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苦笑道:“克吴,这一年多来,你往负午山之东总共迁了三四百户的居民。顺阳王府上下已对你薄有微词。你虽交好大王,但也不能忘了顺阳还有不少官员和数百小吏。”

    郑胜皱皱眉,他想起最近这段时间,李浊等人几次拖延了约定好的迁居日期。郑胜本以为他们是后悔了,想赖掉此事。不成想,其中“水”不浅,竟是顺阳王府的官员从中作梗。

    “克吴,司马定云管事将顺阳田地之事全交与我手。按照常理,我这大农在王国的地位,是不如大王的内管事的,但如今,我已是主管顺阳全部农事的人。我想,司马管家这是看在了你的面子上。”

    “为兄承你恩情了。”郑清轻声道。

    “兄长不必如此客气……”

    “乐活寨的人住在山里确实不好,我打算在南债水南岸,为他们选定个位置作为新村寨。克吴,你觉得呢?”

    “很好,兄长考虑周到。”郑胜点头道。

    “好。想不到啊,时间过得真快,伐吴之役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克吴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好男儿了!”郑清畅然道。

    郑胜微笑不语。

    “走吧,我们该出去了,以后有时间再叙。”

    “是。”

    债水水患的事很快处理好,补偿村民、重建村落的事情有郑汶、王众处理,不必郑胜操心。

    他回到书院。过了几天,计开又来见他。

    一见面,计开语气激烈的说:“郑世子,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以致犯下大错。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证明自己的!”

    郑胜反问道:“经过冬天的修渠,我对这事也明白了不少。清理河道淤泥,挖池塘、修沟渠,基本的道理我都明白了。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主意吗?”

    计开红着眼答道:“当然,世子若打算再这样修,只会淹没更下游的地区,与前事无异矣。”

    “噢?那你有什么办法?是回去请教你曾祖父了?”

    计开点点头,“是,我请教了。但他没告诉我。所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而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郑胜闭上眼睛,“你把你的想法告诉计老先生了?他怎么说?”

    计开有些丧气的说:“没有,他不肯听。”

    郑胜怒道:“那你敢来我这里?计兄,你的方案只是个想法,确实不可怕,也害不了人。但是我要把它做出来,这件事关乎成千上万人的安危,我已经冒过一次冒险了。这次,我不想再胡来。”

    “世子,我的计划不会再出问题了。你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上次是我年轻不懂事,幸而没有犯下大错。但我郑氏为此也花费了不少——用作对乡民们的补偿了。所以,我不会再冒险。”

    “我发誓……”

    “你一个人的生命能抵得过那么多人吗?这招,对我没用!”郑胜怒道。

    计开突然平静下来,“你我皆少年,年少或许无知,但是不能失去勇气。上次,计开确实百死莫赎。我甚至打算不再修渠,改从他业。但我内心还是不安,充满愧疚。这十年所学若废,更是对曾祖的不孝。世子,请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当竭力所为。”

    郑胜看着眼前这张稚嫩的脸庞,正在满怀期待的目视着他。

    我们尚年少。

    年少,代表着未来,代表了未知的可能。

    他们也许能做下许多、许多的事。

    他有什么不敢的呢?郑胜心里突然涌起万丈豪情,他正值年少,意气些又何妨!

    于是,他沉声道:“好,我给你机会。这次,我可以再听你的意见。但你的计划我还要找其他人问询利弊。你先用一句话,说出你最重要的内容吧。”

    计开的兴奋难以平复,但他还是忍住了情绪,想了下,才沉声道:“修陂。”

    “修陂?”

    陂,郑胜知道这字的意思。陂,就是指池塘或小水泊。

    修个池塘就能预防了水患?

    郑胜隐隐有些后悔,他又冲动了。

    “是,我查了荆州大小二十三条河水,过往二十年的洪灾情况,其中有发水多的、有少的,又查了历年降雨的情况,发现洪灾的发生不仅与河渠的修缮情况有关,还与是否修有陂池有关。”说到自己的专业,计开的话开始滔滔不绝了。

    郑胜暗暗诧异,“这好像是统计学的原理吧?计伦这老头这么牛?连统计学都会?还教给了学生计开?”

    计开已经在列举论据:哪年哪条河发了洪灾,是否修陂、是否修缮河道,他说的兴致高昂,郑胜只好打断他,“好,我明白了。我想问:这方法是计伦教你的?你可知道了其中蕴含的道理?”

    计开愕然,“是的。曾祖说过,若是遇到了不解的难事,便去查看前人的经历,其中总会有解决之法。虽然,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还是照做了。”

    郑胜很是失望,这是什么鬼办法?前人面对的情况能和现在一样吗?生搬前人的经验做事,这要不得啊!最重要的是,他如此办法想到的主意,可行吗?

    计开小心翼翼地说:“世子,我承认,我确实很蠢笨,翻了近百卷的卷宗,才隐约有了这个主意。”

    郑胜苦笑:“好,好了。你打算修怎样的陂?在哪里?有多大?”郑胜打算听一听,反正他肯定还要再找人询问意见。大不了,修陂的主意到时被取缔呗!

    “在债南聚之南,大概要方圆十余里的大小。”计开答道。

    “方圆十里?”郑胜目瞪口呆,“你这哪是修池塘啊,可不就是要挖一个人工湖吗?”

    计开疑惑道:“人工湖?这是什么?”

    “人工湖,就是人挖的湖。”郑胜给他解释道。

    郑胜想着:如果说挖池塘令他对计开的计划充满了疑虑。但若是挖个人工湖,这就很有道理了啊!

    郑胜还隐约记得,湖泊确实有一项泄洪的功能。不过,他还是有所顾虑:“我们挖一条几里长的河渠,就耗费了很大的资源,挖方圆十里的人工湖?”他挖不起啊!

    计开笑道:“世子,您知道为什么债南聚被完全淹没,而债水其他村落只是受到洪水的冲击吗?”

    “那里地势低?”郑胜想了想说道。水往低处流,它淹没了债南聚附近,即证明了那里地势低矮。这道理,他想得明白。

    “是,债水、北溪、明泉诸水流经的地方,地势低洼,以至于经常发生水患。债南那边和明泉一样,同样有很多的池滩浅湖,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连同它们,挖出淤泥,修筑堤坝而已。”

    郑胜点点头,若是这样,他感觉和挖渠也没多大的区别。

    “而且修陂,也能存蓄水源。旱年时,还可以通过河渠灌溉田地。”计开绞尽脑汁想着挖湖的好处。

    郑胜赞同了挖湖的计划,但他知道这会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忘不了王郑渠是他花费了怎样的心思才开出来的。

    计开走后,郑胜一直在为人工湖发愁,直到他收到司马定云的传书。

    “哈,这下足够了。”郑胜乐得眉开眼笑。他稍稍盘算了下,发现有了这笔钱,他算是有底气继续挥霍,不用再“低声下气”为钱发愁啦!

    司马定云只传回来一个消息,拍卖会大获成功!

    “世子,你又怎么了?”刘嗅儿从门外走进来,诧异的看着他。

    心情过分激动之下,郑胜冲上来,竟轻轻地抱了抱她,然后兴奋地对她说道:“我们有钱了!”

    刘嗅儿既羞又恼,“世子!”

    “哇!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没看见。”青儿捂着眼睛,脚步匆匆地溜了出去。

    郑胜窘然,这?

    “世子!”刘嗅儿恼道,“青儿,她会把这件事传开的!你怎么……怎么能轻薄女孩子呢?”

    郑胜尴尬地笑笑,“我就是太高兴了而已。你来看这个。”郑胜把信拿给她看。

    刘嗅儿看了信,不由惊道:“世子,司马管家确定没写错?怎么会这样多?”

    郑胜乐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这样高兴了吧?”

    刘嗅儿看了郑胜一眼,轻声道:“世子,那个钻石太贵重了,放在我房间里万一丢了,十个、百个刘嗅儿都抵不过的。”

    郑胜实在是琢磨不出她刚才是怎么把心思转到那块钻石上的,这可真是奇怪!

    郑胜问:“你真不想要了?”

    刘嗅儿轻声道,“若把这颗钻石放在这次拍卖会上,世子可以多赚上千万钱,更加高兴。在我手上,它连玩物也算不上,又有什么用呢?”

    郑胜看着她,心里的想法却转了好几转,他开口道:“但现在已经晚了。上次司马管家拿去的那些钻石,有两个被他进献给了皇上。我让他夸下了海口:‘那是两颗世上最大的钻石。’因为是最大的,所以才会把它们献给皇上和皇后。拍卖会上卖出的,是四颗只有它们四分之一大小。最大的那两颗被称为‘元石’,那四颗则叫‘四分石’。”

    刘嗅儿紧张起来:“世子,我手里的那颗不会也是‘元石’吧?”

    “当然不是。”刘嗅儿提起的心还没放下,只听郑胜继续说道,“它比元石还大。大概,有两个‘元石’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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