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梁阅握住卢希的手,“跟我回去,我送你回府。”

    卢希甩开了他的手,怒道:“这里有你什么事?用你在这儿多管闲事吗?”

    “希儿,你……”

    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梁阅的话,“这里好热闹啊。”

    三人都愣在原地,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大雨也没阻断你们玩闹的心思,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梁阅连忙迎上前去,“督军,是童昱晴不守妇道,深夜来寻白乔煊在先,我们不过是……”

    卢天胜一拳将他打到地上,“我卢氏的儿媳是什么样子,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三更半夜尾随有夫之妇,你就光辉伟岸了?!滚!”

    梁阅将口中的血吐出来后,爬上了自己的车。卿子汀和卢希都被父亲的怒火震住,低着头瑟瑟发抖。卢天胜扫了儿子一眼后,对女儿说道:“希儿,你随父亲来。”

    卢希半句也不敢违逆,乖乖地和父亲上了车,卿子汀在车子开走后才敢抬起头来。

    卢天胜将女儿带回督军署,拿毛巾给她擦了擦湿透了的头发,让她换上一身干衣服,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卢希有记忆以来,从未被卢天胜如此事无巨细地照顾过,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她湿了眼角。

    卢天胜揉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希儿,自从你发觉乔煊和你二嫂之间的事情,父亲一直没有仔细和你谈过。你想听听父亲的想法吗?”

    卢希被戳中心事,眼泪从蒙蒙细雨变成瓢泼大雨,卢天胜等她哭够了,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母亲一定已经和你谈过这件事情,她是不是觉得乔煊、你二嫂,甚至你二哥都十恶不赦,不可饶恕?”

    卢希没有吭声,卢天胜继续说道:“按照她的说法,其实十恶不赦的还有一个人,就是我。”

    卢希眼含疑问,卢天胜直接说出实情,“因为在你和乔煊、你二哥和二嫂成婚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情。”

    卢希更是惊讶,“什么?您早就知道?那您为什么还允准我们的婚事?”

    卢天胜笑道:“在父亲回答你之前,你先回答父亲两个问题,第一,对于乔煊和你二嫂,你现在最介意的是不是他们之间有情,而不是怀疑他们真的有染?”

    卢希不明白父亲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就他的问题点点头。

    “第二,对于你二哥,你介意的是不是他在你婚前,没有告诉你乔煊和你二嫂的实情?”

    卢希又点点头,卢天胜颔首,“那好,父亲回答你的问题。你二哥的婚事我就不解释了,这不是你最关心的,我主要解释我为什么答应你的婚事。第一,我认可乔煊的能力,我认为他有能力承起你的一生。这也是我选择他而不是梁阅的原因。平心而论,你是不是也觉得乔煊的魅力远胜于梁阅?”

    卢希没有答话,卢天胜说道:“我就当你默认了。第二个原因,我也相信你的魅力,我的女儿这么出色,我不信白乔煊那小子会不动心,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想你母亲应该与你说过,她觉得乔煊像我,太过强势,所以你们的婚姻一定不会美满。但她忘了一点,她可以拿乔煊和我比,却不可以拿你和她比。第三,也是最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尤其是这个情字。白乔煊和童昱晴再爱彼此,在身边都有另一个人,彼此又不常常接触的情况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会慢慢变淡。我相信,如果你再晚一年,可能都发现不了他们两个的曾经,因为那曾经已经不复存在了。”

    卢希还是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卢天胜又道:“再说你二哥。你怪他在你婚前,没有与你说过乔煊和你二嫂的事情,那父亲要问你,难道你在婚前,就一点也没听说过他们之间的事吗?父亲怎么记得你母亲好像跟你说过呀……还有,你二哥就没说过半句不让你嫁给白乔煊的话吗?父亲怎么也觉得你二哥与你说过呢……可是你母亲和二哥说的话,你有听进去吗?有去查过吗?没有。你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无条件地相信他,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是。所以在别人劝你拦你的时候,你根本听不进去任何逆耳忠言。如此说来,你自己是不是也要为你现在的痛苦负责任呢?”

    卢天胜见女儿的头越来越低,抚着她的背说道:“你若还是觉得你二哥有错,那你就再想想。如果、假设有这么一种情况,你二哥和乔煊都身陷绝境,但你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只能去救其中一个,你会选择去救哪一个啊?你若是都不能选择你二哥的话,又有什么资格怨怪他,在你和你二嫂之间没有选择你呢?”

    卢希终于开口说话,“父亲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自己也想过。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事情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只要一想到他们,或是一看到他们,心里就像有一道坎迈不过去。我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

    卢天胜的语气极为肯定,“你二哥已经和父亲说过,过完这个年后,他就会带你二嫂回遥尘岛,日后你和乔煊跟他们见面的机会都不会太多。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你发自内心地原谅我们,原谅我们这些曾经伤害过你,隐瞒过你的人,你回到白府,安安心心地做乔煊的夫人。第二,你不原谅我们,父亲会马上许你和乔煊和离,从此你和他再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卢希的头不停地摇,卢天胜叹道:“只有这两条路,你不能两条都摇头。你蹉跎的时光已经太多了,还险些出了意外,所以父亲不能再由你拖下去了,必须快刀斩乱麻,明天的这个时候,父亲要你的答复。”

    卢希的脸一时红一时白,“您……知道……”

    卢天胜长叹一声,“父亲不当面过问你的行踪,不代表父亲什么都不知道。如若不然,你以为会那么巧,在梁阅欺负你的时候,外面起火吗?梁阅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他老子对我还有点用的份儿上,欺负我女儿,今日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对于父亲的“关怀”,卢希真是既想哭又想笑,不过她既收了眼泪,也收了笑意,认真地搂住父亲,说了声,“父亲,谢谢你。”

    童昱晴在屋里劝着白乔煊,一直没有回头看外面的情形,出来之后才知道卿子汀为自己顶了多大的压力,连忙回府给他做了一碗安神汤。

    卿子汀喝完汤后一直打着冷颤,童昱晴自责地说:“我刚刚只顾着劝人,没有注意到外面来了人,早知道就让你和我一起进去了。再说,你也不必拦着希儿,她要打要骂,冲着我来就是了,我又不是受不住。”

    卿子汀边抖边说,“没事,无碍的。乔煊怎么样?我见你扶他上楼了,他可睡下了?”

    童昱晴回道:“我在他的水里放了一片安眠药,总算是让他合上眼睛了。”

    卿子汀点了点头,“哦,那你可问过他日后有何打算?”

    童昱晴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我想他清醒过来之后,一定会去找杜洛王报仇。”

    卿子汀有些意外,“你不准备劝劝他吗?我虽然不问世事,但也知道杜洛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杜洛王更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童昱晴叹道:“他决定的事情,岂是别人想劝就能劝动的?我能劝动他,也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明白我说的有道理。可杀父之仇不去报,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说说服他了。何况我也相信,以他的智谋和能力,足以与杜洛王一战。不能因为杜洛王难对付,就不报这不共戴天之仇了吧?”

    卿子汀颔首,没再多说什么。

    童昱晴所料一点不错,第二天白乔煊醒来后便着人收拾灵堂,自己则去了督军署,找卢天胜商量去杜洛前线的事情。

    卢天胜见他沉着冷静,意识清醒,不是一时冲动提刀就去杜洛的架势,便应许他去杜洛前线担任守境副帅,只是临走之前,让他先去督军府和卢希打声招呼。

    白乔煊也觉得应该这么做,便去督军府寻卢希,语欢却说她不在。

    白乔煊以为卢希还是不肯原谅他,便说道:“语欢,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这次来是来与她道别的,请她看在夫妻一场的份儿上,让我进去见她一面。也许没个两三年,我们都见不上面了。”

    语欢笑着回道:“姑爷,您误会了,小姐当真是出门了,就在一刻钟前,去督军署了。”

    白乔煊这才觉得语欢没有对他说谎,遂问道:“她去督军署做什么?”

    语欢摇着头,“不知道。小姐走得急,只告诉奴婢要去督军署。”

    白乔煊说道:“那我去督军署寻她,你回去忙吧。”

    白乔煊说完又急忙返回督军署,没想到卢天胜又说,卢希刚走。他刚准备往回返,卢天胜就拦住了他,让他留意一下过往的车辆,别又错过去了,还告诉他,卢希已经原谅了他,让他见到她后再好好哄哄她,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大事了。

    白乔煊道过谢后,便出门往回走,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来往的车辆,终于在一辆迎面而来的车中隐约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辆车中的人也看到了他,白乔煊连忙让玹苍停车,跑到她面前,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个拥抱。

    卢希轻声问道:“我知道你去前线是为了给公公报仇,也不打算阻拦你,只是,你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白乔煊肯定地回道:“不好。杜洛王太过于危险,暗杀父亲后未必就会收手,你去我不放心,现在金都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想岳父也是这样与你说的吧?”

    卢希噘着嘴道:“你还真是父亲肚子里的蛔虫,他还说我去不但帮不上你,还会给你添乱。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白乔煊笑道:“好了,不管我和岳父是如何说的,都是为你着想。你就乖乖地在家等我回来。我不在家,府中的一切事务还有阿茵都交给你了,你能照顾好家里,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

    卢希有些扫兴,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你到了那边一切小心,不出战的话每天都要给我打一通电话。”

    白乔煊揽住她,眉眼间尽是柔情:“遵命,夫人……”

    白乔煊走后,卿子汀问过童昱晴很多次,是否要派人打探他的消息,童昱晴都说不必,直到最后童昱晴见卿子汀为此事实在忧心不已,才向他坦白她不需要消息的原因——战场之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卿子汀这才明白童昱晴为什么一直不担心白乔煊在前线的安危,安心准备起回遥尘岛的事宜。以往遥尘岛上,只有他和书阙两人,一应事务都是他们两个一起打理,可是现在多了童昱晴和觅岚两个人,很多布置都需要变化。卿子汀又不想让童昱晴劳心劳力,便想让顾维清先派些人到遥尘岛上收拾一番。

    童昱晴无意中听到卿子汀和书阙商量着岛上的事情,不想让卿子汀为了自己再麻烦别人,便与他说,等他们回去,再一起收拾房间。

    卿子汀挠着头,有些迟疑,“若娮,不止收拾房间那么简单,整个岛上都需要清理一遍。以往我和书阙都是一个月一清理,一次彻底的清理也要两天的时间。这次我们一年多都没有回去,只怕岛上已经是杂草丛生,无处落脚了。没有个七八天,只怕岛上是住不了人的,你还是不要亲自上手了吧?”

    童昱晴笑道:“没事。岛上再脏再烂,清理起来也不过就是些体力上的事,不会比我以前为公务、为复仇费心筹谋还苦。再说,你身体不好,要歇也是你歇着。”

    两人争论了半晌也没争论出个结果,最后还是觅岚出了个主意,两人各退一步,卿子汀答应让童昱晴和他们一起干活,童昱晴答应让卿子汀找帮手。

    顾维清听说卿子汀找他有什么事后,笑道:“我的好弟弟,这点小事还用你告诉我吗?前年你离岛之后,我就一直让人帮你照看着岛上呢。你随时都可以回来住,根本用不着收拾。只是你回岛之前先来和铃坊一趟,有一个人我应该还给你了。”

    卿子汀没听明白,遂问道:“谁啊?从来都是我问你借人,你问我借过什么人吗?”

    电话那头还没有回话,卿子汀就听到顾维清“哎呦”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人踹了一脚,忙问道:“怎么了?”

    顾维清看到身后那人噤声的动作,回道:“没事没事,刚才腿突然抽了一下筋。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吧。”

    没等卿子汀说完话,顾维清就挂断了电话,回身喊道:“你踢我做什么?”

    安歌坐了下来,嗔道:“谁要你多嘴多舌?我是不可能再回到公子身边的。”

    顾维清旁观别人的感情时都十分冷静,“你做了那么多事不都是为了他吗?放心,你曾经的身份,我不会计较,子汀更不会放在心上。你根本不必为了以前的事情感到愧疚,更不该为了以前的事情放弃子汀。”

    安歌低着头不说话,顾维清打量着她的神色,“你不会是不敢面对子汀,想逃了吧?”

    安歌仍没有说话,头却更低了几分,顾维清大声说道:“那就更不应该了。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面对未来呢?子汀还要半个月才能过来,你再好好想想。”

    安歌看他在自己眼前晃就心烦,她一把推开他,“你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该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来教我。”

    顾维清嚷道:“你就会欺负我。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安歌不耐烦地说着:“去去去,别在我面前碍眼,找你那些女人去吧。”

    顾维清冷哼一声,走到门口,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回身说道:“这是我的房间,要走也是你走啊。”

    安歌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走,顾维清还贱贱地说了一句,“慢走不送啊。”

    这边两人吵吵闹闹,那边卿子汀盯着话筒觉得莫名其妙,童昱晴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不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摇头说没事。

    门外传来敲门声,“姐。”

    童昱晴见是童昱晧,迎上前去,“怎么了?找姐姐有事吗?”

    童昱晧颔首,“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卿子汀说道:“那你们先聊,我去书房看书。”

    卿子汀走后,童昱晴关上门,让弟弟坐下,见他一脸严肃,问道:“你要与我说什么事啊?”

    童昱晧思忖着说道:“姐,我想从军。”

    童昱晴愣了一瞬,笑问道:“怎么突然想从军了呢?在财政司做的不开心吗?”

    童昱晧摇摇头,“不是,这件事情我想了许久。身为童氏子孙,我不应该只想着自己开不开心,安不安全,更应该想着童氏的兴衰,家人的平安。现在蒲炘州表面上是统一的,实则暗潮汹涌,不知有多少人在窥伺督军之位。万一有天天下大变,我们无兵无将,手中的权力就只是一纸空谈。所以……”

    童昱晴握住弟弟的手,轻声说道:“你不必害怕,万事都有姐姐在,就算姐姐处理不了,也有你乔煊哥哥在……”

    童昱晧打断姐姐的话,直视着她的眼睛问道:“姐,你能保证,乔煊哥在这场权力的角逐中一定能胜出吗?就算他能胜出,你又能保证,他对你的心能永远不变,保我童氏永远是他白氏之外,最尊贵的家族吗?难道你能一辈子撑着这份家业,半点也不为姐夫和他的家族考虑吗?”

    弟弟一连串的逼问让童昱晴无法作答,童昱晧接着说道:“姐,如果童氏中没有一个能挑起大梁的男人,任旁人再怎么帮衬,也是会没落的。我已经快十四岁了,也是时候该从你肩上接过撑起家族的重担了,所以姐,你就放我去从军吧。”

    童昱晴皱着眉头,“昱晧,从军不比从政、从商,那是要时时刻刻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你已经是姐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想让你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童昱晧回握住童昱晴的手,“我知道,姐,我明白你的心情。换作是我,我也不希望你有危险。可是姐,你不要忘了,即使我不去从军,也不代表我就没有危险。与其等灾难降临时,我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现在就开始积蓄力量,你说是吗?”

    童昱晴想起那次童昱晧要去找白嘉茵时,卿子汀对自己说过的话,又想起童家百年来的尊荣,终是点了头,童昱晧大喜,童昱晴立即泼了他一盆冷水,“先别高兴得太早,你还没有告诉我,想去哪个军营呢。”

    童昱晧笑道:“我早就想好了,我要去西境的盛渃营,就是乔煊哥去的那个地方。现在杜洛王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无论于公于私,我去那里都是最好的选择。”

    童昱晴的心揪成一团,“不行,我不能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再说你去那里,也未必会得到很好的锻炼,你乔煊哥多半会护着你,所以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既然你真心想接过我肩上的担子,那从上至下,从入伍到战场,我不会跟任何人打招呼,你就当自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万事都自己去闯吧。”

    童昱晧沉吟片刻,回道:“姐说的有道理,那我陪你过完这个年,就自己离开了。你和姐夫要好好的。”

    童昱晴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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