在边上喷着唾沫星子说女孩如何淫*荡,如何勾*引男人,四周的群众有冲女孩吐口水的,也有说着污秽话猥亵女孩的。当时的我看着女孩真的很可怜,也顾不上顾忌钱大庆,冲上前去想推开万鲜花保护女孩,却被万鲜花一把推开——她又高又壮,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加上我一*夜没睡,此时气虚,这一下就晕了过去。我妈一直跟在我身后,慌忙招呼邻居把我送进回家。我醒过来后问婆婆那女孩怎么样了,婆婆说她被人抬回了出租屋,我叫婆婆报警,就在这时,钱大庆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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