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岐语气愈发沉厉:“兄长,你我等得起,这雨师的万里河山和千万百姓们又如何等得起?裴山青与毛民勾结,不必太久,整个雨师都将陷入孟琮的铁蹄之下!到时候灭的不仅仅是容氏,而是我雨师整族!”

    苏郁岐这样理直气壮地在陈垓面前发火还是第一次。陈垓听得发懵,一时竟想不起来该用什么话怼回去,只气得霍然坐起,眼珠子都要瞪掉。

    “兄长忠于皇室,无可厚非,咱们观念不同,立场便不同,我不阻碍兄长效忠皇室,望兄长也能理解我的做法。”

    陈垓气得眼珠子都翻白了:“你……苏郁岐,你既与我立场不同,咱们便是敌人!还指望我能理解你的做法?”

    苏郁岐不急不恼,淡淡道:“兄长这样说,也没什么不对。既然这样,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兄长你这样躺在床上可不成,我若出手,可不会给你机会翻身的。”

    陈垓直气得抓个什么东西去打苏郁岐,他也没看是什么东西,那东西硬梆梆的,却是他的瓷枕。

    他一个文弱书生,又岂能打得着苏郁岐?苏郁岐顺手一拨,将瓷枕拨开,瓷枕应声落地,碎了一地。

    陈垓动作太大,牵动伤口,以致疼得他一阵抽搐。苏郁岐冷声:“兄长还是赶紧把身体养好吧。若是迟点,恐就被我和祁云湘得手了!”

    陈垓气得抽搐,苏郁岐却是一甩衣袖,冷酷离去。

    关于先皇是如何对她的父母、如何对苏家,苏郁岐并没有在陈垓面前提起。陈垓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但她不想让陈垓以为她是在复仇。逝者已矣,小皇帝不知前情,她这段仇恨,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也就只能饮恨,不会蠢到去找不相干的人复仇。

    陈垓那般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雨师有今日之局面,皆是先皇嫉贤妒能亲佞远贤造成的。先皇甚至还勾结毛民皇室陷害自己的忠臣良将!如今小皇上也已经步上了他父皇的后尘,陈垓选择视而不见,无疑是助纣为虐。

    苏郁岐心里很难过。

    从陈王府出来,她午饭也没吃,心里有怒火,便全撒在了那些裴姓同党上了。处置上比上午时格外狠辣严厉了些。跟随她的官员心中惴惴,却不敢言,背后里都送她一个外号:女修罗。

    她从前是杀伐决断的战王,如今是满身杀伐戾气的女修罗。从前对外,如今对内,横竖是要落个无情的名声。

    至天黑,已经处置了五六个裴山青余党,皆是连根拔起族内三代血亲都不放过。而四门皆已被祁云湘的人控制,这些人就算想逃都不能。

    一时间满城血雨,城内人心惶惶,街上除了士兵,不见半个平民的影子。

    晚上苏郁岐回了自己的府邸,没有回皇宫去和祁云湘碰面。

    既然已经大包大揽,这种时候,自然是越少碰面越好。

    一别多日,苏甲再见到苏郁岐,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苏郁岐有些烦躁,说话也带着些烦躁:“我又没死,亚父你哭什么?”

    倒是清荷镇定些,将她迎入谨书楼,备好了热水,伺候她泡了个热水澡,又命人备了一桌饭菜来,皆是适宜孕妇吃的饭菜,清荷劝她:“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也该顾念些自己的身子,不顾念大的,还有肚子里的小的呢。这碗粥不许剩,都是好东西熬出来的。”

    清荷一句话戳中她软肋,一身的铠甲一瞬间崩塌,强忍了要崩溃的情绪,道:“再盛一碗来。”

    清荷:“那也别撑着呀。”

    “我饿一天了。”

    “好,给您盛。早知道今天是您在抓那些谋逆反贼,奴婢就做好了饭去给您送去了。”

    “白天一肚子气,你去送了我也未必吃得下。对了,我在牢里这些天,家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有几个旁支,受不住去投了裴山青,安陈王开始清判之后,他们又都悄么声儿回来了,苏管家已经下令将他们禁足,等候您的处置呢。”

    “苏甲。”

    苏郁岐声音微沉。

    苏甲从门外进来,小心翼翼:“王。”

    苏郁岐猛然意识到自己对他态度粗鲁,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软了些:“亚父,禁足的那些位,全家老小发配江州,即刻启程。”

    苏甲惊道:“郁岐,他们是一时想不开,之前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现在也已经知错改过,就不能从轻发落吗?”

    “他们是我的亲属,我若对他们网开一面,明日如何还能服众?谁让他们自己不争气?去做吧。”

    苏郁岐刚吃了几口的饭,再吃不下。闭眼歪在椅子背上,脸色都变得铁青。

    清荷自责:“都怪奴婢说错了话,王,您好歹吃点,再生气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

    苏甲也劝:“郁岐,你还是先吃饭,我这就去办,他们发配江州,好歹江州有咱们的人,委屈不着他们的。”

    苏郁岐闭眼没有说话,苏甲站了片刻,怕站久了苏郁岐又会恼,叹一声,往门外走去,苏郁岐又嘱了一句:“不要让他们知道我回府了,免得来闹我。要闹让他们去宫里闹。”

    苏甲想的不错,她是既恼怒又心疼,恨铁不成钢,但事已至此,别无他法。苏甲答应一声,执行命令去了。

    清荷又劝了她一会子,她勉强吃了几口粥,早早上床歇了。

    次日一大早就醒了,她心情不比昨日好,冷着脸出门,清荷将她送出门,差人去跟着她,好提前来报她去了什么地方,真准备着去给她送饭。

    苏甲在门口跟上了她,将昨日晚上的事向她汇报了一遍。果然那些个被处置的本家的人都去宫门口闹了一通,闹得祁云湘都出来了。

    祁云湘并没给什么好脸色,只说是这些都是苏郁岐负责的,他也说了不算,要闹还是找苏郁岐闹去。

    他们能闹到宫门口来是苏郁岐授意,不然又如何能到得了宫门口?苏郁岐既然能让他们去宫门口,又如何会让他们找到她?

    最后还是只能黯然无奈上路。

    苏郁岐在裴山青的一个堂弟家里打开了杀戒。

    他那位堂弟是个武官,官至三品,每日里也是需要上朝堂议政的,但那日他被裴山青安排守城门去,没有上朝。裴山青的本意自然是希望他能守住属于他的地盘,只可惜他悟性太低,没有领悟好裴山青的意思,只以为他是故意要贬谪他,那一日祁云湘的人轻而易举就占了他守的那个城门。

    他回到自己府中,才醒悟过来,但为时已晚。

    苏郁岐率兵到他府上的时候,他明白大势已去,且也听说了苏郁岐昨日的手段,他本就是莽撞人,一急之下,举刀造了反。

    当是时,苏郁岐手起刀落,斩落了他的脑袋,下令但凡敢执武器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血腥气弥漫数里地。

    没想到的是,裴山青党羽一夜之间像是忽然就长了血性,纷纷效仿这位造反的武官,拿起了武器反抗。苏郁岐带出来的兵力有限,一时间竟有些捉襟见肘。

    待要去调兵,有人匆匆来报,裴山青辖下十几万皇城守兵造了反,正朝她这边围攻过来。

    苏郁岐看看身边带的区区三千兵马,吩咐了苏甲一声:“速去城外南营调兵。”

    苏甲担心她的安危:“郁岐,你还是躲一躲吧。等我去调大军来。”

    “你何时见过我临阵退缩?行了,战机贻误片刻结果便不可设想,赶紧去吧。”

    苏甲拿了令牌兵符出城去调兵,走出去几里地忽觉不对劲,兵符不是都已经给了祁云湘了吗?怎么会又到了她手中?莫非……她早料到了会有此一役,从祁云湘那里提前拿了令牌?

    苏甲百思不得其解,脚底下却加快了速度。

    待到了南城城门,却只见二十万大军都已经整装待发,队列森森地列在南门外。

    果然是预料好的。

    城中苏郁岐已经和造反的士兵短兵相接。她带来的三千士兵里,有一半是弓箭手,这一半弓箭手在她的命令下迅速占据了墙头屋脊等高处,搭弓上箭严阵以待,余者皆端好了武器准备着。

    苏郁岐则捡了处高高的屋脊,命人:“将我的弓箭拿上来!”

    她的弓箭,已经有几年没有派上用场过了,回京这些年一直闲置,供了起来一般。那张弓竖起来比她还要高,莫说寻常人,便是练武的大力士,拉开这张弓都困难。

    世人只听说过她的神弓,却极少有人见过。今日算是一饱口福了。两名士兵颠颠抬着她的大弓,送到了屋脊上。

    她接了弓箭,一手握了数支箭,搭在了弓上。士兵暗戳戳都看了过来。

    反兵很快杀到,隔了还有百余步,她忽然就把箭射了出去,五六支箭,破空之声甚至压过了喊杀声,朝着排头兵就飞了过去。她速度快得惊人,士兵们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她又接连射出了第二把第三把箭,十数支箭,看着就像是同一时间射出,锐鸣之声刺得人耳膜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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