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西凉西北尽陷

    尹州陷落、沙洲沦丧的消息已传遍西凉境内,除却凉王莫通山坐镇敦煌,西凉铁骑尽数开赴西北,就连刚刚大婚的世子都披甲上阵,带着亲卫营赶赴沙场。

    自大吴建朝以来,这是西凉第一次丧城失地,与西凉将士的义愤填膺不同,西凉百姓莫不是捶足顿胸,以退伍老卒为首的血性之人更是慨叹道:“西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御守敦煌的耻辱还未消弭,此时更是丧城失地,不少老卒已经到当地官府请缨备战,说是要好好教教这些小娃子怎么打仗。

    官府更不必多说,许多小吏皆是军伍出身,与老卒的想法不谋而合,整个西凉的吵闹声颇有鼎沸之势,若不是这些老卒还顾忌着凉王的一分颜面,敦煌刺史府此时已经被掀的底朝天了。

    王府中,莫通山对门外的喧嚣视若罔闻,手中白子轻轻落下,打了个无理手,局势瞬间被自己翻转,由攻势转手势。

    坐在对面的红衣老者原本一副闲散神情,一见此招眉头轻皱,从旗盒中提起一子迟迟不肯落下。

    左思右想之后,红衣老者认定这一手无关大局,只是还猜不透为何莫通山会平白无故的让先手与他,但既然对方有意示弱,若不趁势追击岂不白瞎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棋盘以至官子,二人二十六手之后棋局落幕,红衣老者胜半目,莫通山落败。

    红衣老者砸了咂嘴,嬉笑着露出些许的沉痛:“滋滋,还记得去年的时候,还能胜你四目,如今你这棋力快要超过老夫了。”

    “只怕这半目之差,我还要再练个一两年才是。”莫通山没有自称本王,在这位红衣老者面前,他一直是很谦虚的,无关修为,关乎曾经的恩义。

    红衣老者没说什么,斜靠在墙上,面容上露出些许的疑惑,问道:“你那手棋着实让老夫看不懂。”

    的确,若不是那一招无理手落了下乘,胜负还尚未可知。

    莫通山苦笑一声,说道:“若说这起手定式、开篇布局,我还有自信不落下乘,收官与你自然相差甚远,官子之时一步一生死,我若放不下先手优势,恐怕几步腾挪之间就得被截断大龙,不如先做好防守,稳住优势再徐徐图之,这样我还有一线生机。”

    红衣老者拿过桌边的茶壶,满上一杯茶水,一口饮尽,说道:“要说你们莫家几代人也着实有趣。”

    将那无理手之后的二十六手尽皆撤去之后,红衣老者自顾自的下了起来,落子干脆,转瞬之间已下到第十四手。

    边下着,红衣老者开口说道:“你父亲当年与我弈棋时,不擅起手布局,八十手之前尽是让人摸不着边际的无理手,越到收官却越令人细思极恐,老夫与他弈棋十战一胜,那一胜还得是前面占尽了优势直接中盘取胜,否则一旦被拖入官子,老夫必败无疑。曾经我问过你父亲,他到底如何下棋,布局如何根据?老夫可不信他能从起手看到收官。”

    怔了怔,红衣老者陷入回忆当中,喃喃道:“你父亲说,就是随便下,有没有用后面再说。”

    红衣老者直直的看着莫通山,说道:“所以你父亲在位三十载看起来什么都没做,可到了你承袭王爵却什么都有了。”

    “沙场悍将、百战精卒、江湖高手……”饮下一杯茶,红衣老者接着说道:“谋虑文士。”

    “你收那徐凉生为徒是为了……?”莫通山回问道。

    红衣老者仿佛陷入了曾经的某段过往,怔怔出神,沉默了片刻,红衣老者一脸正色的说道:“刚开始确实是为了了却当年的一些事,后来发现这小子有些意思,老夫实在不忍心看这么一颗好苗子长歪了。”

    莫通山有些疑惑的看着红衣老者,等待着红衣老者接下来的话。

    红衣老者此时已下完了,将最后一颗棋子轻轻的点落在棋盘,沉声说道:“那小子心里苦啊。”

    红衣老者起身出门而去,只留下莫通山怔怔的看着棋盘。

    从无理手开始,此次推演共三十二手。第一手不再是无理手,而是继续连绵攻势,白字三十一手攻势依旧,黑子步步落败,眼看已成定局,黑子将败。

    第三十二手,白字落于天元,大势已成,胜半目。

    黑子落于白子之上。

    莫通山将黑子缓缓挪开,发现之下的白子已然断成两半。

    苦涩的笑了笑,莫通山深知红衣老者给他传达的信息。

    如今王府之中没有归真后境的顶级强者坐镇,才是这位藩王的心病。

    西凉全军开赴西北,枕戈营、伏戈营、骁骑营三大西凉精锐倾巢而出,兵至瓜州,与羌军俨然形成对峙之局。

    还未摸清具体情况的西凉军不敢妄动,而还没得到草原供给的羌军更是在等待时机。

    唯有荀海棠一人耐不住性子,若不是有司马祎兵压着,已经带兵杀到沙洲城下了。

    但司马祎兵也知道荀海棠正是心里难过之时,也不好太过打压,一直是好言相劝,荀海棠也不是脾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的棒槌,沉下心思等待战机便是。

    西凉与西羌皆是按兵不动之时,朝堂之上已然炸开了锅。

    今日早朝刚刚开始,除却首辅章让,子承父业的礼部尚书兰戌,新任兵部尚书徐子慕,朝堂之上众口一言,誓要弹劾西凉王莫通山丧城失地之罪。

    无论派系、门第、出身,皆是一副莫通山不死便欲死谏的架势。

    “够了!”周启一拍龙椅,猛地做起身子,一声大喝,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将莫通山羁押京城?满门抄斩?你们还有没有脑子!”周启怒极反笑,说道:“凉王一死,你,你,还是你去为朕镇守国门,抵御外敌?”

    周启一连指向领头跪倒的几个人,声音里满是讥讽之意。

    “陛下!莫通山丧城失地之罪甚大,岂能轻易了之?西凉军乃我大吴之军队,又不是他莫通山的一言堂!臣恳请陛下择一良将,重掌西凉军”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儒再度叩首,言语之中已成不死不休之势。

    站在头前一言不发的章让皱了皱眉头,心里暗骂一声蠢货,这西凉军是不是莫通山的一言堂谁不知道?还用问?

    但是这些话陛下不能说,谁也不能直说,看如此形势,作为首辅宰相,他必须站出来为陛下解忧。

    “萧御史的话严重了,陛下的意思乃是此时西羌大军兵临城下,战前换将乃兵家,不妨等战事了结,等败了敌军,再论罪过也不迟。”章让这一席话说的还是很中肯的,很多跪倒谏言的官僚也是点了点头,是啊,此时换将已然不妥,事后再论也不迟。

    周启看向章让,微微的点了下头,关键时刻还得是章让解局,自己方才一时冲动,险些将此事结成死结。

    “陛下!”萧御史再度叩首,意思再明显不过,誓要把莫通山弹劾到倒台才肯罢休。

    “你!”周启怒视着这位当朝御史,缓过一口气来,说道:“莫通山不就是当年进京把你儿子打了吗?国家大事面前,岂是寻私仇的时候?”

    萧御史高声呼道:“陛下,老臣岂是公私不分之人?老臣……”

    周启冷冷的看着萧御史,萧御史的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正说着的话戛然而止。

    “好,依你!”周启冷不丁的吐出三个字。

    章让立时坐不住了,陛下这是怎么了?一旦降罪莫通山,那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要知道不光莫通山的二十万大军朝廷消化不了,身后可还有咫尺之间的西羌大军以及已显不臣之心的第五家啊!

    “传旨,擢升御史萧亭林尚书右仆射,领军机大臣兼陇西巡回使一职,授鹿卢玉具剑享先斩后奏之权,即可赴身敦煌缉拿莫通山;其子萧法加封开国县男爵位,领正四品朝廷俸禄;其妻卢氏加封四品诰命夫人。”

    这一席话,瞬间让朝堂上所有大臣冷汗直流。

    “萧亭林,你可得把莫通山给朕带回来,好好的问一问他的丧城失地之罪!退朝!”

    你萧亭林不是想搏一个青史留名吗? 不是自诩清流雅士吗?不是想为儿报仇吗?好,朕给你个机会,心里这样想着,周启拂袖而去。

    皇帝一走,朝堂之上的重臣除却不曾弹劾莫通山的三人相继离去,其余众人尽皆呆呆的立于原地。

    缉拿莫通山?没人认为萧亭林能把莫通山带回来,恐怕还没进西凉这颗头颅就要被西凉碟子摘了去。

    至于加封其妻儿,只不过是要让萧家在萧亭林死后还能长保富贵罢了。

    没人帮萧亭林出头,这位如疯狗一般的御史向来是见谁咬谁只想搏得青史薄名的主,不在任何派系之中,只是在弹劾莫通山一事上与大家保持一致而已。

    更何况,谁会为了一个死人和皇上较劲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正理。

    御史虽是言官,有风闻奏事的监察弹劾之权,但从品级上不过是正八品的微末小官,如今一举跻身尚书右仆射与首辅大臣尚书左仆射章让同等品级可谓是一举登天。

    除了劳苦功高且已退官休沐的臣子之外,朝堂之上唯有章让是从二品的官职,如今多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萧亭林。

    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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