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韶华的话感到失落,还是被自己的急切觉得困窘,她抬头欲争,小脸却涨得通红,反而让人觉得娇艳含羞。

    “你们山下的人不都会为丈夫找妾吗,我可以当妾的,我愿意伺候你。”这话说出口,音满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如此羞臊的话都能说出来,要是多琳听到了,一定会狠狠数落她的。

    韶华有些困惑,音满和多琳可算是罗布族中数一数二的美人,从小她们心里也都只把攸宁当成仰慕对象,因为她们觉得只有比她们漂亮的男人才够资格娶她们。可是放眼罗布族,娘子都少有比她们好看的,更别说郎君了,是以攸宁一直是她们的如意郎君人选,才会吓得攸宁每次提起她们都闻之失色。

    时隔多年,攸宁已经许得兰芝为妻,音满和多琳也长成如花似玉的少女,可偏偏阴差阳错,音满会相中严恺之。

    韶华暗暗想了很久,严恺之的模样确实不错,但在罗布族里也顶多是中上罢了,春多的容貌就要比严恺之好看。然而让韶华钦慕的并非他的模样,是他一身的铁骨热血英勇坚决,是她愿意随生赴死的依靠。再好的容颜不过数十年光阴,而他身上的气质却是随岁月洗练,沉淀出令她无法自拔的魅力。

    除了这些,严恺之算不上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尤其是对于依旧青春懵懂的音满来说,吸引她其实只是成熟男人身上独有的沧桑利落罢了。

    想到这里,韶华脸上露出骄傲的神采,“可我不愿意让你伺候,他也不愿意。”她直白的拒绝让音满顿时脸色难堪,咬唇忍住尴尬,韶华长叹一口气,想要安抚却被扫开了手。

    看着戒备恼恨的音满,韶华不觉得至今有什么错,她只是诚心地说:“音满,老实说,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白山这么多倾慕你的好郎君,你为何偏偏喜欢上他。即便你不喜欢罗布族的男儿,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下山寻一门好亲事,以后都督府就是你的娘家。”不管音满知不知道,认与不认,韶华心中都把她和多琳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所以才会把她引到这里,为的是不想让她在人前难堪。

    音满气得大喊,眼泪都快掉出来:“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

    言尽于此,韶华也不再与她客套,表情变得严肃正经起来,口气也生硬了许多,“那你注定只能失望,我是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

    韶华坚决冰冷的态度让音满局促不安,她退了一步,“我不是要让你让给我,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但是韶华态度坚定,不为所动,“不必了,他有我就足够。”

    被严恺之拒绝,又遭到韶华冷漠,音满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竟然把心捧出去让人践踏两次。

    “可你根本就活不久。”

    这句话让韶华沉默了下来,自她醒来后,愈发觉得没有以前那种满身的活力。关关说她能醒已经是上苍大德,大宝说她卧病多日没有精神也是正常的,可她觉得这种无力好似随时会让她陷入睡眠。

    于是她找巴格说了很久,巴格才叹:“你这都算是逆天改命了,我已不知将来会是如何,总之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

    巴格一句话点醒了她,那些所谓天长地久,若只能孤独终老又何必守着岁月,能他这些年早就是她意料之外,又何须担忧太远。“就算我只能活一天,我也不会把他让给任何人。至于我死后,他愿意娶谁,我已经管不着了。”

    满以为韶华会大度善良地替严恺之思考,没想到她却不以为然,“你不是京里的大家娘子吗,为何会有如此狭隘的心胸!”

    韶华却觉得好笑起来,“爱情本来就是小心眼,这与我是谁家娘子无关,我倒不知罗布族何时肯让娘子自愿为妾。”被一再的打击,音满已经没有任何傲气,韶华终究还是不忍心,软了口气,问道:“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相中他吗?”

    她闷闷地抬起头,忽然觉得自己也没想象中那么讨厌韶华的接触,音满垂下眼帘,显得沮丧而茫然,“我也不知道,那日在幽石林看到他以后,我就觉得我转不开眼睛了。我看他亲手替你擦身子,他对你笑,对你说话,可你闭着眼睛就跟死了一样,他还那么温柔,那么仔细,那时我心里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你是不会懂的,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温柔,就好像在给豆腐雕花一样。”

    “我真恨不得你不要醒,恨不得你死,可是阿爹说过如果你死了,严爷也活不成。”那个时候,音满已有了杀心,可是因为巴格的话,她只能放弃。

    听着音满的呢喃,韶华可以想象严恺之那般温柔的模样对情窦初开的小娘子是一种如何的吸引,“我知道我说这话,会让你心里不舒服,可是音满,你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他再好,那温柔也不是你的,即便你许给他,他也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你又何必为难自己。”

    音满说得口气有些哭腔,“你为什么这么自私,分一点给我又会怎么样。”

    韶华目光变得深远,轻声道:“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分不了,也不能分。我爱他那么多年,等了他那么多年,我们之间经历的是你永远想不到的曲折。我知道,在他心里容不下任何人,如同我心里只有他。”她完全可以狠狠地拒绝音满,断了她的欲念,然而沉睡让她更加珍惜眼前所有,“喜欢他的人何其多,可我从不在意,因为我和他是一样的。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误入歧途,音满,他不是一个值得你留恋的,你应当得到一个像他这样对我去疼爱你的人。”

    虽然心中已经动摇,嘴上却不甘心地问:“你不问问怎么知道他不愿意。”

    韶华显得特别无奈,正想着要怎么才能让音满不再抱有痴想,结果一个声音闯进了她们的心里。

    “你死心吧,就算她答应你,我也会拒绝。”

    久违的声音,熟悉的语气,韶华感觉自己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捉住,一下下地揪疼,可是嘴角却抑不住地往上扬,泪水已经盈满眼眶。她慢慢回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把阳光都挡在身后。明明看不到他的神情,可韶华清楚,他的心和她一样,激动而又紧张。

    音满也回头,严恺之一身狼狈不堪,脸上的泥土血迹凝结在一起,充血浑浊的眼睛却只落在韶华一人身上。

    没由来她的心里一疼,这个男人就算是在茫茫人海中,也只会看到韶华一个。

    “你、回来了?”

    韶华张嘴半晌,犹豫了好久,最后眼泪慢慢消退,嘴角露出了一抹温柔。

    仿佛隔了一世,严恺之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声音,这些天来日以继夜的浴血奋战,他差点都以为自己要撑不住。可是想着还有个人在等着,他拼死地咬牙站起来,全城的士兵见他如此,也都放弃了原先的念头,个个再次燃起了斗志。

    连最后是怎么赢的,严恺之已经忘了,他只知睁开眼看到春多着急的神情,第一句话却是问:“是不是她出事了?”

    春多听了,无奈又欣喜,才把情况说与严恺之听。

    闭眼听着春多叨叨絮絮的念着,他忽然翻身就往外走,吓得春多急忙拉住:“严爷,您这是要去哪里,战事已停,多罗送来了降书,已经没事了。”

    严恺之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白山。”

    仅一句话,春多便不再多言,这些日子他都看在眼里,如今战事平息,还有什么事能比他回到韶华身边更重要的。

    春多决定陪他一起上山,英九还担心严恺之这一路经不起,卫篪却拦了下来。跟在严恺之身边这么多年,彼此都很清楚他的心情,现在什么都已经拦不住,不如就他离去,反正川北有他们已经足够,没必要事事都得严恺之亲自坐镇。

    明明是一个三日三夜不曾合眼的人,可是奔起命来,却要比春多还要勇猛。可当他急切地跑到他们的屋子时,看到的是一院子惊讶而欣喜的脸,唯独少了他最惦记的那个。大宝着急地说韶华说要出去走走,可一转眼就不见身影,她们也正商议着要去寻人。

    严恺之屏住呼吸,立刻就往外跑,还好春多一路打听,才知道韶华去了神庙。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近卿情怯,明明已经知道她醒来,明明知道她不远处,可是临到门口他却站住了。伸手示意春多不要跟上,他只想好好见一见,再狠狠地把她揉进怀里,一解多日相思与担忧。

    却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韶华和音满的对话,他驻步不前,听着她嘹亮自信地承认自己对他的爱意,严恺之觉得心里酸得快要湿润了眼眶。

    他迈步上前,错过音满失落神伤的表情,一把将韶华拥进怀里,忍住语气的哽咽,小声说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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