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谷波忍无可忍道:“劳徐御医费心,本世子铭记在心,感戴不忘。”

    “世子爷言重了,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徐从安漫不经心,温温和和,半点儿火气也没有,“这病情延误至今,说起来老夫还真是要担些责任,以前谨慎过度了些。”

    南谷波气了一个倒仰,这是直接承认这事情从始至终,都是这老匹夫做的头尾了!而且自己能不能痊愈,也在这老匹夫一念之间!温和的世子在心里默默的骂了无数句,平静了下心情,这才道:“徐御医休要自责,这事出有因,不能全怪徐御医的。”再对着雪见笑得柔和:“雪见娘子也要劝劝才是,徐御医是医者仁心,虽然过于谨慎,也全是出于善念,雪见娘子也劝徐御医不要再自责才是。”

    和雪见显而易见的焦急不同,床上地上对峙的俩个人都从容镇定着。其实大局已定,看不出来的,唯有雪见一人矣。

    南谷波自忖自己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件“小事”,只是因为一时的不查,却把自己拖下了水。他心中最大的疙瘩就是,一向只有他算计人,却从没有失算过!所以如今让他耿耿于怀的,自然是自己的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了。

    这事情串起来,其实开头挺普通的,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偶尔对一个姿容绝美却被主家虐待的小丫头上了心。接下来本来挺简单的,世子会纳了这丫头的主子为世子妃或者为世子侧妃都可以,这丫头也便会顺理成章的做了他的屋里人。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故事。

    谁会想到,因为他的这一点点“上心”,却让何婉娴这个疯狂的女人记在心头,以一招李代桃僵,就让紫心代她远嫁,同时让武德侯府脱离困境,更利用他难得的这一点伤感顺势做了他的侧妃。

    其实真心说,他对何婉娴也好,对后来改了名字伤了身子的何婉婷也罢,都是极尽温存的。不能说没有紫心的关系,但还有一点就是世子府里也缺个管事的人,而何婉婷,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些手段,也有理家的能力的。

    如果没有东胜村的那次见面,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他还是那个京城贵女眼中的温雅公子,而何婉婷也还是那个受宠的侧妃,即使他正式娶妃,也不会从此弃何婉婷而不顾。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不会!

    偏偏的,让他遇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的人,一直以为这个人只是一句叹息,一个标榜自己是情圣的理由,却不料这个人又从天而降,又重新站到了他面前!如果眼前的这个美人,还像以前那样眼里心里只有他,那么,事情该是多么美妙香艳,贵公子不弃昔日旧仆之类的故事,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偏偏啊!全变了!一个可以让他握在掌心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丫头,此刻却以一种绝决的方式面对着他。紫心变成了雪见!她的嗓子不再清脆悦耳,这当然是让人非常遗憾的,但她竟然!她怎么可能!她居然就!她成了别人的还是一个低贱的商人的妻子,还做得甘心情愿!!!

    如果,她只是替嫁远走他乡,那么,她的背影将会永远留在南谷波的心中,让他时时想起来,感叹一句,这可怜又善良的丫头啊,这个版本,才是最佳的那一个吧!他情愿是这个最佳的版本,就像话本里的那些故事一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啊!

    不!他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这个和紫心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小女人,完全的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这才是南谷波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的感觉,就像当众被人狠狠掴了一掌,而这个动手的人,身份还如此低微,低微到可以让他一脚就踩进泥土里。

    南谷波甚至都没有多想,就定下了等雪见一生下孩子,就带她回府的心思。不当时就动身,只是怕路上会一个不小心,就让她一尸两命而矣。谁想得到,何婉婷这个歹毒的妇人,却以为他在外面又有了新欢接二连三的下了狠手,而这一次次的狠手,却反倒让雪见回到了那个商人的身边,完全的破坏了他的计划!

    何婉婷的死,是她自找的!但徐从安从中起到的作用,南谷波却是现在刚刚串了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呀,就让他吃了如此大亏,这人,真的是该死!可是,徐从安的身份和何婉婷完全不同,他不是可以任由他揉捏的,而屋外坐着的那个圣上新宠,也让他不得不顾忌重重。

    徐从安却是从无数的宅斗宫斗中冷眼旁观而来,即便知道汪从寒已成南谷波最大的顾忌,但也不敢丝毫失了小心,唯恐这道貌岸然的“谦谦如玉君子”,正式撕开了脸面。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一向不少,而像南谷波这样一直吃得开且玩得转的,却并没有几个。所以,不得不说,南谷波是一个聪明的人,因为聪明,所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紫心,只能死在了边境。而雪见,也只能还是那个商人的妻子。

    太让人气不过了,本来这样的一件后院多了一个女人的小事,也能兜兜转转成这样差点害了自己性命的大事,不能不说让他憋气带窝火。他是堂堂的世子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多少贵女想为他暖床?多少丫头又想爬上他的床?他是真的对雪见动心了吗?他是真的不介意她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的事实吗?他又怎么会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反正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雪见曾对他说过,说他只爱他自己,别人之于他,都不过是他屋内的摆件。雪见又说自己,还是一个让他无法摆出来的那一件。摆不出来,不合时宜;私下赏玩,又不称手。如同鸡肋呀!

    可不知怎么地,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南谷波在震惊之余也显得理直气壮,鸡肋也好,无用的摆件也罢,反正没离了我的屋子,那么你就得属于我。

    或许他没听过“我的地盘我做主”这样的话,但依然不能妨碍他有这样的实际想法。

    屋内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他们并不知道,门外的汪从寒已经急得火上了房,想去看看内屋的这几个人情况,但又怕自己不合规矩的闯入,会打乱了室内的谈判节奏。于是便仍旧怡然自得的品着茶,俨然无事人一般。这种猫爪般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出来了。

    见无人说话,涟儿怯生生的上前一步,神情紧张道,“爷,该……该吃药了……”

    “越发的没有了眼力介儿!”南谷波眯下眼,摆出一脸的威严,看着涟儿默默低头,他又翻脸冷声道:“滚出去!”

    被主子这样当众呵斥,涟儿登时羞红了脸,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她和南谷波之间不只是主仆,南谷波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南谷波绝对不是故意让她好看,也不会因此恼了她,不单单是这些年的感情,更多是因为她的忠心。

    看着一脸惨色的涟儿,雪见笑眯眯阻止他,然后颇为义正言辞地说道:“世子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涟儿姑娘,她也是一片好意。”

    涟儿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此刻心情恶劣,更听不得雪见这般冷嘲热讽,正要退出去,却听到那所谓神医说道:“嗯,涟儿姑娘,你受累给拿来纸墨,依老夫看,世子爷的伤势已缓,需要另换一方才可。”

    涟儿抬头望了望南谷波,见南谷波并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支吾半天,没敢应声。

    见涟儿只站着,雪见却是忍耐不住,乐呵呵的问道:“怎么?这是不想你家世子爷赶快好起来,好继续活蹦乱跳的算计别人吗?”

    涟儿还站在那儿发傻,心内来了火气,暗自想道,这转眼的功夫,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乡下郎中,便成了爷口中的旧识,还是御医!还是紫心的义父!这一出接着一出的,都是什么状况?再说,爷劳心费力的把紫心找回来,这怎么紫心不止名字变了,连身份都变得这么别扭呢?涟儿虽然不喜欢紫心,但她仍然认定,这紫心,就应该是属于自家爷的。怎么她竟如此的不识好歹?

    幸好此时南谷波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回过神来,示意涟儿去取了纸笔,写完后亲手交与他。南谷波淡然的看了看纸上的内容,面上表情未变,手上却有些微微颤抖,这老贼!这老贼如此欺我!然后又颓然把纸扔于一侧,别说,这老贼的障眼法看似繁琐,其实脉络只有一个,不过是人心而。他在皇宫做御医那么久,果然不是白混的!

    不想再猜测南谷波的心理,雪见立于床前,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干巴巴地说:“多谢世子爷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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