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是王黑蛋,家住石头村……啊,俺错了,别打俺!”

    ……

    “你是谁?!”

    “吾是方腊,俺一手打下了好多州府,俺……啊,别打了,错了错了,俺怕疼……”

    ……

    “你是谁!”

    “吾是方腊。想要吾的人头,便到帮源洞来取!唔哈哈哈……”

    圣熙三年七月上旬,钱塘江以南的两支大周军再次北进。

    刘光世终于压制住方腊军频繁的骚扰偷袭,攻打到诸暨城下,开始逐个拔除庞万春部修筑的周边营垒。

    诸暨城四周有群山丘陵,向北走山路可直通杭州城对岸的萧山关,东北方直通绍兴。方腊军若想把一部分军队撤往山岭,则诸暨绝不能丢。

    偏偏诸暨附近的地形很复杂。一道丘陵从西南向东北方延伸,将诸暨附近的平地分割为两个部分。

    刘光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仗着自己人多,命令王德带领上万人看守丘陵出口,防备方腊军从西北方走小道过来,搅乱后方。

    刘光世在群山、谷地和山道间艰难向北,沿海而进的福建路人马却摆脱了颓势。

    江南战局稳妥之后,大周水军调集了一百多艘船只,和增援北上的福建路船队一起清扫沿海。警告所有渔民迁走之后,船队开始见船就烧,终于控制了宁海南北的一部分岛礁。

    从风热中康复的王师心留下一万兵马守卫宁海,把福建路增援过来的万余人马编入大军,向奉化前进。只要再打下奉化,明州便不远了。

    永乐朝正在加速败亡。钱塘江南岸,萧山-绍兴-余姚-明州一线的方腊军开始撤离,不再紧盯着杭州湾。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除了潘文得率军死守明州港以牵制大周军、争取撤退时间外,大部分方腊军开始向萧山关-柯桥县城-绍兴城防线撤离,并随时准备向江南西路的大片山岭撤退。说得好听点叫撤退,难听点就是逃亡。

    钉在钱塘江南岸的虞允文部得到充足的药品和粮饷,士兵的战力很快恢复。在轮番恶战和巨大压力下成长起来的两万士兵一朝康复,爆发出的战力让虞允文惊喜不已。

    虞允文惊讶地发现,王师心推荐过来的阿拉伯马队战力不俗,更难得的是阿拉伯战马不惧炎炎夏日的湿热天气。虞允文于是将大周调到江南的几支马军全部留给韩世忠,他则带着不足五百的阿拉伯马队,打开营门朝萧山关压去。

    大周的虞允文部、刘光世部、王师心部构成了三角形。中间包围着崇仁谷地,三个尖角分别指向萧山关、诸暨和明州。

    永乐朝的萧山-柯桥-绍兴防线、诸暨-绍兴防线、绍兴-明州防线也构成三角形。萧山关到绍兴的防线屏蔽后路,诸暨到绍兴的防线阻挡刘光世,绍兴城到明州港的防线阻挡王师心和大周水军。只要明州港还在方腊军手里,大周军便不能在钱塘江以南肆无忌惮地追击方腊军。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便是七月上旬,钱塘江以南的总体态势。

    时间进入七月中旬,杭州城内的方腊军已经龟缩到杭州城南部,永乐朝控制的城内面积已不足五分之一。

    几天前,方天定虚晃一枪后南撤,率军走水门回到杭州城内。大周军姚平仲部本来要追击,却收到韩世忠等人的命令,集合人马奔向德清县城。

    方天定带着精锐力量一撤,位于大片山林东南脚下的德清县城终于挡不住数千禁军、上万乡兵和姚平仲这支精锐的联手一击。“杭州二十四将”之一的黄爱战死城头,只有不到四成的人马逃入山林,其余被杀或被俘。

    七月十三日,一场豪雨将杭州城内的血腥气冲淡了一些。大部分阴沟暗渠已经损毁,杭州城内很多地方开始积水,在炎日下散发着腐臭气息。

    “老弱妇孺,应当走远了吧?”

    方腊全身烧伤,一度有伤口感染化脓。幸好有几位名医日夜看护,又有硝石维持凉爽的环境,方腊终于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坚持下来。此刻他面戴一张双角恶鬼面具,看着窗外问道。

    方腊有两个儿子,方书和方豪。方豪受了重伤,依然发烧在床,只见方书上前行礼道:“能走的都走了。跑不了的,应当落到了大周军手里。”

    方腊点点头,看向大堂中央的另一个“方腊”,笑道:

    “还真是像。在你身上造出和吾一般无二的刀疤和烧伤,很痛苦吧?”

    替身是个浑人,好了伤疤便忘疼,嘿嘿地笑道:“是很疼,还好有那种喝了便晕倒的药汤。用一条命换家里人的富贵,俺觉得值!”

    大部分绷带已经拆除,但还有少部分伤口需继续敷药。方腊转身,抬起遍布伤疤和绷带的胳膊,指着那位替身道:

    “真是浑人。吾会将你的家人带在身边,你无虚操心。说两句听听。”

    替身立马敛笑正容,似是换了个人一般。只听他大声道:“大周无道,吾不忍百姓饿死……”

    “吾在杭州败北,却不屑效仿那项羽。”

    “自今而始,江南西路的万千山岭、千里沟壑,都是我等血战之地!”

    方腊浑身一震,挑起眉头。他和方肥、沈寿等人对视一眼,点头表示认可。

    然后是几十位医术高超、心怀忐忑的御医,以及技艺精湛、暗中抹泪的大匠。只见方腊在这些难得的人才面前来回踱步,一句一顿地说道:

    “诸位不必担心。你们为我永乐朝医治伤患,营造军械,立下难以估量的大功,吾怎会忍心加害?”

    方腊明显不会安慰人。

    什么叫为永乐朝立下大功?这要是被大周军抓住,尤其是被底层的士兵抓住,求个好死都难!

    被迫为永乐朝效力的“御医”们终于忍不住了,绝望之下眼泪直流,一死了之的心情都有了。

    “愿意跟着吾走下去的,吾当然奉为上宾。若是不愿,吾也给诸位找好了去处。诸位放心,接手的那位豪杰最看重工匠医士之流,诸位和诸位的家人除了不能见人之外,吃穿用度都是上上等。”

    能混出个名堂的工匠、医士都是聪明人。他们听方腊的意思,是要把他们卖掉,卖给另一位反贼?

    这他娘的有什么区别?!嫌犯下的罪过不够,换一家反贼继续效力?是哪家?田虎隔得太远,难道是王庆?

    很快便有人做好了心理准备。乖乖到下一家还能苟延残喘,多活些时日。不接受方腊安排的下场却很明确,要么被方腊军杀死,要么被大周军杀死,能落个全尸都是奢望。

    “你们若是还有其它本事,便抓紧时间上报,吾不会怪罪。不论是吾还是那位豪杰,都很看重有本事的人……”

    大匠和名医的代表被带走。

    第一次做买卖人口的事情,方腊脸上有些发烧。他将沈寿叫到身边,低声嘱咐道:

    “李响那厮占了咱们永乐朝不少便宜。你一定要把大匠名医的本事调查清楚,据理力争,多换一些药品回来。”

    “路上别的都可以凑合,药品不行!”

    沈寿无奈地点头,讪讪地应下。

    李响于上月二十日完婚。还没出蜜月呢,他便写密信到江南,再次催促成吏员和方维良赶紧行动,不惜代价也要将永乐朝手中的各种人才搞到手。

    六月底七月初,永乐朝急需药品给精锐士兵续命,已经暗中移交了几百名算师、文书、童生、秀才、匠人、郎中、跑海人给成吏员。

    李响垂涎三尺的名医、大匠、资深掌柜,以及成套的珍贵图书,被永乐朝死死捂到今日。

    胃口吊足了,方腊也要跑路了。再不交易,等大周军完成合围便太危险了。

    方腊屏退大部分人,只留下方肥、沈寿、应明、徐白和方天定等十余人。

    被罩住头的方维良来到大堂。掀开黑布后,方维良看着方腊身上的绷带和伤疤,直抽冷气。

    方腊拿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可怖的面孔。有两道伤口还在流血水,还有三处正在流脓,难怪他会戴上面具。

    忍受着奇痒,方腊拍拍方维良的肩膀道:

    “李响不是一直宣称他言而有信吗,咱们便开始交易。怎样交换,你稍后跟沈寿他们谈。”

    “你也姓方,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如今方家遭难,你不能不管吧?吾也不为难你,五百娃娃送到秦岭,让他们暂时在那里安身,能做到吧……你们几个,还不向方伯伯、方爷爷行礼!”

    “最后,说点啥呢?”

    方腊戴上鬼面具。他的目光从面具上的两个洞中透出,十分犀利。只听他嘿嘿两声道:

    “罢了。替吾转告李响,我有一种直觉,他终究是和大周这些人过不下去的。”

    “老子等他起事那一天!”

    方维良不置可否。

    七月下旬,永乐朝在江南东路全线败亡。

    二十一日,方腊带着家小和数万残兵出发,从位于杭州城西南、西湖东南角的钱湖门出城。然后顺着江岸而上,奔向睦州。

    永乐残军利用装满土石的船只和大木筐,在钱塘江构建的好几道封锁线,终于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航道被堵,其他地方的永乐残兵还在抵抗,大周军无法堵住方腊。

    二十二日,从始至终为永乐朝牢牢牵制住数万大周军的嘉兴防线骤然崩塌。

    邓元觉和司行方早在十几天前便突围而走。石宝为了方腊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坚持在嘉兴城多留一阵。

    人力有时穷,嘉兴城守不住了。

    东面城墙上,石宝和几十名亲兵仍然在浴血厮杀。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倒下,石宝血目欲裂,握紧劈风刀只顾向前猛砍。

    劈到一只重斧,劈风刀断了。

    石宝退后几步,擦擦眼睛看向城内。入眼是大周军灌入城中,将己方残兵的一次次抵抗击垮的末日场面。

    “劈风刀,流星锤,有了这两样才是石宝。现在两样都没了,我还算什么石宝?”

    声音嘶哑到几不可闻的石宝心灰若死。他惨笑几声,倒持残刃,便欲自刎,却被杭州二十四将之一的王仁及时拦下。

    王仁甲胄残破,一只胳膊已经垂下,腰间有贯穿伤口在飞快地流血。他舔舔嘴角的血,使劲才咽下去,声音沙哑地说道:“石帅不该死在这里。我等挡住杨可世,石帅快走!”

    “还不快将石帅带走!在下的家小,还请石帅尽量护持。”

    石宝被十几名亲兵扛上,在颠簸中远离城头。

    浑身浴血的王仁摇头笑了两声,拿起一把刀,转身奔向扑过来的大周军。

    石宝看着王仁的背影,抽噎着,边哭边骂道:

    “入你娘的王仁,你敢制住老子……还不放老子下来,我石宝岂能贪生怕死……”

    一个时辰后,因赶不及到杭州城参加“平贼得胜入城式”而十分愤怒的杨可世,在一条小巷子堵住了靠墙喘息的王仁。

    “禀告招讨使。逆贼王仁着人披上石宝的甲胄将我等引开,真正的石宝不知跑哪里了!”

    杨可世更加愤怒。石宝没抓住,本就不显眼的战功要打很大折扣!

    不待杨可世劝降,王仁便耷拉着一只胳膊,用另一只手举起单刀,口中淌血地冲向杨可世。

    “嘣嘣,嘣,嘣嘣嘣……”

    神臂弓的后座力使得神臂弓手身体后仰,点钢的弩矢飞射向绝望冲锋的王仁等人。

    身体被不断洞穿,停止冲势,随即向后飞起。身体上插着射中骨头的弩矢,在空中被更多的弩矢分解成碎块。

    二十米之内发射的蹶张弩和神臂弓,直接将王仁打得倒飞,并且在空中将其分尸。

    二十四日,明州城被大周军攻破。

    潘文得依照计划,带领残兵退往山林。途中被投靠士绅大户的奸细出卖,潘文得被张天垒手下一部和王师心部一支人马联手包围,在突围中被车载床弩发射的石块儿砸死。

    二十五日,从安吉县城出发的赵志强十分卖力,配合刚刚升职的郭姓指挥使攻下独松关。

    方腊军兵无战心,导致独松关被快速攻破。自刘元刘盛夜袭独松关没多久,万夫难挡的独松关再次被轻易攻下,这桩奇闻很快被编成话本流传开来。

    娄敏中、包道乙、吴升、蒋印,和方腊的一个同族兄弟、几个族中女婿一起,死在了独松关。不管是战死、自尽还是被俘,他们都在当天被砍掉了脑袋。

    庞万春从诸暨撤退时被蒺藜火球炸伤,辗转到昱岭关养伤。也是在七月二十五日,庞万春因破伤风离开人世。庞万春不是第一个死于伤口感染的永乐朝将领,也不是最后一个。

    同样是在二十五日,归刘光世节制的王德、归虞允文节制的张天垒、归王师心节制的福建路兵马都钤辖会师绍兴城下。

    永乐朝的尚书王寅文武双全,曾因才能过高,一再被方腊猜忌。他率本部数千人马,和两万残兵合兵一处,在绍兴城与陆续到达城下的十数万大周军对抗将近十天,才丢失了萧山关-柯桥县城-绍兴城防线,其本人被争抢人头的大周军各部砍成数段。

    王寅死后,大周军才放心地沿钱塘江西进,追剿方腊本部。

    二十六日,韩世忠、王禀跟在虞允文后面,进入一片狼藉的杭州城。虞允文是为了给文人长脸,才特意赶到杭州城。

    数百名身披扎甲、头戴樱盔的大周军壮士站在方腊的“皇宫”前,对着墙上的方肥高声喝道:“方肥,糜烂江南、破坏春耕、激起流民、抛尸引疫,永乐伪朝的桩桩弥天大恶都有你在背后出主意。如今天兵陷城,尔还不悔过?!”

    方肥“咕嘟嘟”地喝下一整壶毒药,立即浑身剧颤。他指着被铁甲军士团团保护住的虞允文,也不管虞允文能不能听到,忍着剧痛骂道:

    “去去去。我永乐朝杀人,向来是杀到明处。大周自开国以来,便一直用软刀子、钝刀子、暗刀子,把小民当猪狗一般杀!”

    “大木出林风必催,行异于人众必非。成王败寇!”

    “想必大周的所谓大儒、士大夫、正人君子,一定会将我永乐朝上下写成无恶不作的腌臜邪魔。哈哈哈,我呸!我呸呸呸……”

    “我永乐朝……咳咳,咳……我方肥,在地下等着大周……覆亡的,那天。”

    “噗通!”

    仍显肥硕的身体倒地。方肥七窍流血,皮肤乌青,双眼暴突而死。

    虞允文居然被方肥的最后一句诅咒抽动心弦。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空虚,仿佛浑身的气力消散一般,于是喘着粗气道:“将方肥逆贼的尸体用石灰和盐好生保存,运到汴京处置!”

    在大周的官方记载中,方肥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药死了自己……

    七月底,钱塘江南北的大规模战事结束。

    大周军被尚书王寅牵制在绍兴城下。直到八月初,大周军才将绍兴城攻下,而后全力向江南西路的山岭行军。

    睦州城控厄钱塘江水道,城高池深,十分坚固。大周军必须攻下这里,才能大举西进,不然多少粮草都不够用。

    钱粮物资再次危急。江南两路的文官和虞允文这样的朝堂派遣官连连督促,韩世忠等人只能下令,推出数万方腊军俘虏、大多是受伤的俘虏当肉盾,逼迫他们冲击壕沟、周边营垒和城墙。

    大周军用两万多俘虏的性命换来睦州城的迅速攻破。

    死守睦州城的是祖士远和谭高。他们一个被床弩大箭带离城头摔死,一个被乱枪捅死。

    八月十五,中秋节当天。

    大周军和方腊残部,加上俘虏、青壮等共计二十多万人,在帮源洞反复争夺。厮杀十余日,帮源洞附近已是血流成渠,昔日秀丽的大片山岭沦为鬼蜮。

    攻破绍兴和睦州之后,接近十万的大周军涌向战场,朝帮源洞猛攻。

    再复杂的地势也顶不住奸细带路。大周军前后夹击,用引火球和毒烟火球在洞内的关键位置纵火,终于击溃了方腊残部的抵抗,当场杀死上万人。

    薛斗南在乱战中被一个小兵砍中大腿,人头很快被取走。

    “方腊的人头找着了,人头找着了。头找着了!”

    韩世忠、王禀、张天垒、姚平仲等武将,在心底多少对方腊有些服气。看到数千人为了功劳你争我夺,直接将方腊撕裂成数十块的场景,心里有些不舒服。

    皇帝陛下派到江南前线的太监着急了。他跳脚大骂,用没鸟之人特有的尖细嗓音大喊道:

    “兀那军汉,可不能坏了方腊逆贼的身体,官家还要看呢。你们这些含鸟猢狲,混沌浊物……”

    没鸟的人骂别人是含鸟猢狲,也真是太醉人,王禀差点笑出声。

    方腊的尸体被拼凑好。

    曾跟随在方腊身边一段时间的方腊军士兵、队头和小校,甚至包括徐方这样的高级将领上前指认。还没看两眼,这些人便立即伏地大哭,以头抢地。

    伺候方腊本人和几位妃子的使唤婢女哭哭啼啼的,只能在粗鲁军汉的威胁下上前,哆哆嗦嗦地说出几处伤疤,便陆续晕死过去。伤疤全部对上了!

    最后是被俘虏的方家族人上来指认。几位方家人一个个过,都说是方腊本人。

    比较敏感的大周武将还有一些疑虑,总感觉哪里不对,其中就有韩世忠。

    韩世忠仔细想着杀进帮源洞、获得方腊尸体的整个过程,总觉得太顺利了些,于是皱眉看向方腊的尸体。

    内侍官见韩世忠把目光瞟过来,还以为韩世忠不想分给他功劳。他强忍恐惧,将方腊的人头单独放到一只盒子里,然后紧紧地把木盒抱在怀里,阴阳怪气地道:“方腊的族人、婢女、大将和亲军都说是方腊本人,韩招讨难道想让咱给官家禀报,说方腊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还活着?”

    “是嫌官家不够烦?”

    韩世忠心里苦笑。虞大人不把这样的内官放在眼里,他身为武人,却不敢得罪这些没鸟之人。

    韩世忠和王禀对视一眼,拱手道:

    “我等不敢多言,只是还需虞大人那边确认一下。”

    虞允文等文官身体差,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只能停留在睦州城等战报。韩世忠等武将两边都不敢得罪,只能让过来监军的内侍官亲自去找虞允文交涉。

    八月十五,方腊授首。

    ……

    从六月份开始,京东东路、江淮东路、江南东路、福建路民间,特别是跑船人中间开始传播一则消息。说是大海之上多了一伙海盗,为首之人叫什么袁东海,据说这伙人很凶残。

    八月底,东海某处岛礁。

    无边黑暗中,点点灯火在与海风顽强地对抗。靠近一看,有数千衣衫褴褛、神情坚毅的汉子在集会。

    “方腊已死。吾,袁东海,将带着你们从头闯荡!”

    身形高大的袁东海做富商模样打扮。他头戴青面红角、怒目獠牙的面具,站在高处,用沉稳的语调高声说道。

    眼睛扫视下方激动的人群,以及海面上漂浮的各式船只,袁东海双目微湿。

    为着自己能够跳出来,以新的身份开始闯荡,太多人死在大周军手里。只帮源洞一战,不知真相、奋勇拼杀的残兵便阵亡过万,被俘的士兵和百姓加起来超过五万。若不是自己留有后手,提前将替身交出去,大周军杀上七八万人都是很有可能的。

    潜逃途中,应明那厮和大部队失散,竟然憋屈地死在士绅大户的家丁手里。

    死得最冤的肯定是司行方。这厮好歹是四大元帅之一,居然身披重甲上船,结果一阵海风把他吹到了海里,真是可惜了一身本事……

    点过人头之后,包括袁东海在内的数千人为沿途的伤亡、失散和意外唏嘘感慨一阵,便集体朝着西面跪下。

    “死了的,不会白死。活着的,请尽量撑下去,我们尽快回来!”

    第三卷,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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