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细雨绵绵的清明时节,我一手撑着伞,一只抱着小叶子同时还提着装着鲜花和冥纸的袋子,踏着泥泞的小路,早早地来到位于G县城郊的一处小山坡前的姑姑的墓前祭奠。

    看着小小的坟头上长满着各种杂草,我的心里就忍不住悲伤起来。

    姑姑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父母就相继去世,我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实在是太小了,小得我一点都记不起他们的样子。从我记事起,我就和姑姑生活在一起。

    姑姑一直都很疼我,从来没有骂过我,更没有打过我,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是让我先吃先用的,只要我提出的要求,她总是尽管满足。

    对于我来说,姑姑就是爸爸妈妈,她一个人支撑了我一个小小的世界,一个人给予了我所有的父爱与母爱,让我的心从来没有感觉到孤单寂寞与伤悲。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姑姑病重去世,那一年,我十七岁。

    我慢慢将小叶子放在一边,让她自己打着伞站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袋子中的那束栀子花整整齐齐摆放墓前。

    我慢慢蹲下,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姑姑刻在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姑的样子还和她在世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照片上的她永远带着浅浅的笑容,而在我印象中的姑姑是难得有笑脸的。

    是了,今天是清明,姑姑自然要开心的。每年也就这么几个日子姑姑的脸上会带着难得的笑容,清明就是其中的一个。

    我强撑起一个笑脸回答姑姑的笑脸:“姑姑,你看这花香不香啊?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栀子花了,难得这个季节也有的哦。”

    确实,栀子花叶虽然是属于四季常青的,但是栀子花的花期却只在每年的五到七月,而花店里是比较少有人买栀子花的,尤其是这样反季节的。

    不过这世上的人实在是太聪明了,只要你想要,只要你有钱,再难的东西他们也总能想办法帮你弄到。从姑姑去世的那一年起,我就和一家花草种植基地签订了个长期合同,每年的清明、农历七月十三以及冬至日,他们都会高价提供给我一束盛开的栀子花。

    有钱真好!

    我一边烧着冥纸一边感叹。

    这世上把钱财看得太重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似乎是人们千古不变的追求。

    几日都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的天,此刻竟然完全停了,天空中的太阳竟然撇开乌云,洒下了一片光亮,这让我很是惊喜。

    我转身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叶子招招手:“小叶子,把伞放下,快来给姑奶奶烧点纸钱,她会保佑你健康成长的。”

    小叶子很听我的话,马上就将伞放下,慢慢走到我的身边蹲下,然后从我的手中接过一叠纸钱,学着我的样子,一张一张地烧着。

    只是虽然她的动作不慢,但整个过程她依然没有讲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不过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已经很为她开心了,至少我说什么她会马上来做,不比一年前我在孤儿院遇到她的时候,她只会完全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当中。

    “姑姑,叶子和小叶子一起来给你烧纸钱了,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说到这时,我的鼻子就泛起了酸。

    姑姑一个人在那个寒冷的世界里,怎么会过得好呢?

    她还有牵挂,还有惦记,应该还有不甘心,怎么可能过得好呢?

    如果姑姑能说话的话,就算她答一个“好”字,我也知道她不过是安慰我罢了。

    我吸了吸鼻子,又继续絮絮叨叨:“姑姑,我过得挺好的,你放心呢。小艾也过得挺好的,前些天我看到了她了,不过她没有看到我,不对,应该是她也看到了我,只是不认识我罢了。她还是那么漂亮,就是有一点儿任性,不过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嘛,有一点儿小脾气也是很正常的了,姑姑不用担心。”

    我知道小艾是姑姑在这世上最大的牵挂,为了能知道更多有关小艾的消息,以方便告诉姑姑,我想过不少办法接近她,只是她的生活圈子与我实在是相差太大了,我实在没有办法挤进去,只好隔些时日就挑个时间去她经常出现的地方碰碰她,也想办法多关注一些有关她的事情。

    “姑姑,你一定要保佑小艾过得好好的。”说到这里,我苦笑了。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在天之灵”,姑姑与姑父就不至于这样劳燕纷飞痛苦半辈子,只要多去先辈们坟前多烧点儿纸钱,多叩几个响头不就得了?

    如果可以,我也多给爷爷奶奶叩几个响头,让他们帮我留住松哥,不让他有飞出G县的念头,就那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陪着我在G县终老。

    松哥……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实现他那个所谓的要做上层社会的愿意,更不知道他的心里还有没有我的一点位置,会不会偶尔将我从心底里翻出来念一念?

    或者他早已把我掷之了脑后,又遇到了一个他爱的女人,已经给这个女人营造了一个温馨的家,也许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一家三口正享受着天伦之乐呢。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要知道他已经离开了G县这么多年了,凭着他的聪慧与闯劲,一定可以打拼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来的。

    唉……

    我又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看蹲在一边认真的烧着纸钱、依然没有说一句话的小叶子,我心里有说不出来的伤感。

    当初之所以会收留她,是因为觉得她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可怜,无父无母,好歹我还有姑姑疼爱,可是小叶子却谁的疼爱都得不到,所以我给她取名小叶子,将她带在了身边。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大三的时候竟然怀过一次孕,只是因为自己年轻,不懂得调理,在孩子四个月的时候流产了。

    那个孩子,当然是陶柏松的,他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也是我唯一将身心都付出过的男人,是唯一一个让我刻骨铭心的男人。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但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说话的情形。

    那个时候我念初二,他念初三。

    为了挤出更多的时间学习,从初二开始,我中午都不回家吃饭了,就在学校的食堂里对付一餐。

    其实姑姑每天给我的零花钱还是不少的,尤其是中餐,姑姑总说让我到外面炒个菜吃饭,不过我总嫌到校外路有些远,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我本身就不挑食,所以尽管食堂里的饭菜并不是很可口,我倒是能接受。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人不少,我每次都会特意来晚一点儿,等同学们都吃得差不多了,我再来,这样我就不会排队打菜打饭了。然后我会挑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有时还会带着一本书边吃边看。

    那个时候,我就注意到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也和我一样,喜欢来晚一些,喜欢坐在这个角落里用餐。

    我之所以会对他感到好奇,是因为他每次都是就着咸菜吃三个硬硬的馒头,而且每次都吃得很快,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让我有些难以理解,因为我总觉得平淡无味的馒头是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后来他似乎也发现了我总看他,变得腼腆起来了,吃馒头也不再那样狼吞虎咽了。

    再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他的午饭由三个馒头变成了两个馒头!

    于是我悄悄去打听他的情况,才知道原来他的家庭条件非常不好,父母早逝,跟着叔叔过日子,叔叔家里孩子多,要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老师多次家访,叔叔早就要让他辍学了。

    据说他的学费学校全免了,但是生活费学校里就没有办法了,叔叔只给他很少很少的生活费,偶尔老师也会接济他一点儿,他自己也会出去打点小工,但是对于正处于长身体时候的他来说,一顿饭吃几个馒头那又算得了什么呢?可是偏偏连馒头也快吃不上了。

    当时我打听到这些情况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感觉特别地心疼。

    那一天中午,我一下课就去了我平常一惯坐的那个位置,也没去打菜,只是坐着等着他的到来。

    等食堂里用餐的学生少了一大半的时候,我就看到穿着有些泛黄的汗衫的陶柏松快步走到食堂窗口前,买了两个食堂早上卖剩下的馒头,然后在离我不远处坐下,又从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子来,我知道那是他从家里带来的咸菜。

    眼看着他就要开吃了,我轻轻地冲着他那边喊了句:“喂!”

    虽然我知道他叫陶柏松,我也在心里练习了好多次喊他的名字,不过看到了他的时候,我还是没能将他的名字喊出来。

    他似乎有些意外,左右看了看,确实左右一个人都没有,然后用狐疑的目光望着我,指着自己很不确信地问道:“叫我?”

    “嗯。”我连忙点头,指着自己假装不舒服的腿,低声问他,“同学,你可以帮我买两份饭来吗?我的腿病犯了,医生说了尽管少走路。”

    难得撒谎的我,第一次面对一个男生撒谎,在说的时候,我的脸早已红到了脖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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