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姚光启的七必胜之论,傅友德豁然开朗,一扫刚刚的阴郁和忧愁,脸上挂满了欣慰的笑,说话也带着笑音:“可是蒙古人毕竟在云南经营多年,占有地利之险,我军客军作战……”

    姚光启不屑的说道:“所谓地利之险,也要仰仗将军智勇才有用,要士兵用命才好用,眼下蒙古军中一无名将运筹帷幄坐镇指挥,二无甘愿效死的精兵临敌陷阵,梁王不过是庸才,据险地而不知守,更不知如何守,这样的将,这样的兵,哪来的地利?”

    用二十一世纪风行的陡音、筷首、南瓜视频中的流行语来说,傅友德此时高兴的不要不要的,如果能打赏老铁,估计火箭跑车早已刷的666的(不对,咱们的书是不穿越的)。只见傅友德转头对帐外大声喊道:“来人,拿酒来。军中规矩,不得饮酒,但今日高兴,我要跟姚百户一醉方休。”说罢上前用力拍了拍姚光启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我打算留你在我的中军,做我的中军参将,你可愿意?”

    姚光启也欣赏傅友德的直爽豪气,但他心中一直有傅友仁那个疙瘩,不想留在中军与傅友德过多接触,便找了个理由推脱道:“将军垂青,末将求之不得,但末将此来,是想亲临前敌杀敌立功,如果在中军,前敌立功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傅友德被拒,但他并未多想,只是哈哈一笑:“我也是过来人,明白你的想法,年轻人,来投军,无非是想阵前杀敌立功,搏个封妻荫子,你想在前敌立功没毛病。但你懂兵法懂战略,在我的中军,施展拳脚的机会更多。不过呢,人各有志,现在我不强求,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傅友德的大军开拔了,三十万大军,沿长江逆流而上,水路齐头并进,浩浩荡荡向湖广方向开去,姚光启与张玉跟在大军之中,向前望去,黑压压看不到头,回身再看,灰蒙蒙看不见尾,步军这边列着整齐长阵,迈着统一的步伐,脚步砸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骑兵的马蹄啪踏踏,无数的马蹄声交织起来,更像是一串串明快而急促的鼓点。

    水路那边,场面更为震撼,几千条船逆流而上,大小船只布满了江面,大到几层楼高、船板可以跑马的超大楼船,小到只能载几个人的小艨艟,也不知是小船绕着大船,还是大船带着小船,真是千帆齐发,万桨竞渡,站在江岸上,甚至可以隐约的听到水手们齐声呐喊的号子声,身处其间,豪情顿生。

    就在姚光启感慨这波澜壮阔的军容之时,身旁的张玉突然轻轻拉了他一把,姚光启回头一看,只见张玉一个劲的挤着眼睛,不断的朝着左后方努着嘴,姚光启会意,斜着眼睛一瓢,只见吕合斤正朝着自己这边指指点点,在吕合斤的一旁,一位四十多岁的高级将领端坐马上。只见这位大将,头戴凤翅麒麟盔,身着明光鱼鳞甲,脚踏顶天牛头靴,战马一左一右挂着双枪,马后挂着一人来高的黄杨大弓,好一员威武的将军。姚光启转头对着江中,仍装作看着江中的战船,嘴里低声问张玉:“知道此人是谁吗?”

    张玉同样眼睛看着前方,嘴里说道:“难道你不认得?他就是此次出征的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要小心了,此人是常遇春的小舅子,太子的死党。”

    姚光启故意用手指着江面,面无表情叹道:“真没想到,那个吕合斤竟然是蓝玉的亲信,看来咱们得罪了他,以后没好果子吃喽。”

    张玉也苦笑了一下:“谁让你捉弄人家了,害的他挨了好几十军棍,还差点丢了前程,人家不恨你才见鬼了,小心点吧,就怕没死在敌人明枪前,反倒死在从背后的暗箭下。”

    姚光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姚张二人谈论着别人,在他们身后,蓝玉和吕合斤也正谈论着这二人,蓝玉用马鞭指着二人的方向,嘴角撇着说道:“你猜,他们俩在说什么?”

    吕合斤下意识的揉了揉屁股,瞥了瞥嘴说道:“还能谈什么,两个刚上战场的愣头青,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无非是说大军军容整齐,大船威力无穷之类的。”

    蓝玉冷笑一声,瞪了眼吕合斤:“活该你被他们当猴子耍,也活该你挨那通板子,我敢断言,他们眼下没说一句大军的事,而且我敢打赌,他们已经看到我们了,正在说你我的事呢。”

    “什么?”吕合斤不敢相信的看了眼蓝玉,又看了看姚光启二人,惊讶的问道:“您怎么知道的?”

    蓝玉开始调转马头,冷冷的说了句:“真要是感慨军容盛大,真要是看江中的大船有感而发,为何一点兴奋的表情都没有?为何还会有拉拉扯扯的小动作?朱棣呀朱棣,看来你派来的不是普通的生头,而是两个人精啊,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子有什么本事!”

    傅友德不愧是统兵多年的老将,三十万大军调度起来得心应手,一天行进近百里,前军、中军、后卫队形丝毫不乱,后援补给分配井然有序,大军行进十分顺畅,按计划在入冬之前进入了湖广境内。

    到了湖广,傅友德下令全军休整三天,同时,他召集众将,召开了入滇前最重要的一次军事会议。在军事会议上,傅友德公布了自己的计划,并逐一分配调遣兵力,一方面,水军两万带上所有舰船转道进入金沙江,向金沙江上游攻击前进,傅友德要求,这一路水军务必大张声势,做出明军主力由水路入云南的假象,只要能吸引梁王派大军前去拦截此路水军,水军主将便是大功一件。

    同时,命郭英率兵五万,先至永宁,简单休整后,寻机攻取乌撒。而傅友德亲率步骑兵二十三万之众,攻取普定后直扑曲靖。傅友德第一次公开了自己的全盘谋略,自北向南三路大军并进,一路疑兵,一路亦疑兵亦奇兵,第三路是自己亲率正军主力直捣曲靖。此用兵方略,有奇有正,奇正相间,在布置各路进军路线之后,其麾下所有将领均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但麾下将领没有异议,并不是没有异议了,提出异议的人还是有的,而且是很重要的人。此人叫汤友恭,是此次出征的监军御史,此人一向清高孤傲,很少与人来往,平素在军营中也是寡言少语,就算在以往的军事会议上也绝少开口,所以傅友德对其未予以足够的重视,调整进军线路的决定,之前也没有与其商量。

    但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感很弱的人,在这次军事会议上突然成为了焦点。傅友德刚刚宣布了三条进军路线之后,汤友恭立刻站了出来,大声质问道:“大将军刚刚公布的进军线路,为何跟圣上钦定的路线不一样?”

    傅友德一愣,心说这是我大将军的帅帐,是我大将军下军令行军法的地方,哪有你一个文官说话的份,便不屑的看了看汤友恭,故意装作没听见,又故意提高了嗓音,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问众将:“本大将军的军令,你们可听清了?本大将军军令如山,若有不明白的,现在立刻问明白,不算毛病。若是此时不问,过后出了岔子,别怪本大将军的军法无情!”

    面对傅友德的无视,汤友恭表情极为难看,他又向前迈了一步,也提高了嗓音:“大将军,离京前圣上曾面授机宜,大将军当时对陛下的进军路线也无异议,为何此刻擅改陛下既定的进军路线?难道您要违抗陛下的圣命吗?”

    傅友德沙场征战多年,脾气直率暴躁,更兼此刻乃是大将军发布军令之时,汤友恭的质问,在傅友德看来,无疑是对大将军权威的挑战。他红着脸拍案而起,指着汤友恭的鼻子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本将军念在你一介文官,又不懂兵法,所以不治你得罪,下次再敢扰乱军心,本大将军的军法不是吃素的。”

    汤友恭也是年轻气盛,一身的书生意气,刻板教条,听了傅友德的话,竟然丝毫不退缩,反而又向前迈了一步,昂着头顶撞道:“将军好大的虎威,竟然敢威胁朝廷的监军御史,大将军的军法不吃素,我大明朝廷的国法更不吃素,将军不尊圣命,擅改既定战法,本御史要具折陈情弹劾你,将此事上达天听,听从圣裁。”

    话到此处,两下里算是彻底僵住了,两边都是直脾气,而且都有充足的理由,心里也都认定自己站着理,一时之间,大帐内再也无人说话,众将虽然都认为傅友德的战法没问题,但汤友恭毕竟是监军御史,谁都想不出好理由来说服汤友恭。

    “汤御史弹劾大将军的理由是什么?请当面说清!免得将士们误会!”一个声音突然从众将的最后一排传了出来,大家回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参加如此重要军事会议的,竟然还有两个年轻的百户,而说话的,正是两人中更年轻的那位,只见此人中等身材,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双目有神,眉眼间英气勃发,但众人都不禁疑惑,这样年轻的小将怎能参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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