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慌了,想立马起身去瞧。

    男人却将她搂地更紧,侧脸埋在她温软的颈间,声音闷闷地“我的尾骨被子弹打穿了。”

    我快要死了,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白芷却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挑挑眉,说不上多难过,“我刚刚去摘野海棠花的时候,被一条海棠花色,特别嚣张的毒蛇咬了一口。”

    说着,她抬起细弱的手腕往男人眼前凑,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生生的手腕,碗口几个细小的齿印,显出的血迹已呈乌黑。

    “你说好笑不好笑,”她的声音里竟真得有了笑意,“那么多的大风大浪,我都闯过来了,摘花时不小心,就要被一只小小的毒蛇毒死了。”

    下一秒,她的笑意就没了。

    男人直接握着她的手腕递到唇边,冰冷的温度,刺地她一个激灵,然后温热的湿意就咬上了她的碗口,沿着毒蛇的牙印,反复吸吮,直把那毒血和毒意彻底吸干,一起享用了。

    然后,他抬起头,冲她一笑,薄冷的唇边还染着几丝滑落的血色,英俊彻骨的脸色雪一样苍白,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美,“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害你死。”

    “毒蛇也不可以。”

    这样说着,他笑得更欢了,嘴角却咳出大片大片的血迹,苍凉悲怆,“你要永远记着,我愿为你而死。”

    装了这么久,真得太累了,那么喜欢,怎么舍得不在意呢?

    那时被冷洋一脚踢进深海时,他空白的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她,一脸笑容地夸他随意插得桌花很好看。

    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对他说话。

    越沉越深,沉入海底,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恰逢一头浑身雪白的海狼下海捕猎,猎物没捕到,却咬着他的衣领,救他上了岸。

    躺在咸湿的海岸,咳出一堆海水,他迷蒙睁开眼,群狼环饲。

    却一眼认出了救了他的头狼,是他初次买下海岛时,雨林里闲逛,机缘巧合下救的那只幼狼。

    因果循环,自有天定,搞得他差点信了天意。

    可心底的恨无法消磨,他发誓不再善良,并要亲手惩治害他的人。

    暗地里观察这群忘恩负义的人,伺机寻找杀机时,他深深被人性里的恶意中伤了,恨不得像他们烧幼崽一样,一把火烧了山洞,把他们全都烧死。

    而那个风雨无阻,一直坚持不懈找着他的人儿,就成了他冰冷心底唯一的温柔。

    每次看着瘦弱的她,艰难爬上爬下,上树下海,只为找他,他忍不住想要突然站出来,搂着她,告诉她,自己一直在她身后触手可及的地方。

    可她总也不回头,朝着前方阳光明媚的地方,寻找他的踪影,他便不敢从黑暗的阴影里站出来,绊住她。

    后来,他自知自己在绝望的仇恨中越陷越深,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更不敢去接近她,显露出自己的情感。

    只敢在每个日落的夜晚,随在她身后护着她;在每颗果实累累的树上,赶走戳食的野鸟,等她去采摘;在山洞前的小溪里,偷偷放了几尾活鱼,想要给她补补;故意把狼群带走,露出铺满干柴的山洞,留出机会,让她去盗柴……

    直到山洞被一把火,烧地憔悴,还害死了几只狼崽,他无法排除自己和狼群的愤怒,终于伸出了恶狠狠的獠牙,要将那群可恶的白痴,粉身碎骨。

    可临到猎杀开始,不仅他,包括狼群都反悔了,把他们杀了,逝去的狼崽也不会回来,他们又不饿。

    于是猎杀变成了一场游戏,但必须有人为此付出生命,偿还罪孽。

    而至始至终,他真正想要亲手手刃的只有冷洋,他没料到韩浅夏会死地那么惨,也没想到,真正站在她面前,自己会那样懦弱,那样口不对心。

    在别墅里再次相见,他心底的仇恨已经消磨了很多,不然不会废那么多口舌,和他们啰嗦,想杀他们,不用十秒,他就可以让他们全军覆没。

    他只是气,只是愤怒,伤害了别人,满身罪恶的人,怎么可以那么有恃无恐。

    只是没想到,老对头白晨会带着一群雇佣兵杀来,更没想到,他表现的那么恶劣,她还会喜欢他。

    悲喜交加,却还是要强壮冷酷,把白晨引开,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头狼会带着一群海狼来救他,他感激不尽,但狼洞中空,被在雨林四处搜捕的白晨寻到,泄愤一样把狼群里所有的狼崽全都乱枪打死,还打死了头狼的伴侣,唯一留守狼洞,拼死护着狼崽的狼后。

    他愧疚至极,和狼群一起不要命地无视枪林弹雨的火力,誓要将这群赶尽杀绝的黑衣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血肉模糊,尸骨无存地死去。

    ??可不慎被一枪打中尾骨,一倒在地,就再也站不起来,头狼哀鸣一声,托着他跑回了山洞,放他在石床上躺好,最后看他一眼,就再次冲进了厮杀里。

    那一眼,好像在说,“你的救命之恩,我都偿还了,现在我要去为我的妻儿报仇雪恨了。”

    瞬间,他就恨死了自己,好在他也有了报应,命不久矣了。

    那一枪打断了他的尾骨,也震碎了他的脊梁。

    熬到现在,只为看看女人能不能发现那几丛他亲手为她种的海棠花,而现在他看到了,便也瞑目了。

    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女人也从来没有表现过,但他心里就是知道,女人最爱海棠花。

    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辈子都为她种满绚丽的海棠花啊。

    “余念,你怎么又睡着了。”白芷笑着,去抚摸他紧闭的双眼,声音却哽咽了,“不要再睡了,求你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啊……”

    而那只狼崽舔净了身上干枯的血迹,露出一身耀眼的雪白,小爪子一瘸一拐,爬上了白芷的手掌,去舔她眼角的泪。

    …………

    三天之后,泽漆和梁笙晴回到了岸上,不久就出现在了对这件海岛遇难之事全程关注的公众面前,面对无数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舆论猜测,两人一字一句,毫无保留地述说了全过程。

    这场涉及白旗盛世两大超级集团,涵盖上中下三层阶级人士人性问题的事故,一经报道,一时举国哗然,引起滔天的波浪。

    而紧随其后的是,飞快赶去搜救的帝国海军,他们搜遍了整座岛屿,只搜到了幸存的白洛雅和温靖宁,温靖宁已经重度昏迷,好在最终抢救过来了。

    而泽漆和梁笙晴口中的白晨一行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唯剩雨林深处的狼洞里堆满森白的尸骨,和破碎的枪械装备,证明他们的确存在过。

    而海狼们,似乎是迁移进了深海,再不涉足陆地。

    公众最关心的顾余念和白芷,也永远消失在了海岛,遍寻无踪。

    ??多年后,一处开满海棠花的山洞里,冲出来一只浑身雪白的海狼,雄壮威武地像是睥睨天下的王。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它背上,瘦地只剩一把骨头,一口气的女人,明明已经气息奄奄,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在她身上沉淀。

    被海狼步履稳健地托到海边,女人看着水天一色,纯净广袤的大海,深深地呼吸几口,像是要将心口堆积的郁气一扫而空。

    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摸摸狼头,声色温柔,“原来存着对一个的思念苟活,是如此艰辛的一件事,难怪他总舍不得自己先死,总要等我闭上双眼,才敢死。”

    “只是这次,他没来得及打算,就被逼着先走一步了。?”

    极通人性的海狼,呜咽一声,像是附和。

    女人,也就是白芷眨眨眼睛,差点掉下眼泪,自嘲着“以前总笑话晴姐爱哭,如今我却比她更易掉泪。”

    “不过,总算到时间了。”

    她低头,将脸埋进海狼柔软的毛发里,轻声低语,“终于把你养大,我也就要走了,等我睡着,你就把我扔进海棠花的花丛里躺着,自己下海去找你的同伴吧。”

    “一直往深海的南边游,你的族人都在等着你这个新任的狼王去引领呢……”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终至了无声息。

    白狼晃了晃身子,背上的人儿再也不会嗔怪它的调皮了。

    它扬起高傲的狼头,对着大海,对着天空,对着太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又悲又亮,直冲深海。

    惊动了海域南边的珊瑚群里,沉睡许久的海狼狼群。

    ………………

    “欢迎回家。”

    黑白滚圆的两只大胖球,各自站在荒白之境入口的左右两边,冲刚刚从快穿传送阵里出来的白芷,齐声道。

    白芷鼻子一酸,有些感动,只感觉备受摧残的身心,被稍稍治愈了一圈。

    “嗯,真乖,不枉我这么疼你们俩。”

    “嘿嘿嘿……”两只熊猫狡黠一笑,就见斯文扫地眼巴巴地开了口,“那白芷姐姐,现在能给我们兄弟俩做好吃的吗?”

    败类紧随其后,也不嫌肉麻,“我们天天盼着你回来,盼地望眼欲穿,就等着你能滋润滋润我俩淡出鸟的小嘴呢。”

    “行,”白芷满头黑线,“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娘这就为你们两个小馋熊,下厨烧竹笋炒肉,竹笋焖鸡,竹笋炖猪蹄……”

    她说得两小只,直吞口水,却坏心眼地话锋一转,“竹笋煎熊掌,到时别忘了把双爪献上来,给我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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